心裏的小人兒在咬手絹哭唧唧,衛明沅麵上也是欲哭無淚,她癟了癟嘴,不甘不願地說道,“王爺天人之姿,喜歡坐哪就坐哪,是輪椅太粗陋,配不上王爺。”


    聞言,寧王唇畔的笑意又深了幾分,小丫頭挺機靈。


    “阿沅。”低沉的聲音自他口中悠悠溢出,雖然仍舊淺笑著,可眸色卻是再認真不過,“抬起頭來看本王。”


    衛明沅心有所感,抬頭便撞進他宛若幽潭一般的眸裏。


    “相比於想坐哪就坐哪,本王更喜歡想去哪就去哪,懂?”


    懂!


    衛明沅目光微閃,想起空間靈泉的事,神色糾結而為難。


    寧王的視線從她蹙著的眉、輕咬的唇逡巡而過,最後落於那一點朱砂之上,眸色深沉。


    衛明沅,身上到底有著怎樣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又是否真的能救他?


    “所以,”他抬起細白的手輕輕將她額角細碎的發撥到一邊,指尖掃過她的臉頰,稍稍觸碰她小巧的耳朵,最後似是不經意地撥弄過她戴著的流蘇耳墜。流蘇搖曳碰撞,發出泠泠聲響,灌入衛明沅的耳中,頓覺血氣翻湧,臉頰和耳尖霎時嫣紅。


    那瑰麗看在寧王的眼中,亦不自已地愣怔了一瞬,本來打算好了的威脅恐嚇,出口竟帶了半分誘哄,“乖乖呆在本王身邊,嗯?”


    衛明沅再次被美色所惑,差點便脫口而出應了好,關鍵時候腦中一陣清涼,她打了個激靈,有些後怕,哎呀媽呀,差點又中了美人計。誒,又?


    見此,寧王劍眉輕揚,倒是有些意外,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不疾不徐地追問,“怎麽,不願意?”


    衛明沅哪裏敢說不願意?她敢肯定,她如果這麽說了,下場定會很慘。依據?沒看他像磨著爪子準備捕獵的慵懶大獅子一樣嗎?


    她扯了扯嘴角,扯出一抹難看的笑來,“臣女不敢,隻是臣女心中有幾個疑惑,不知王爺可能為我解惑?”


    寧王盯著她看了一會,直看得她臉上的假笑都快繃不住了,才慢慢悠悠地吐出一個字,“說。”


    至於迴不迴答,怎麽迴答,則要看他心情。


    衛明沅明白不過,此時開弓已無迴頭箭,隻好硬著頭皮問出了一直糾結於心的兩個問題。


    “敢問王爺,若日後平複如故,想要做什麽?若是最終違不過天命,將置臣女於何地?”


    這兩個問題都事關衛明沅及家人的身家性命,輕忽不得,雖則皇命難違,她卻可以選擇救還是不救,隻是,要考慮後果。


    前一個問題,若他痊愈以後要爭那個位置,那麽她以及衛府上家幾十口人都將牽涉其中,她不得不為自己多做考慮,早作準備。同樣的,如果她沒有如同慧然老和尚說的那樣保他一命,他會不會拿她一起陪葬?按著寧王陰晴不定的性子,這是完全有可能的。


    小事迷糊,大事拎得清,還有些小聰明,這是寧王對衛明沅的最新評價。不過,還不足以讓他對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衛小姐應該懂得交淺言深,君子所戒的道理。”他淡淡地說道,聲音如在雲端般飄忽。


    聽在衛明沅耳中卻像鼓槌用力敲打著鼓麵一樣,震得她恍恍惚惚。


    寧王勾唇一笑,“不過,我可以告訴阿沅後一個問題的答案。”


    衛明沅澄澈的眼充滿著期待和疑惑之色,而後愣愣地看著他那微微泛白的薄唇輕飄飄地吐出令她眩暈又欲哭無淚的八個字——“生當同衾,死當同槨。”


    末了,他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雙平髻,“所以,阿沅,你要乖。”


    不帶這麽玩的!衛明沅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無語問蒼天。


    作者有話要說:  小沅沅委屈巴巴地揪著作者君的衣擺,一臉可憐兮兮:媽媽,有個人不僅生前要睡我,死了還要拉我陪葬,好可怕!


    作者君:他怎麽說的?


    小沅沅:生當同衾,死當同槨。


    作者君:你確定他不是在跟你表白?


    小沅沅一頓搖頭:沒有,他當時一副要吃了我的樣子。


    作者君於是笑得賊兮兮:哦,吃~了~你~啊~


    容作者君叉腰大笑三聲,哦吼吼吼~


    第15章 作弄


    說什麽乖不乖的,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上輩子好歹也活到二十好幾了好伐!


    衛明沅精分地在心底咬牙切齒,表麵上乖巧地笑著應和,“夫妻本是同林鳥,王爺說得對極了。”可惜大難臨頭各自飛。


    寧王看著她假笑的臉,忍不住伸手一掐一扯,“別笑了,不僅假,還蠢。”


    “啊疼疼疼!”衛明沅將使在她娘身上的招數拿來對付寧王。


    可惜,寧王並不上當。


    視線在她被掐紅了的臉頰上繞了繞,寧王縮在袖子底下的手指在輪椅把子上不自在地摳了摳,而後非常欠扁地開口道,“別想裝傻充愣來糊弄我,本王沒那麽好騙,這是給你的小教訓。”


    他是不會承認自己控製不住爪子並且有那麽一丁點內疚的。


    衛明沅這下是真的委屈了,掐人還有理了?!再也忍不住怒瞪了他一眼,眼睛因為委屈而水霧彌漫,看得寧王差點不自在地摸鼻子。


    “作弄我很好玩?”她早看出來了,這貨就是個惡劣的大魔王,以捉弄人為樂。


    寧王假意思索了一番,而後非常肯定地開口道,“是挺有趣的。”好不容易找到一隻好玩的小雀兒,還是已經貼上寧王私有物標簽的,他自然不會委屈了自己。上天待他太不薄,他隻好自己找樂子。


    “你!”衛明沅桃腮漲紅,杏眼圓睜,有惱羞成怒之狀。


    “又不乖了,嗯?”寧王一個鼻音,就叫衛明沅泄氣地委頓在地。大魔王不好鬥!


    “太後召你進宮所為何事?”見她老實了,寧王這才轉移了話題,這事他隻要想遲早都能知道,不過,他方才掐她的痕跡還很明顯,現下出去,外頭的人指不定會怎麽想,於是沒話找話。


    衛明沅負氣地哼了一聲,“你能不知道?”


    寧王眉梢一挑,“本王應該知道什麽?又該如何知道?不如,阿沅來告訴本王?”


    衛明沅自知失言,就差明晃晃地告訴他,我知道你的秘密,你別想掩飾了。麵對他探究的目光,她沒有其他的法子,隻好曲解他的意思,掩飾著懟迴去,“我怎麽知道,王爺不是料事如神嗎,哪還用得著問我啊。”


    殊不知她這樣的表現,看在寧王眼裏卻是欲蓋彌彰,他不動聲色地掩住眼底的暗色,意味不明地言道,“本王倒是覺得阿沅你的運氣挺好,百花宴那日,你猜我在翠竹苑裏發現了什麽?”


    衛明沅身子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放鬆下來,睜著懵懂的眼好奇地問他,“發現了什麽?”


    寧王緩緩眯起鳳眸,眼中精光一輪,對著她似笑非笑道,“發現你和榮國公府的小姐似乎關係不錯。”


    衛明沅眨巴了兩下眼睛,然後緩緩點了點頭,“哦。”


    看她呆愣愣的樣子,寧王對心中猜測的事有了數,便不再試探,看了看她臉頰上已經變淡了的印子,伸手在她另一側頰上輕輕捏了捏,看兩邊對稱了,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而後沒有絲毫猶豫地下了逐客令,“時候不走了,你該迴去了。”


    “哈?”衛明沅有點反應不過來,掐完了她就打算趕她走了?


    “怎麽,要本王送你?”寧王瞥了她一眼,仿佛看一隻緲小的蟲子。


    衛明沅義憤填膺地指著自己的臉頰,瞪著眼睛向他討債,“男女授受不親,道歉。”


    寧王右手托住下巴,眼睛半眯,綾唇微啟,“你在命令我?”


    衛明沅鼓著腮道了一句“不敢”,而後不怕死地叫囂著,“還請王爺道歉。”


    寧王不答反問,“衛明沅,你可知道,你今日是以什麽身份進的宮?”


    衛明沅櫻唇囁嚅兩下,壓根不想說出那個答案。能是以什麽身份,還不是寧王宣逸的準王妃?!


    見此,寧王嘴角微揚,姿態慵懶地給衛明沅下了宣判,“記住了,你整個人都是我的,莫說碰你兩下,便是……也是使得的。”


    便是什麽?衛明沅腦海中立馬跳出來陪葬二字,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哎呀媽呀,大獅子齜起了牙來好可怕。


    寧王看她瑟瑟發抖,滿意地勾起了唇,哼,他是站不起來了,那方麵的事卻不是做不得的!


    同床,哦不,同車異夢,莫過於此。


    衛明沅渾渾噩噩地下了寧王的華蓋馬車,待迴到自家馬車上時,看著寧王府的馬車絕塵而去,才迴過神來。


    所以,寧王特地等在這,把她叫過去是幹嘛的?為了恐嚇她?


    如果是,那麽,他成功一半了,衛明沅在心底給他打上了一個不能招惹的戳,奈何,她未來注定要與他糾纏不清,想到就心酸。


    剩下的一半,則是因了那空間裏的靈泉水,有了這個,衛明沅相當於握住了寧王的命脈,對他的懼怕因而少了幾分。


    宮門前衛明沅上了寧王馬車的一幕很快就被有心人傳開,待她迴到家中之時,趙氏已經得知了消息,擔心地問她,太後和寧王可有為難於她。


    衛明沅搖了搖頭,將壽康宮裏太後的問話和自個的應答一一與她說了,又道寧王叫她過去不過是想問問太後和她說了些什麽。


    趙氏想到傳聞中寧王和太後的不和,對於寧王沒有進宮,反而在宮外截住女兒問話的事,將信將疑。


    唯恐她擔心,衛明沅隻好在她跟前轉了兩圈,“娘親看,女兒好著呢,全須全尾的。”


    趙氏看她不像受了委屈的樣子,隻好信了她的話,不過也提點道,“雖則你已經被賜給了王爺,不日就要成婚,可該注意的地方還得注意著,莫要落了人口舌。”


    流月聽了嘴巴動了動,正想為小姐正名,那王府馬車不是小姐願意上去的,而是王爺他……


    衛明沅見了,搶在她之前乖巧地應了好,順道給流月遞去一個不準多言的眼神。


    隻是上了寧王的馬車,就叫母親擔憂成這樣,若讓她再曉得,寧王脅迫的事,不得又氣又急?


    說出來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又解決不了問題,何必說出來讓大家都不得意?


    傍晚散值迴來的衛清朗,以及散學歸家的兩位哥哥聽了消息也都關心事情的經過,衛清朗和衛明彥對衛明沅說的話並未盡信,但她不說,他們也逼她不得,隻好將這事存在心裏。


    而衛明哲則一拍桌子,言道,“小妹別怕,有哥哥在,不會叫他欺了你的!”


    衛明哲這神經大條的以為寧王不良於行就能任他宰割麽,就他這三腳貓功夫,寧一單手都能勝他。


    不過,衛明沅並沒有提醒他,隻是笑眯眯地應著“那小妹以後就仰賴二哥了。”


    衛清朗看在眼裏,便想著,是不是讓次子近段時間在家習武,順道寸步不離地保護女兒?雖然,他也知道次子敵不過寧王的近身侍衛,可起碼有他在,寧王也能有所顧忌,外頭的人也能少些難聽的話。


    當夜和他說了,衛明哲二話不說便應下來了,他不是很喜歡讀書,能不去學裏,他巴不得呢,更何況還被爹和大哥委以保護妹妹的重任,他沒有不應的道理。


    寧王知曉以後,卻是派了手下其中一名暗衛喬裝打扮輾轉當上了衛明哲的師傅,對他勤加操練。


    當下,宮裏宮外對於宮門前發生的事卻是反應不一。


    不管事實的真相如何,在外人看來,向來冷清且深居簡出的寧王,等在宮門前且邀衛明沅上馬車,相談甚久,這是對衛明沅的一種變相的看重。


    衛國公對於侄女得寧王看重,自然是高興的,可老三和六丫頭油鹽不進的態度卻令他不悅。爛船還有三分釘,寧王即便隻是個閑散王爺,衛清明仍舊看好並相信他的價值,隻是不知道這價值能不能為他衛國公府所用。


    榮國公府,國公夫人李氏朝榮秀玉的院子方向輕蔑一笑,和著急的女兒細細分析著厲害。


    “蘭兒,遇事不可急躁,別看她如今被二皇子和三皇子同時求娶,像得了多大的榮耀似的,實則不過是烈火烹油,除非榮慶和衛國公府的親事不要了,否則,她誰也嫁不成。寧王對那衛六小姐越是看重,這事便越難成,你啊,就等著看她笑話吧。”


    榮秀蘭秀眉一皺,“可是,她嫁不成了,女兒豈不是也沒有機會?二皇子英偉不凡,女兒……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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