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的嶽三和常立明,已經是泣不成聲了。直到這時我在王三的親屬當中也沒有發現王三媳婦的身影。後來才知道,當王三的媳婦聽到王三被殺的噩耗時,當場就在家裏哭死過好幾次,這工夫,肯定是在搶救呢。

    就在禮堂裏一片悲聲的時刻,突然,對講機裏又傳來了聲音——“01、01、05向你報告,我們在唿蘭河東岸的雪地裏發現疑犯的蹤跡,這個黑影正在向康金井方向逃竄,我們正緊跟目標全力追捕。請指示!完畢。”

    因為這時的禮堂裏太亂,老政委和幾個警察就都跑到外麵,我也緊跟了出來。又因為今天晚上確實太冷了,所以,我和老政委幾個人又都迴到了會議室。進來後,我們把門關嚴,就見老政委衝著對講機喊:“我是01、我是01、各小組注意!考驗你們的時候到了,你們一定要不惜任何代價,將兇手抓住!完畢。”

    我趕緊給老政委遞根煙,點上。這時的老政委吐著煙霧說:“看來,今天晚上的徐二,是難逃法網啦!這就叫,不是不報,時辰沒到,時辰一到,馬上就報!”說這話時,我見老政委的眼裏往外冒著寒光。

    為了不影響老政委他們辦案,我拉開會議室的門走了出來。就聽老政委在我身後說:“小夥子,你可別走遠,一會咱還得聽好消息呢!”我迴頭衝屋裏說:“放心吧!我不走遠,我在外邊先聽著,一有消息,我馬上報告!”

    這句話,還真讓我給說著了。就在我一個人在操場上邊吸煙邊跺著腳取暖的時候,發現嶽二和那兩個警察取完刀迴來了。還沒等我們打招唿呢,恰在這個時候,就聽遠處是砰!砰!砰!連著就是三聲槍響!

    這槍聲,在寂靜的夜裏,傳得很遠、很遠。這槍聲,在唿蘭河的上空是久久地迴蕩……這槍聲,是向徐二敲響的喪鍾,這槍聲,是在向人們宣告著新的黎明。這時,我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我的“勞力士”時間是——一九九○年一月七日二十三點三十五分。

    我馬上跑迴會議室,是進門就喊:“徐二被抓到了!徐二被抓住了!”這時,屋裏的警察和老政委都站起來向我問:“你說什麽?徐二被抓住了!你咋知道?聽誰說的?”我喘噓著說:“肯定被抓到了!你們沒聽見槍聲嗎?”

    正在滿屋裏的警察和老政委都納悶的時候,桌上的對講機突然響了起來:“01、01、我是02。02向你報告!我們已經將兇犯控製住,已經問明了他的身份,此人的確是徐二,我們已將他活捉。請指示!完畢。”

    聽到這個消息,滿屋的人都沸騰了。這時的老政委更是激動萬分:“我是01,我是01各小組注意!我代表市局領導和被害者家屬,向你們表示感謝!同時,我會向市局領導和政法委的領導請示,為你們記功!歡迎你們的凱旋!現在全體收兵!完畢。”

    真是激動人心,真是大快人心。我上前緊緊地抓住老政委的雙手,卻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這個時候,那個女警察在旁邊說:“我說彬子,怎麽高興的時候,你反而口吃了?”我不好意思地衝她笑了笑。老政委卻笑容可掬地問我:“小夥子,你今天晚上還趕迴哈爾濱嗎?”這個時候,我默默地搖了搖頭。

    原來,當徐二從我手中逃脫之後,他跑到王三躺著的雪地裏,在確認王三真的死了時,他是真的被嚇傻了。但他還是強裝著嘴硬,邊踢已經死去的王三,邊罵著,就一溜煙跑沒影了。但他沒敢往別處去,又因為他還光著膀子,所以就一口氣跑迴家裏。到家後,找了一件破的軍用棉襖穿上,又在家中翻出僅有的三百元錢,便開始了他的逃亡之路。

    由於這時的徐二已經被嚇蒙了,他肯定是不敢走大道,所以他隻能走小路,走背道。又因為天冷路滑,所以他跑了半天也沒跑出去多遠。恰在這時,大隊部的高音喇叭又在反複地廣播著緝拿他徐二的通告,這下子,徐二可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這麽一嚇,他連小路也不敢走了。他真成了無頭的蒼蠅開始瞎撞了。沒辦法,他隻能往空曠的大野地裏跑。

    這樣一來,反而對他更為不利。雖說野地裏寬敞,可以撒開腿地狂奔,但是卻一望無際,沒有遮擋。又加上大地裏全是白雪覆蓋,深一腳,淺一腳的不說,光講在這皚皚的白雪上,有個黑色的人影在晃動,那你徐二,不就是那和尚頭上的虱子嗎?

    所以,人還是別犯罪,一但犯了法,你就是鑽進耗子洞,也早晚會被掘出來。徐二確實是往康金井逃的,那地界有他的三叔、四姨、五姥姥。看來,這徐二的腦袋確實灌水了,要不他怎麽偏往親戚家跑呢?對了!也許是怕警察麻煩,這樣抓起他徐二來,不是更方便些嗎?

    由於他不敢走大道,方向不好辯認,所以他隻能順著唿蘭河的指引,往康金井的大概方位,是玩命地猛跑。他這樣傻跑,也有一點好處,那就是,不會被凍死。因為,今天晚上的氣溫實在是太低了,他跑的慢了,都有被凍死的危險。

    這個徐二就像是陷入獵人布置好了的包圍圈裏的麅子,隻知道蹬開四蹄,卻不問路在何方?這樣一來,他正好鑽入警方向他撒開的法網中。

    因為,追捕徐二的那七個小組的偵察員們,早就製訂好了抓捕方案,正在張網以待呢,何況,這時的徐二已經成了驚弓之鳥,甕中之鱉。所以,當他進入警察的視線之後,第二追捕小組的偵察員們,馬上縮小包圍圈,配合第五追捕小組的戰友們,將殺人犯徐二趕進網底,準備收網。

    就在偵察員們一步步靠近徐二,準備實施抓捕的時候,這個喪心病狂的徐二,竟突然間從懷裏抽出一把圓刃厚背的鬼頭砍刀,向近前的偵察員們是瘋狂地猛掄狠砍。

    徐二的這把鬼頭刀,磨得是太快了,在雪地上反射的微弱光線下,在他狂揮亂舞時,劃出一道道耀眼的寒光。

    這徐二哪來的這麽多家什呢?別忘了,徐二以前是專門殺豬的屠夫,當然少不了各種刀具。看來,必須得把他繩之以法,否則的話,他還不得改行,做殺人專業戶啊?

    如果說,菜刀握在廚師手裏,那隻能是用來切菜的,而要是握在歹徒的手裏,那肯定就是兇器。做為槍,如果是握在正義的執法者的手中,不用說,它也是保衛人民的;而要是落在犯罪分子的手中,那它的危險性可就大了。

    眼前的事情就是這樣,這把鬼頭刀沒什麽毛病,隻是它被徐二操縱著,因此,危險性當然就大了。這時的徐二,也是豁出去了,反正死豬不怕開水燙。他徐二已經把王三殺了,現在是,多殺一個賺一個,多殺兩個賺一雙。

    在這場正義與邪惡的較量中,偵察員們個個是勇猛頑強,而徐二更是拚死抵抗。他將那把鬼頭刀舞得是唿唿生風,上下翻飛。這個時候的徐二,又把他的那件破的軍用棉襖甩在了雪地上,光著膀子,在偵察員們的圍困下,是大展身手。

    就見這徐二,一會兒一招,什麽“海底撈月”“小鬼推磨”“大鵬展翅”“怪手單鞭”一會兒又使出,什麽“妖猴拜壽”“蜻蜓點水”“蘇武牧羊”“霸王別姬”……

    徐二在這練五把耖,偵察員們也不能光看他在這表演哪,他們是一邊躲避著徐二砍過來的刀鋒,一邊尋找著擒獲徐二的突破口和最佳時機。雖說偵察員們的手中都有槍,但主要是為了抓活的,好交給法庭,公審徐二。

    就在徐二,上竄下跳,前推後剁,左殺右砍的這麽折騰了一陣子後,突然把刀往脖子上一橫,也就是所說的“霸王別姬”那一招。

    偵察員們一見,這還了得?忙活了大半夜,也不能抓一個死的徐二迴去,所以,趕緊朝天鳴槍示警。就聽砰!砰!砰!這突發的槍聲,把徐二嚇了一大跳。就在他一愣的刹那間,有一個偵察員,猛的一個前滾翻,來到徐二的右側,這個時候如果他再起身奪刀的話,肯定是來不及了,所以,他是緊跟著使出一招後掃堂腿。就見這個徐二是一個仰八叉,躺倒在雪地裏。也就是在徐二倒地的同時,徐二手裏的那把鬼頭刀也從他的手裏被甩了出去。這把被甩飛了的刀,是貼著剛才那個偵察員的頭皮飛過去,然後插在雪地上。

    徐二被第二小組的偵察員們五花大綁的押走了,他門身後的雪地上,留下了一大片的腳印,有深,有淺,有直,有歪……我想,那一行歪的腳印,就是徐二留下的吧?等待著徐二的將是法律的嚴懲!

    我是在去深圳後,能有八個多月了,才迴哈爾濱,這次迴來,也就有兩天的時間。所以兩天之後,我又迴深圳了。在一九九○年九月二十六日這天,也就是我迴哈爾濱的第二天,我到市政府辦事,辦完事後,我看表還不到十點半,所以,我就打算溜達溜達。

    當我轉悠到地段街時,見哈爾濱市中級人民法院門前圍了好多的人,我不知道出什麽事了,所以,趕緊過去看個究竟。等我擠入人群後,才發現,這幫人都在爭搶著看閱報窗裏的好幾張大布告。

    我出去大半年的時間,在這期見,哈爾濱都發生了些什麽大事,我還真不知道。所以,我也認真地看著每一張布告,心想,這裏麵有沒有我認識的“人物”

    這閱報窗裏的五張布告,我是從頭至尾都看了一遍。看完後,我才知道,在我離家的這段日子裏,哈爾濱還真的湧現出一大批的“光輝”人物。其中有“喬四團夥”“小克團夥”“郝瘸子團夥”“袁新蘭團夥”“揚饅頭團夥”等等。

    在這幾張布告上,喬四(宋永佳)排在第一張布告的第一個,小克(王偉範)排在第二張布告的第一個,郝瘸子(郝偉光)排在第三張布告的第一個。其他人的名單就隨便排了。這幾張布告上,總共被判死刑的有二十二名,其中,緩刑的有七人,剩下的十五人被立即執行死刑。

    我看完這五張布告後,點著根煙,邊吸邊想心事,就在我擠出人群時,這才發現,在這個閱報窗的背後的玻璃窗裏,還有兩張布告,也有不少的人圍著觀看。一見這情景,我把剛吸了兩口的煙扔掉,忙著擠上去觀瞧。

    在這兩張布告上的死刑犯,都是哈爾濱市周邊市縣的犯人。當我看到第二張布告上第一個犯人的名字時,起初並沒太注意,然而,在我仔細閱讀他的犯罪過程後,才發覺有些不對勁。

    這個犯人的做案手段和體貌特征,及作案的時間、地點等等,我怎麽覺著這麽的熟悉呢?我又反複地看了兩遍,才發現裏麵有嶽占濱的名字,這個嶽占濱就是嶽三。裏麵提到了案發地點在嶽占濱家中,而裏麵的王三叫王xx,殺人犯叫徐xx,因為他們倆的學名我不太清楚,所以,我費了不少腦細胞,才明白過來,原來這個殺人犯徐xx,就是殺死王三的那個徐二!

    看來,這徐二過了中午之後,也就去見王三了。因為,布告上寫的是——被告徐xx,因犯殺人罪,被哈爾濱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驗明正身,押赴刑場,立即執行!時間是一九九○年九月二十六日。院長:董啟來。

    看完了布告,我陷入了沉思。作為一個人,活在世上有多麽的不容易,在我彬子二十六個春秋裏,竟然能碰上這麽一樁身臨其境的血案。我是眼睜睜地目睹了王三的死,二百五十九天之後,我又親眼看到了徐二被槍斃的布告,而且就在今天。也就是說,還有四十分鍾,這個徐二,這個殺死了王三的徐二,在他比王三多活了二百五十九天之後,也就是今天的中午之後,他將追隨著王三到達另一個世界裏去。我是真的希望,他倆在“今天下午的見麵會”上,不會再爭,不會再吵!……

    我這次迴哈爾濱就有兩天的時間,而且,今天晚上就得返迴深圳去。我懷疑,我為何偏偏趕在今天這個時候,趕在徐二被槍斃的日子,趕在他臨死的幾十分鍾前,看見這個布告,得到這個消息?難道這真是巧合嗎?還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

    從這次“王三事件”之後,我能有兩三年沒去過唿蘭。我是在一九九三年的夏天,為了參加嶽三母親的六十大壽,到過唿蘭一次。那一天,我戴了一頂長沿涼帽,和一副大墨鏡,宴席上,我沒敢驚動任何人。因為我和嶽三說好了,千萬別提我彬子的名字,我不想讓人們再迴憶起往事。

    匆匆地給老太太祝過壽之後,我趕緊告辭。在返迴哈爾濱的客車上,我閉上眼睛,迴想著嶽三跟

    我說起的關於徐二被槍斃的一些情景……

    原來,徐二是在唿蘭河東岸的一片開闊地裏的一個土崗子上被執行槍決的。那一天,有成千上萬的人趕去觀看。由於刑場設在唿蘭河邊,各種警車攔住兩側,加上有大批的武警把守,所以,在遠處看,這個刑場就呈扇子麵狀向外擴展開。

    在刑場的周圍,是全副武裝,荷槍實彈的武警戰士,中間一層,是警察和法醫,最裏麵的一層是監斬官、指揮官和行刑的法警。看熱鬧的老百姓隻能離很遠的地方,站在高處,向這邊觀望。

    隨著警笛的鳴叫和警燈的閃爍,徐二和另外兩名犯人被押下囚車。這三個罪犯是背著雙手用法繩給五花大綁著,被三名武裝警察押解到三個土坑前雙膝跪下,這三名武裝警察又齊步跑開,緊跟著,又有三名手戴白色手套,端著步槍的法警快速地站在了三個罪犯的背後。這時就見指揮官手裏拿個小旗一舉,口裏喊著:“預備!”這時的三個法警同時端起帶著刺刀的步槍,向前跨了一步,槍口對準犯人的後腦勺,刺刀尖離犯人的頭也就有十公分遠,隨著指揮官手中的小旗落下的瞬間,這三隻槍是同時開火。隨著一聲槍響“砰”就見這三名犯人是一頭就栽在地上,而且是一動不動。隻是,這三個犯人死的姿勢有所不同,一個是側著臉躺在地上,一個是頭紮在坑裏屁股還在那蹶著,而徐二是直接麵朝下趴在地上,也許這個時候,徐二才真正算是無顏麵對家鄉的父老。此時是十一點五十七分。

    我坐的客車到唿蘭河大橋了,隨著汽車的顛簸,我這才緩過神來。我睜開眼,望著車窗外麵的唿蘭河,此時的河水正在上漲,河麵很寬。在夏日的陽光下,泛著粼粼的波光。這唿蘭河的水正日夜不停地向南流去,融入鬆花江後,再浩浩蕩蕩地向東流,最後,再奔向大海,匯入一望無際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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