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宜舫迴過身去瞧她一眼,目光柔和,他緩緩搖頭,道:“短時間裏,隻怕是走不成了。”


    阮琨寧剛剛想要說什麽,便聽有馬蹄聲由遠及近,還不等思量來者是誰,便見人已經到了近前——是韋明玄帶著幾個侍衛,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她麵上不自覺帶起了一絲笑,催馬靠近了些,道:“不是說了不需送嗎,怎麽還是過來了。”


    韋明玄也是剛剛才被冊封為儲君,手頭上接過來的事情多的不行,以至於這幾日二人都沒怎麽見麵,阮琨寧本意隻是出去散散心,也無意叫他憂心,隻叫人送了信兒過去,卻不許他再抽時間來送她。


    卻不想,他還是過來了。


    韋明玄勒住馬,道:“阮阮要出門去,我怎麽能不前來一送?”


    “再者,你隻身一人在外,”他眉頭皺起,目光中隱含幾分不讚同:“叫我如何放心的下?”


    阮琨寧側了側臉,將自己身後的謝宜舫示意給他看:“怎麽會是孤身一人,有師傅陪著我呢。”


    她之前送的口信極簡單,隻是說自己在金陵呆的悶了,想要出門去散散心,初步的目的地便是定在清河,叫韋明玄安心處理自己的事情,無須擔心,也無需相送。


    阮琨寧最後一句話是真心實意,韋明玄也的確是忙得腳不沾地,心知阮琨寧不是那種口是心非的姑娘,又想著永寧侯夫婦都是謹慎之輩,自然會將一切處理好,便不打算去送她了。


    誰知,等到了今日韋明玄才知曉,阮琨寧原是想要孤身一人前往清河,當即就將他嚇出了一身汗。


    雖說對阮阮的身手能力有信心,但出門在外,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倘若出了事又該如何是好?


    再者,隨意帶著幾個人,若是有需要,吩咐下去不是也方便嗎?


    最後嘛,則是他自己的一點私心。


    ——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麽臉皮比城牆還厚的人貼上來,硬是要黏上他的阮阮,要是真的遇上這種二皮臉,那他真的是連哭都沒地方哭去。


    此刻好容易追上阮琨寧,一頭汗也就散去了,冷不丁一見著一側的謝宜舫,腦袋便不由得大了幾分:“——師傅?”


    謝宜舫隻在一側神色淡淡,便是風姿出塵,舉世無雙,他輕聲道:“怎麽?”


    韋明玄看看自己的阮阮,再看看一側的謝宜舫,舌頭就有點不利索了:“你們怎麽會一道……結伴而行,這是要往哪裏去?”


    謝宜舫定定看他一會兒,忽的微微一笑,竟似有陽光穿透霧色一般,頓生淩然難言的仙氣渺然,那目光落到阮琨寧麵上後,便更加柔和了幾分。


    他道:“——私奔去。”


    第240章 觀望


    正是正月時分, 空氣中尚且透著幾分寒氣,放眼望去,四下裏也見不到幾分綠意, 遍是灰蒙蒙一片冬景。


    尋常人見了, 隻怕要心生陰鬱的,可阮琨寧在金陵悶的久了,隨意出來走一走,即使景色難稱上佳, 心緒飛揚之下, 卻也覺極好。


    謝宜舫與她並行, 麵上神色也是適意輕鬆, 素來恬淡的麵容上始終帶笑,似乎是心情不錯。


    二人馬術不錯, 身下又是良馬,一通疾馳,早已出了金陵。


    官道上雖寬敞, 正月時節卻也少有行人, 二人放緩了速度, 叫馬歇一歇, 順便說一說話。


    阮琨寧道:“不過是出行一次罷了, 怎的這般高興?”


    “怎麽會不高興,”謝宜舫側過臉去看她,目光像是月圓之夜的月光,皎皎而又清亮, 他道:“一別多年,竟不曾想過還能有機會同阿寧並行。”


    “你這話說的,”阮琨寧知他並非借此暗示什麽,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戰戰兢兢,微微一笑,道:“卻叫我不知應該如何接下去了。”


    謝宜舫也笑了,道:“不知道如何接,便不要說了,”他收迴目光注視前方:“隻好好聽我說便是。”


    “阿寧剛剛離開時,我很傷心,是真的傷心,一連大病了許久,師傅看不過去,便對我說‘你們又不是見不到了,做什麽擺出這幅樣子來’,到了後來,也是師傅告知我找到阿寧的方法……”


    “大概是想要叫我有個依靠,又或者是顧忌到自己百年之後我應該如何,過了沒多久,師傅便帶我迴了謝家……”


    “……仔細想想,自己也真是沒用,凡事都要師傅操心,一點事都不曾為他做,卻平白領受了多年恩惠,而我呢,到頭來,除去為師傅上一炷香,燒一燒紙錢,竟什麽都做不到。”


    那些年被歲月塵封起的歲月,大概不約而同的成了阮琨寧與謝宜舫之間不可言說的秘密,你不問,我也不說,可不知是怎麽,到了今日,謝宜舫竟主動開口了。


    此刻再聽,阮琨寧也不似當初一般敏感,反倒是能從其中找出幾分溫馨味道來,眼底光芒也溫和了起來。


    謝宜舫似乎不曾察覺,隻是繼續道:“等又過了幾年……”


    他語氣隱有哀意,頓了頓,才道:“師傅過世之後,我便開始四處遊曆,說來也巧,竟又遇見了那王鄭二人……”


    “本也是投緣,又算是舊交,都是世家出身,少不得沾親帶故,如此一來,我便與他們結伴而行,倒也有趣。”


    “後來徽嵊先生娶妻,我便同他們一道迴了金陵,也是在那時候,結識了今上。”


    聽到這裏,阮琨寧終於忍不住插嘴了:“這般早嗎?”


    “是啊,”謝宜舫自己似乎也在感歎:“此刻迴首,竟也是幾十年了。”


    阮琨寧想起前幾日崔氏提起的話,倒覺謝宜舫可能會知曉一二。


    她催馬過去,靠他近了些,道:“我聽說,二皇子小時候是很得寵的,甚至於,陛下曾經有意冊封他為儲君,既是如此,後來怎麽又失寵了呢?”


    “二皇子小時候得寵?”謝宜舫反問了她一句,眼底有些疑惑:“這話你是聽誰提起的?”


    他神色是毫不掩飾的奇怪,若非這消息是崔氏說的,阮琨寧幾乎要以為自己是被人騙了。


    她想了想,還是不曾將崔氏說出來,而是道:“自然是靠得住的人,哎呀,這個就不要細講了,反倒是你,按照你的意思,難道二皇子小時候不得寵嗎?”


    “可是我聽說,”阮琨寧疑問道:“一直到十歲,他都是在宣室殿住著,難道這還不算是得寵麽?”


    謝宜舫似乎明白過來了,卻搖頭失笑道:“哪有這樣的道理,在宣室殿住著便是得寵,甚至於有被冊封為儲君的可能性?”


    他眼底笑意淺淺,隱含諷刺,阮琨寧忽的明白過來——其中之事,可能並非自己想的那般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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