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此事太過於神異,又不能大張旗鼓的去尋大夫,當真是要活生生急死人。


    永寧侯沒有辦法,也就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去寒山寺求見永空大師,想求他指點迷津。


    永空大師沒有見永寧侯,卻遞了一個消息——阮琨寧的師傅謝宜舫醫術高超,便可以救她。


    永寧侯得了主意,這才去請了謝宜舫過來,等了這幾日才見阮琨寧轉醒。


    阮琨寧從不知道自己會有這麽多眼淚,隻是抱住崔氏一個勁兒的哭,直到哭的眼睛紅腫,嗓子發疼才慢慢的停住,一雙眼睛卻還是可憐巴巴的看著崔氏,好像生怕自己一眨眼,崔氏就不見了一樣。


    謝宜舫迴到自己住處的時候已是深夜,四周寂寂無聲,隻天上的幾顆星子無聲相伴,他走到門外,剛剛想要推門進去,卻見裏麵燭火泛起了一片溫和的光芒,將夜色中的清冷驅趕了出去,隻留一片淡淡的暖意。


    一個人影正端坐在桌前,見他來了,麵上輕輕的帶上了幾分笑意:“有時候,當真是覺得奇怪,之前,你明知她便是你要等的人,卻也不肯如何親近,反倒是淡淡的不動聲色,怎麽到了現在,剛剛聽到了一絲風聲便巴巴的跑過去?”


    謝宜舫神色淡然,眼底卻是溫柔的暖意,他眼睫微動,道:“不一樣的。”


    他走到那盞徑自散發著光芒的燭火麵前去,取了一側的銀棍動作輕柔的撥了撥微微有些歪的燈芯,麵上隨之一笑:“對於我而言,沒有在穀底生活過朝夕相處的阿寧,隻是我的弟子,我不會越雷池半步,也不會表露出什麽,隻有那個在穀底同我相伴的阿寧,才是我想要娶的姑娘……”


    那人道:“可是你也知道,你的阿寧姑娘……”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一個微妙的停頓,避開了那個可能叫彼此不快的症結,繼續道:“時光當真是奇妙,當初你剛剛知曉的時候,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可是現在,居然可以這樣心平氣和的同我講話。”


    謝宜舫眼底閃過一絲憂色,在那盞被挑亮了的燭火下格外明顯,他道:“有什麽好擔心的,我不是已經想到辦法了嗎?”


    那人道:“這也是你一廂情願,怎麽知道人家願意?萬一他不肯,你又待如何?”


    謝宜舫靜默了良久,語氣裏也多了一絲隱隱的歆羨:“若是我,必然是求之不得的,隻可惜……”


    他沒有說下去,隻搖搖頭,道:“他會願意的。”


    那人問道:“你又不是他,怎麽會知道他願意?”


    謝宜舫將手上的那根銀棍放下,目光定定的落在不知名的地方,這一瞬間,燈光下他的神色甚至有一絲淒惶,他道:“——因為都是癡心人。”


    ……


    久別重逢之際,不隻是阮琨寧神色淒然,崔氏臉色也是慘淡,被阮琨寧轉醒的消息影響,卻透出了幾分喜意,自己也是淚水漣漣,卻還是先給她擦了臉:“快別哭了,阿寧醒過來是好事,哭起來倒是更叫人心酸了。”


    幾日的功夫,永寧侯也見了幾分蒼老之態,到底是男子,感情不會輕易的表露出來,雖是心頭發澀,卻還是道:“人醒過來就好,”他摸了摸阮琨寧的頭發,道:“阿寧這一遭,可是嚇死阿爹阿娘了。”


    永寧侯幾句話極短,卻惹得阮琨寧眼淚又冒出來了,崔氏輕推了永寧侯一把,道:“好容易才哄住了,你做什麽又提呢,”見女兒醒了,素日裏精明睿智的崔氏似乎也迴來了,看著永寧侯道:“你這幾日也不曾合眼,明日又是大朝,且早些迴去歇著吧,免得明日沒精神,叫人看了非議。”


    見永寧侯猶有些不舍,崔氏又勸道:“且放心吧,阿寧這裏有我呢,你隻管早些過去休息便是,倘若她還沒醒,你告假不朝也就是了,既然醒了,你再不去便會惹人非議了,”她握了握永寧侯的手,笑容中帶著撫慰:“放心吧。”


    “也好,”永寧侯心疼的看了看妻女,道:“那阿寧,阿爹先迴去,明日再來看你。”見阮琨寧點了點頭,永寧侯這才起身離去。


    阮琨寧抱住崔氏,卻覺得她動了動,頓時有些心慌:“阿娘不要走,留下來陪陪我。”


    崔氏不知道她這幾日到底是怎麽了,可是見她方才大哭的情狀,也知大概是發生了什麽事,再見她小心翼翼這般親近自己,心頭更是發酸,連忙解釋道:“阿娘不走,你先吃點東西潤潤喉嚨,別的事情,咱們一概待會兒再說。”


    阮琨寧沒什麽胃口吃東西,可是看崔氏在一邊目光關切,到底還是用了一碗粥。


    崔氏自己取了帕子為她擦嘴,隨即便擺擺手遣散了周遭丫鬟,關門熄燈,二人一道躺下了。


    阮琨寧自從稍稍長大了之後,便搬出了崔氏與永寧侯的院子開始自己住,母女兩個已經很久不曾這般床頭夜話了,此刻依偎在一起,終於找到了她小的時候乖巧躺在崔氏身邊入睡的感覺。


    崔氏見她心緒平靜了些,終於開口問道:“阿寧這幾日是怎麽了?可是把阿爹阿娘嚇壞了。”


    阮琨寧將自己的經曆略去不提,想了想,顫聲道:“阿娘,我做了一個噩夢,害怕的不得了,想要醒過來都不能,直到方才才清醒了過來。”


    崔氏握住她手指的手一僵,顯然也是知道她不會夢見什麽好的事情,可是她對於阮琨寧極為了解,這個小女兒素來膽子大,很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意味,能夠叫她覺得害怕的事情,可委實是太少了。


    她眉梢微動,心頭蒙上了一層陰翳,輕聲問道:“可是我們家人出了什麽事?”


    若是再平時,崔氏這般敏銳,阮琨寧必然是要拍一拍馬屁的,可是此刻卻全然沒有這些心情,她此刻想起,還能迴想起那一日驚變發生後的哀慟,頓了頓,也是叫自己的心緒平靜下來,這才道:“阿娘猜的不錯。我夢見那一日……”


    她慢慢地將那一日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阮琨寧知道自己心思是比不上崔氏的,有些自己忽略掉的細節,或許崔氏就會從中推測出什麽,便說的極其詳細,生恐有什麽錯漏。


    崔氏初時還麵色平靜,聽到後來卻也是心頭發緊,手指也不由得捏緊了,等知曉了結果,更是又驚又懼,再看一看迴憶起那些事瑟瑟發抖的小女兒,更覺得心疼異常。


    她溫柔一笑,安撫的摟著阮琨寧的肩,叫她別太過於擔心,眼底卻閃過一絲犀利寒冷的光:“阿寧且放心,有阿娘在呢,不會有事的,左右都是一個夢,別自己嚇唬自己。”


    不,阮琨寧十分清楚那不是夢,而是殘酷犀利的現實。


    她生怕崔氏不夠重視,便急忙握住崔氏的手,道:“阿娘不要不當迴事,我總覺得那個夢好似昭示了什麽,心裏頭惶恐的厲害……”


    崔氏心疼的摟緊了她,聲音柔和的像是兒時哄她睡覺時候一般,道:“阿娘曉得厲害,阿寧且放心吧。”


    不管什麽時候,崔氏的聲音都能叫阮琨寧安定起來,她舒一口氣,心裏頭的石頭總算是放了下去。


    許是因為自己的身體在這幾日一直沉睡的原因,她也不覺得困,隻是睜著眼睛想事情。


    崔氏以為她還在憂心,便開口換了個話頭:“倒是要謝過你師傅,這幾日勞心勞力照顧,總算是叫阿寧醒了過來。”


    阮琨寧原本已經是心緒寧和了許多,崔氏忽然一提謝宜舫,卻似撥動了她心中那根還在作痛的弦,叫她嘴巴開始發苦起來。


    崔氏察覺出她心情不好,也隻以為是為著那個夢境,心下擔憂,寬慰道:“罷了罷了,既然說了是夢,便不再去這一茬兒,阿寧也是受苦了,且好好歇著吧。”


    房間裏的燈光早早熄了,阮琨寧卻也記得方才見到崔氏時她毫不掩飾的憔悴,那會兒崔氏說永寧侯這幾日沒怎麽睡好,可是試想一下,崔氏難不成便能安然入睡嗎?


    她心底歎一聲,不欲崔氏再擔心,便順從的點點頭,合上了眼睛。


    阮琨寧估計的半點不錯,崔氏也是幾日不曾合眼,勞累的很,見著阮琨寧醒了過來,一直懸著的心便放下了一半,很快便沉沉的睡下了。


    直到第二日清晨,崔氏睜開眼睛的時候,便見到阮琨寧已經醒了,正睜著眼睛看著自己,經了一夜時間,彼此的心情都好了許多,崔氏輕輕摸了摸她的臉,輕柔的笑了笑。


    阮琨寧這副身子躺了幾日不曾起身,骨頭都覺得懶了,又不欲多眠,便起身穿上了衣裳,準備出去走一走,活動一下。


    崔氏自然也是睡不著了,索性同她一道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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