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已出口,賀文昶的眸光便隨之抖了抖。


    金陵姓阮的人家不算少,可是做官的,大概就隻有永寧侯府一係了,他不易察覺的打量了一下阮琨碧,便大致上猜出了阮琨碧的身份,麵上的笑意便淺淡了幾分。


    阮琨碧倒是沒有察覺到這些,而是笑了笑,道:“賀公子大才,何以竟屈居在此等陋室?”


    她從自己的衣袖裏抽出幾張銀票,手指按住,輕輕地推到了賀文昶麵前:“我對於賀公子的那篇《明國論》極為感觸,有如此大才,必定是龍遊淺水,有朝一日,必定會騰空才是,小女子不才,卻也想要為賀公子獻上一點微薄之力,還請務必笑納才是。”


    賀文昶抬手,重新將那幾張銀票推了迴去:“無功不受祿,我既然並沒有幫過姑娘什麽,那自然也不會厚顏去拿姑娘的東西,既然如此,還是請姑娘收迴吧。”


    阮琨碧臉上的笑意微微的有些僵硬,但還是被她硬生生的調節了迴去——這麽不識抬舉,怪不得現在還是住在這樣的破地方呢!


    她想了想,倒是有些釋然了,索性直言:“二皇子有意,想請賀公子到府上去做一幕僚,不知賀公子意下如何?”


    “小民謝過二皇子殿下的好意,隻是,”他淡淡的道:“我還是想著明年參加科舉,搏一個出身才好,隻怕要平白辜負了,還請勿怪。”


    阮琨碧臉色瞬間難看了起來,自己把話都說到了這裏,居然還是不肯表態,真是把自己當成一盤菜了不成!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細長白皙的手指,道:“賀公子既然不願意,我也不會強求,隻是,我曾經聽說,賀公子的腦袋轉的快,倒是有一點事要問一問賀公子的意見才是。”


    賀文昶道:“姑娘請講。”


    “我隻說了自己姓阮,你想必也是能猜得出我身份的,”阮琨碧緊緊地盯著他,試探著道:“我若是,想要得到家中爵位,賀公子可有什麽辦法嗎?”


    賀文昶忽的一笑,道:“若是我所言不錯,阮姑娘進門的時候,說的是為了我那篇《明國論》而來?”


    阮琨碧不明白他為什麽提起這一遭,卻也沒什麽不好承認的,便點點頭,道:“不錯,那篇策論極合我心意,一見如故之下,才會特意來拜訪賀公子。”


    “是嗎?”賀文昶淡淡的道:“阮姑娘可能有所不知,當初我初至金陵,舉目無親,往各家的府裏頭都遞過帖子卻倒是杳無音信,這才試著寫了策論送到了永寧侯府去,想著哪怕有一絲希望也是好的。”


    阮琨碧眉梢突然一動,目光也銳利了起來:“所以呢,你想說些什麽?”


    賀文昶見她如此,反倒是覺得舒坦了幾分:“姑娘有所不知,那時候我身上僅剩的錢也是無幾了,隻用了最便宜的紙,墨色寫到最後淡的都要看不出了,連自己都沒有抱多少希望,”他忽然微微一笑,那笑容裏頭說不出的感懷:“可是阮六姑娘,哦,現在應該稱公主了,可是公主,還是在諸多文章當中,選中了我那一篇出來。”


    阮琨碧的臉色徹底的難看了起來:“原來如此,”


    略一停頓,她又諷刺道:“不過是看中了你一時罷了,可那又如何呢?你四下裏看一看,你還不是待在這樣破舊的地方嗎?可笑你竟真心感激她!”


    賀文昶麵上笑意微微:“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阮琨碧總覺得不甘心,怎麽能眼見著這樣一個有可能飛黃騰達的人綁到永寧侯府的那一頭,便壓下心頭的火氣,試探著道:“你若是肯到二皇子那裏去,能夠得到的,要比現在擁有的多得多,何必守在這裏過苦日子?”


    “不必了,”賀文昶站起身,端起了自己空蕩蕩屋子裏頭僅有的茶杯之一,以表示自己的送客之意,道:“賀文昶不過一介書生,遭受過得白眼與詰難,恐怕比阮姑娘想象的還要多。那一日,我把自己的策論送到永寧侯府的時候,連自己都沒有抱多大的希望,畢竟與我同時送過去的,都是天下聞名的才子,即使公主看不上我的文章,文昶也絕對不敢口出怨言。可是偏偏,公主隻挑中我一人的策論,特意使人贈了文房四寶,由不得文昶不感懷。”


    頓了頓,他繼續道:“文昶到金陵之時身無分文,難以度日。是不遠處書院的老板肯雇傭我抄書,每日二十文錢,這才勉強糊口罷了。可是我總覺得太過於巧合,我剛剛要流落街頭,便有人主動肯雇傭我,委實是太過於幸運了。後來我才知道,原是公主想要幫助我一二,卻不想拿錢財辱我,這才間接助我。”


    他從小到大吃過的苦不計其數,也不是沒有人在他即將堅持不住的時候往他腳邊扔一點碎銀子博取那一點善名,可是唯獨這一次叫他覺得眼睛發濕:“公主賞識我淺薄策論,賀文昶感懷於心。可是公主為助我,竟願意為了我這樣的小人物費心思,保全我的顏麵,就為了這每日的二十文錢,賀文昶感激公主一輩子,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阮琨碧冷笑一聲:“說你一聲賤骨頭真是一點都不冤枉,也是,到底是下等人,上不得台麵,不過是二十文錢罷了,竟然能買你當牛做馬在所不辭。”


    賀文昶麵不改色,道:“我賀文昶捫心自問,自己算不得君子,餓到了極點的時候,連寺廟裏頭祭祀的祭品都偷過,算不上是好人,可是,我自認為,自己也不算是小人,至少恩將仇報的事情,賀文昶便是做不來的,哪怕是現在動動嘴與你虛與委蛇,也是做不來的。”


    阮琨碧緩緩的翹起自己的一邊嘴角,嗤笑道:“話說的倒是真好聽,你可知道我是什麽身份?我對付不了永寧侯府,可是想要為難你,卻並不是什麽難事!在現在,你就是死在這裏,她隻怕也不會知道!”


    賀文昶麵上神色一絲未變:“賀文昶此人,三尺微命,一介書生,周身幾本舊書再加上這一座破房子也值不了幾個錢,阮姑娘高興如何便如何吧。本人雖是不名一文,可是真的砸碎了骨頭細細稱量,還是有幾斤風骨的,立足天地間,已經是足矣。”


    阮琨碧這下子是真正的冷笑了起來。


    雖然麵上在笑,卻也在心裏頭打定了主意——這個賀文昶必須死。


    她本來就是為了拉攏將來出人頭地的他才特意過來的,既然二人談崩了,那自然不會留下他了,留著幹什麽,等他出人頭地了,反手捅自己一刀嗎?


    為了自己的安全二皇子派了兩個高手隨時跟著,表麵上是兩個丫鬟,實際上卻是內功的高手,此刻倒是派上了用處,她冷冷的站起身,示意那二人等自己出去後邊動手。


    左右賀文昶雖然小有名氣,卻也是無親族師友,死了也就死了,自然不會有什麽人為他張目。


    就算是有人不識抬舉,二皇子也足以壓下去了。


    恰在此時,一道蒼老而又有些無力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賀公子可在嗎?我家先生請你過去品畫,還請務必不吝賜教才是。”


    阮琨碧有點不悅,什麽先生?


    她想著住在這裏頭的人撐死了也就是一個私塾老師之類的,便神色淩厲的瞥了瞥身後的丫鬟,那丫鬟會意,抬高了聲音,道:“我家主子有事同賀公子相談,還是請你家先生改日再請好了。”


    “不行,不行,”那老人的聲音慢騰騰的,卻是非常有力的拒絕了:“我家先生脾氣大,想請的人還沒有請不到的,還是請賀公子先出來見一見吧。”


    今日阮琨碧到了這裏之後,連續兩次知道了不識抬舉這個詞的意思,連一直端著的架子都顧不上了,冷笑道:“你家先生好生了不起,可否告知名姓,那一日叫我親自上門拜訪才是!”


    “姑娘玩笑了,”那老人的聲音依舊是慢條斯理,慢騰騰的叫人想要按快進鍵:“我家先生姓王,單名一個梁字,算不上什麽大人物。可他素來不喜歡見外人,姑娘貿然上門,隻怕他是不肯見的。”


    阮琨碧還以為對方會是多麽了不起的人物,誰知道冒出來一個從沒聽說過得名字,偏生架子又擺的這般高,當即便想要大笑三聲,還沒有來得及張開口,便被一邊的兩個丫鬟緊緊地掩住了嘴。


    其中一個丫鬟麵色有些青白,聲音卻是極為謙和:“聽聞王公前往蜀中遊曆去了,卻不想在此地見到了,委實是奴婢的福氣,今日是我嗎冒犯了,還請王公勿怪。”


    那老者似乎無意深談,隻是道:“請賀公子過來吧,不要叫先生久等才好。”


    賀文昶本以為自己是死定了的,可是此刻眼見著峰迴路轉,再聽了請自己前去賞花的人是誰,一瞬間便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跌跌撞撞的走到院子裏區,推開了那一扇木門,目光發亮的盯著外頭的那名老者。


    那老者似乎也不想多說的樣子,隻笑眯眯的看了看屋內,便帶著賀文昶離去了。


    阮琨碧剛剛被兩個丫鬟掩住了口,再看他們後來的態度,便知道自己隻怕是碰上釘子了,可是她又想不明白,到底什麽人,會令二皇子府上出來的人也要小心對待呢?


    她對於兩個丫鬟有些不滿,語氣便有些衝:“你們有沒有一點尊卑心了?哪個給了你們膽子,上來掩住我的……”


    那丫鬟卻沒有吭聲,隻是急匆匆的叫了二皇子府上的人進來,道:“趕快迴去稟告殿下,琅琊王氏的王公自蜀中返迴金陵了,”那丫鬟意味不明的看了看阮琨碧,又低聲道:“把今日的事情,同殿下完完本本的說一遍。”


    作者有話要說:  你萌的阮阮還是沒有上線︿( ̄︶ ̄)︿


    第136章 所謂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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