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昱滿麵失望的離開了。

    在寒山書院中,若是秦遊這個山長想執意去做一件事情,那麽隻有廖文之這個院長可以阻攔。

    而廖文之這個院長要是認準了一件事,也隻有秦遊這個山長可以試圖進行勸說。

    當兩個人達成一致的話,那麽這件事就沒有任何迴轉的餘地了。

    董昱誇著一張臉離開了,準備去密林外麵親自和那些世家豪門解釋解釋。

    到了書院門口,董昱想了想,又叫了上了一群越王府的護衛隨性。

    自從和秦遊接觸的多了後,他是越來越有安全意識防患了。

    來到了密林外,董昱是滿麵的愁容。

    人更多了,看那些轎子就知道,都是京中有名有姓的人家。

    見到了董昱出來了,不少人下了轎子,滿臉堆笑的快步迎了過去。

    原本調整好了表情的董昱,眉頭突然緊緊擰了起來。

    這些下了轎子的人,多是一些府中管家、總管事之類的。

    一股無名火升騰而起,董昱麵色陰晴不定。

    若是以前在國子監中,就是那些大戶中的管家、管事,他都會盡力結交,畢竟這些人在京中行走,大多數的時候都代表著府中的主子。

    可董昱今天卻極為不舒服。

    他突然之間有些了解廖文之和秦遊了。

    安置流民時,近百名寒門子弟入了學,可入學時,哪個不是至親陪同,手裏拎著不甚值錢的雞蛋、臘肉、甚至是家裏的全部積蓄。

    學子入學後,那些學子們的至親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感恩戴德,額頭磕在地上,頭破血流者大有人在。

    當時流民們還住在露天密林中,身無長物,可後來被秦遊安排了差事,蓋了房子,賺取了銀錢後,第一時間就是補上束脩六禮,也就是肉幹、芹菜、龍眼幹、蓮子、紅棗、紅豆等六禮。

    再看這些人,坐在轎子中,臉上帶著偽善的笑容,那些笑容,與之前那些流民相比,是那麽的刺目。

    高門大戶的管家管事們迎了上來,不少人都和董昱相熟,噓寒問暖了半天,從懷裏抽出了數額不等的銀票。

    望著這些銀票,董昱終於知道為什麽自己在書院中看起來那麽格格不入了。

    因為其他先生在乎的隻有六禮,而他,在乎的是名望,是錢財,是京中的人脈。

    微微閉上了眼睛,董昱的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他不喜歡眼前這些人刺目的笑容,也不願意再在書院中格格不入。

    微微一拱手,董昱朗聲道:“諸位,請聽董某一言。”

    周圍的人閉上了嘴,笑吟吟的望著他。

    “寒山書院…”

    環視了一圈,董昱風輕雲淡的說道:“書院內,皆是寒門弟子,非是為諸位府中的公子少爺們所創辦的,院規有載,百工子弟,可入,家境殷實者不可入,寒門弟子,可入,家中為官者,不可入,流民子弟,可入,世家之後,不可入!”

    嗡的一聲,人群炸了起來。

    “董司業,我家二公子可是國子監的監生,便是在京中也薄有才名…”

    “我乃刑部侍郎周府管事,董司業,若是收了我家小少爺,日後必有厚報…”

    “笑話,為何寒門弟子可入,我等府中的小貴人不可入,董昱,莫不是你瞧不起我等…”

    “我家老爺乃是閔州周家,董先生,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這脩禮要收多少,你開口便是…”

    待這些人說完後,董昱微微一笑,隨即一甩長袖。

    “告辭。”

    告辭二字出了口,董昱不再停留,轉身就離開了。

    一群管家、管事們一看這是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破口大罵有之、氣急敗壞語出威脅有之、吵鬧不休。

    不少人想要追上去,可一群越王府護衛麵無表情的將手掌按在了刀把上。

    鳳七搖頭晃腦的走了出來,冷笑著說道:“兄弟們,三少爺可是說了,誰要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擅闖書院,亂刀砍死也無礙。”

    一群人憤怒的看向鳳七,發了幾聲狠,隻能鑽迴轎中打道迴府。

    望著這群人氣急敗壞離開的模樣,鳳七哈哈一笑,學著秦遊的模樣搖頭晃腦的說道:“昨天的我,你愛理不理,今天的我,你們這群狗日的高攀不起。”

    說完後,鳳七撓了撓後腦勺:“不對,應該麵含輕蔑,三少爺說這話的時候極為欠打,我怎地學不出那欠打的模樣?”

    “昨天的老子,汝愛理不理…,不不不,是昨天的吾…”

    鳳七和魔怔了似的,自言自語的走迴了書院,似是因不能將秦遊欠揍的模樣學的惟妙惟肖而苦惱不已。

    待迴到了書院後,鳳七放棄了模仿秦遊的想法,因為他悟通了一個道理。

    秦遊並不是因為說什麽話而欠打,而是長的那模樣就欠打,這是天生自帶的,旁人學不來。

    前麵走的董昱突然止住了步,轉過身看向了鳳七。

    “鳳七兄弟,董某能否問你一些事情。”

    鳳七斜著眼睛:“放!”

    這個“放”字也是他和秦遊說的,覺得很有氣勢。

    “世子殿下他本就是天潢貴胄,據我所知,從未體會過人間疾苦,可他…可他為何願意安置流民,願意為寒門弟子創辦著寒山書院?”

    “不知道。”

    鳳七說完後邁步向前走,給了董昱一個後腦勺。

    董昱搖頭苦笑。

    關於這件事他一直想不通。

    廖文之創辦寒山書院,乃是一生之夙願。

    縱觀廖文之的一生,可謂是顛沛流離見慣了人間冷暖。

    可秦遊卻不一樣,便是中州大亂的時候也是在老家無憂無慮的混吃等死,烽煙戰火從未波及到他,後來又來了京城,可謂是錦衣玉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從不知人間疾苦的秦遊,又為何會可憐那些苦命人?

    越是接觸秦遊,董昱越覺得困惑。

    所聽,與所見,完全是兩個極端。

    董昱想不通,站在原地許久,最終搖了搖頭,想不通,索性也就不想了。

    誰知前頭的鳳七也止住了腳步,轉過身,搓了搓牙花子:“我猛然間想起了一件事,關於我家三少爺的事。”

    “何事?”

    “我家三少爺見到那些流民第一日的時候,曾說過一句話。”

    鳳七迴憶了一下,又開始學著秦遊的模樣故作深沉了。

    “我家三少爺指著郊外那些簡易的木棚說,那裏根本不是人生活的地方。”

    董昱麵露困惑。

    鳳七繼續說道:“隨即三少爺又說,可那裏卻生活著人。”

    董昱聞言一愣。

    那裏,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可那裏,卻生活著人。

    心裏默念了幾句後,董昱麵露動容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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