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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毅和晉黨的仇,自然不用細說,他狠狠坑了人家一把,一兩百年的家底兒幾乎清洗一空,在台麵上拿得出手的人物全部掀翻。


    最要命的是晉商本來是各個衙門最大的金主,連皇帝都欠他們的錢,這也是晉商勾結蒙古,大肆走私,狂賺暴利而不倒的秘訣所在。結果碰上了唐毅這個混蛋,一手漂亮的債務置換,就把晉商徹底踢出了京城的金融圈。


    這幾年晉商雖然靠著努力經營,靠著毛紡,靠著邊貿,恢複了一些元氣,但是他們永遠失去了金融霸權。


    前不久,唐毅推動海外開中法,萬曆三年,兩千萬石的海外糧食湧入,唐毅借此徹底打破兩淮鹽商的壟斷,鹽商不再是專營的生意,隻要有足夠資質,繳納保證金,租一塊海灘,就可以生產食鹽。


    而且由於大力推廣曬鹽,原本的煮鹽被淘汰,結果弄得鹽價暴跌,百姓拿到了便宜食鹽,朝廷的鹽稅一口氣超過了兩千萬元。唯獨曾經的鹽商,輝煌不再,要麽就轉行,要麽就淹沒無聞。


    鹽商本來和晉商同氣連枝,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結果鹽商比晉商還慘,曾經在朝廷上唿風喚雨的晉黨徹底歇菜了。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個仇,比天高,比海深!


    王家屏作為晉黨的新一代領袖,處事幹練,辦事果斷,平時又低調為人,很受各方好評,對唐毅也是尊重無比,但是無論如何,唐毅也不能釋懷,他不會天真到自己真有足夠的魅力,讓天下人都喜歡你。


    “師相,王家屏為人深沉內斂,絕不是一個簡單人物。更何況雖然晉黨損失慘重,但是船破了還有三千大釘,不能不防。依弟子之見,不如放呂調陽入閣。”


    呂調陽是嘉靖二十九年的進士,正是唐汝楫的那一科,唐汝楫是狀元,他是榜眼,老同學都幹了十年大學士,轉任資政,呂調陽入閣的資曆絕對足夠了。


    “不妥。”唐毅微微搖頭,呂調陽入仕二十幾年,根深蒂固,人脈雄厚,他和唐汝楫,還有朱衡的關係不錯,如果他入閣了,必定會拉去一部分議政會議的代表,從而形成一股強大的保皇黨。


    唐毅此時也看得出來,自己定下的種種規矩,的確起到了作用,誰想廢除議政會議,廢除內閣之權,恢複原來的六部製,那是做夢也別想。


    不說別的,光是好幾十萬的官吏,恢複舊製他們都會失去工作,誰能受到了,還不把天給翻過來?


    既然正麵硬幹不成,那就選擇融入唐毅的係統,在內部造反,拉攏各種勢力,借助皇帝權威,打破唐黨一統天下的局麵……


    顯然,內閣的鬥爭,已經到了全新的局麵。


    “汝默,為師是不是嗅覺有些差了,變得有些遲鈍,人家都出招了,卻還遲遲沒有動作。”唐毅搖頭苦笑,“老了,嚴閣老遇到過這種局麵,徐閣老也是如此,現在輪到我了。”


    申時行把腦袋搖晃得和撥浪鼓似的,唐毅純粹是裝蒜,你老人家還不到四十,年輕麵嫩,換上儒衫,出去轉一圈,保證有人拿他當新科進士,您要是算老,弟子都該迴家頤養天年了!


    可是轉念一想,唐毅的話也未必是錯,算起來他入仕也有二十多年,風風雨雨,東南抗倭,驅逐嚴黨,北禦俺答,推行隆慶新政,處置李氏一黨……


    每一樣事情,都是動地驚天,旁人能完成一件,就足以彪炳青史,唐毅做了這麽多,費了多少心力,感到累了,倦了,自然是情有可原。


    問題是您老人家要撐不住了,我們這些人可怎麽辦?


    “師相,弟子以為他們不過是小打小鬧,根本不成氣候,您老人家隨時隨地,可以伸手就把他們給滅了,一點不用擔心。”


    “不用給我灌迷魂湯!”唐毅嗬嗬一笑,“既然是朝廷,就要容納各種力量,不可能上上下下,都是咱們的人。關口是大局要在我們的手裏!”


    唐毅沉思許久,緩緩道:“這樣吧,去找一下陸光祖,如果他願意,就一起送入內閣!”


    ……


    萬曆六年,殷士儋不顧挽留,迴鄉丁憂,並且兩年之後,病逝家中,賜太保銜,諡號文獻。


    殷士儋走了之後,經過一番激烈的角逐,原吏部尚書陸光祖,教育部尚書呂調陽,民政部侍郎,倉場總督王家屏,三人入閣,內閣大學士增加到了九人。


    這九個人當中,以許國、呂調陽、王家屏三人位代表,漸漸結成了保皇黨。


    而首輔唐毅,次輔曹大章,輔臣魏學曾,譚綸,申時行,陸光祖,六人都是心學一脈,保持壓倒性的優勢,一切大政方針,依舊在唐毅的掌控之中。


    整個新政依舊以高速在運作,進入萬曆七年,唐毅一共向南洋派遣了十三位總督,其中有七位出身軍方。剩下的六位一水的心學中人,以餘有丁和羅萬化為首,這十三位總督,在原則上,都要接受南洋總督唐慎的節製。


    唐慎主力坐鎮馬六甲,其餘呂宋、蘇門答臘、爪哇、婆羅洲、安南、暹羅、緬甸、寮國、新幾內亞,甚至斯裏蘭卡和印度,都有了大明的官吏和士兵駐守,建立貿易據點,經營殖民公司。


    整個海外的漢家移民,加上本地的漢人,總數超過了兩千萬。


    幾乎在海外另造了一個帝國,而這個帝國相比明廷要簡單多了,從上到下,全都是唐毅的嫡係心腹。


    當然了,唐黨積極布局海外,保皇黨也並非沒有斬獲。


    在萬曆六年,皇長子朱常洛降生,和曆史上由於出身低微,很不被萬曆喜歡,以至於為了他,鬧得萬曆和群臣鬥法幾十年不同。


    如今的萬曆努力把自己塑造成一個慈父的形象,他在朱常洛滿一周歲的時候,就提議立為太子。


    經過籌備,萬曆八年,不到三歲的朱常洛正式成為皇太子,於此同時,萬曆皇帝也結束了三年的軍校生涯。


    朱翊鈞徹底脫去了少年的青澀,他不像朱家人那樣厚重憨肥,反而更像他的母親,眉目清秀,身形修長,很有美少年的架勢。


    而且他在軍校的成績,竟然全都是優等,在他的身邊,聚集了一大批年輕的同學,聽說私下裏都宣誓要效忠皇帝陛下,至死不渝。


    還有一件事,讓唐毅十分注意,不久之前,王世貞找到了唐毅,他氣唿唿告訴唐毅,眼下在東南出現了一個商山詩社。


    其中有四個主事之人,正是李攀龍、謝榛、徐中行、吳國倫。


    這四個正是和王世貞起名的“後七子”之四,也算是在民間頗有聲望的鴻儒名流,四個人湊在了一起,成立詩社,本來沒有什麽奇怪的,可是這個名字太讓人浮想聯翩了。


    唐毅不由得想起一個典故:商山四皓啊!


    原來當年漢高祖劉邦喜歡趙王劉如意,就想廢了呂後的兒子太子劉盈,呂後大驚失色,急忙找張良想辦法。


    張良建議聘請商山四皓出山,輔佐劉盈。


    商山四皓是秦始皇時期七十位博士之四,後來躲避戰亂,隱居山中,劉邦多次請他們出山,全都拒絕了。


    在張良的運作之下,東園公唐秉、夏黃公崔廣、綺裏季吳實、甪裏先生周術,四人聯袂出山,此時他們都已經七八十歲,皓首白發,一同成為太子劉盈賓客,輔佐幼主,力阻劉邦行廢立之事。


    李攀龍等人以商山作為詩社的名稱,恰巧又是四個人,其中的意味絕不簡單。


    “行之,我就想不明白,他們四個混賬為什麽要急著去捧萬曆的臭腳?我寫信給李攀龍,叫他不要誤人自誤,他反倒教訓我,說什麽君臣綱常,猶如日月星辰,陛下睿智過人,勤奮好學,且已經成年,理應親政,治理天下。倘若——倘若內閣交權,不失為周公善舉,必定會名揚天下,為曆代敬仰,假如死把著大權不放,隻怕比起奸相嚴嵩還不如!”


    王世貞氣得直跺腳,“這幫畜生,腦子裏裝的是什麽玩意?天下大治,都是行之,還有內閣諸公的功勞,小皇帝當個牌位就很不錯了,何必非要弄出來一個主子,壓在所有人的腦袋上,我看他們真是瘋了!我怎麽就和這些人齊名,真是奇恥大辱!”


    唐毅顯然比大舅哥更加敏銳,從朝堂上出現保皇黨,到地方出現商山詩社,顯然有一隻大手,在背後不斷推動,他們借著萬曆的旗號,打著皇帝的招牌,在積極擴充人馬,準備搶班奪權。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唐毅微微歎口氣,人的忘性真大,不到十年的功夫,他們就忘記了害怕,前赴後繼,要和自己作對,也不知道該讚美他們膽魄過人,還是無知無畏。


    “就讓他們鬧吧,我看看能不能玩出什麽花樣。”


    唐毅依舊按兵不動,可是進入了八月,突然京城發生了日食,前後不到三分鍾時間。眼下大明的臣子已經很多接受了地圓說,不會害怕什麽日食,可民間,還有部分守舊的官吏都心中惶恐,還有人上書,請求朝廷檢討弊政,及時搶救,順應天心民意。


    剛從軍校畢業的萬曆突然送手本到了內閣,他說日有食之,是君王之責,他自從入軍校,已經三年沒有拜祭先帝陵寢,想要去天壽山祭奠隆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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