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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憑什麽抓我,我是朝廷命官,我要見陛下!”李清源扯著嗓子喊道。


    “陛下?做夢去吧!等著見閻王爺還差不多。”獄卒們毫不客氣,把李清源推進了監牢,嘎嘣,鎖上了鎖頭。


    “你啊,在裏麵當蛐蛐吧!”獄卒囂張的笑聲,在監獄裏迴蕩,宛如夜貓子。


    “可惡!”李清源憤怒地捶打木頭欄杆,拳頭都打腫了,卻沒有一絲迴響。他折騰的沒有力氣了,頹然坐在了稻草上,滿心絕望。


    東廠抓人,李清源沒覺得自己有什麽毛病。他一不認識海瑞,二不知道何心隱,三也沒有藏匿妖書。


    可他忘了一句話,叫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袁亨迴來了,嘉靖手裏有了一把鋒利的刀,袁亨認為所有的事情,都是有預謀的,百官跑到西苑鬧事,李清源帶頭,上書彈劾內閣大臣,是為了海瑞打掩護,而海瑞又和何心隱在東南共事,聯係起來,有一個巨大的陰謀集團,要擾亂大明的朝堂,推翻陛下,謀朝篡位。


    嘉靖還有些遲疑,“他們有這麽大的膽子。”


    “有!”袁亨殺氣騰騰,從懷裏取出了一本書,舉過頭頂,“皇爺,您請觀看。”


    嘉靖已經拿不動書本了,袁亨跪爬了幾步,展開書本,讓嘉靖觀看。


    “有生之初,人各自私也,人各自利也;天下有公利而莫或興之,有公害而莫或除之。有人者出,不以一己之利為利,而使天下受其利;不以一己之害為害,而使天下釋其害故古之人君,量而不欲入者,許由、務光是也;入而又去之者,堯、舜是也;初不欲入而不得去者,禹是也。豈古之人有所異哉好逸惡勞,亦猶夫人之情也。”


    “後之為人君者不然。以為天下利害之權皆出於我,我以天下之利盡歸於己,以天下之害盡歸於人,亦無不可;使天下之人,不敢自私,不敢自利,以我之大私為天下之大公。始而慚焉,久而安焉。視天下為莫大之產業,傳之子孫,受享無窮此無他,古者以天下為主,君為客,凡君之所畢世而經營者,為天下也。今也以君為主,天下為客,凡天下之無地而得安寧者,為君也。”


    “古者天下之人愛戴其君,比之如父,擬之如天,誠不為過也。今也天下之人怨惡其君,視之如寇仇,名之為,固其所也。”


    一篇原君,嘉靖瀏覽下來,臉色都綠了,那滋味簡直沒法形容了。


    何心隱在茶館所言,嘉靖沒聽完就昏過去了,後來何心隱讓人散布明夷待訪錄,嘉靖還昏迷著,唐毅和徐階不會把書送給嘉靖找不痛快,黃錦也忘了這個茬兒,在大家的默契之下,嘉靖並不知道有這麽一本書流傳。


    偏偏袁亨唯恐天下不亂,把明夷待訪錄拿給了嘉靖看,這下子可完全點燃了嘉靖的怒火,一座火山,徹底爆發了。


    同海瑞單純指責嘉靖的過錯不同,何心隱把矛頭對準了皇權,對準了君主,進行了大膽而徹底的批判,每個字都是沉重的巴掌,打在了嘉靖的臉上。


    大風大浪,嘉靖見過了無數,還從來沒有如此憋屈過,他感覺自己的智商被羞辱了。


    憑著何心隱一個喪心病狂之徒,如何能寫出一本大逆不道的書籍,又如何流傳天下?肯定有一大幫人在幫著何心隱,他們一起作亂謀逆。


    可笑啊,昨天召見的時候,徐階和唐毅還拍著胸脯表忠心,他們為什麽不說明夷待訪錄的事情,分明是包庇迴護。


    他們都是文人,都是心學弟子,一路貨色,還勉強說得過去,可恨的是黃錦,狗膽包天的奴婢,竟然也學會了欺上瞞下。


    “把他拿下,朕再也不想看到這個奴婢!”


    一句話,拿下了黃錦,嘉靖立刻命令,袁亨全力清查,同海瑞有聯係的,抓,同何心隱有關係的,抓,私藏妖書的,下獄!


    袁亨得到了方寶劍,立刻調動東廠的爪牙,一時間緹騎四出,到處抓人,有些上了年紀的,還記得正德年間,劉瑾臨朝,八虎當道,閹黨重興,莫非大明又要迴到暗無天日的時期嗎?


    滿朝文臣,風聲鶴唳,雞犬不寧,大家都惶惶不可終日,紛紛去找六部九卿,內閣的幾位大佬,求他們出麵,庇護下麵的人,可他們注定要失望了,徐階和李春芳把自己關在了內閣,高拱,郭樸,楊博,趙貞吉,朱衡等人全都閉門謝客,誰也不見。


    失去了庇護的京官們,就好像沒了娘的孩子,戰戰兢兢,不知所措。


    “行之,我忍不了了!”唐慎用力一拍桌子,唐毅卻仿佛充耳不聞,繼續擺弄他的八音盒,輕輕扭動發條,悅耳的音樂聲就出現了。


    唐毅閉著眼睛,十分享受,“爹,您說這玩意平安和平凡能喜歡不?臭小子快過生日了,我不在身邊,要是不送點稀奇的禮物,他們搞不好就把我忘了!”


    都什麽時候,還有心思想孩子?


    唐慎幾乎要氣瘋了,“行之,我可告訴你,都察院的禦史已經被抓了十五個,其他在京的官吏,讀書人,更是多達幾百人。要不了幾天,你爹就成了光棍都禦史了。”


    “正好,您老還能歇歇。”唐毅沒心沒肺道,見老爹一副吃人的模樣,他隻能把八音盒放在了一邊。


    “爹,您老氣也沒用,這時候誰跳出來,誰就會倒黴,沒看徐閣老都忍了,您讓孩兒有什麽辦法?”


    唐慎甩甩頭,他也不是不知道情況危急,十分難處理,可總還是對兒子存在一絲期望,這小子以往多難的事情,都給辦得漂漂亮亮,這一次就一點主意都沒有?


    “的確沒有。”唐毅兩手一攤,“爹,洪水來了,想辦法找一塊高地,保住自己的安全,這才是正辦,誰要是想對抗洪水,除非你是女媧娘娘,能煉石補天,不然,趁早別去找死!”


    唐慎五官抽搐,道理誰都明白,可未免太殘酷了,“難道就一直看下去嗎?不聞不問嗎?”


    “您老見過一直肆虐的洪水嗎?”唐毅笑著反問,沒等老爹迴答,他就說道:“等著吧,水終究會退下去的,經曆了水患,人們才會明白防洪的重要!不讓一些人感到切膚之痛,又如何會相信孩兒的觀念。”說此話的時候,唐毅的眼神格外明亮,充滿了智慧和自信。


    “何心隱,你有沒有同黨?”


    “有。”何大俠大大方方說道。


    “誰?”袁亨追問道。


    “那可就多了,公公一定要問?”


    “那是自然。”袁亨冷笑道:“不管牽連到誰,哪怕是書閣老,咱家也不會客氣。”


    何心隱哈哈一笑,“那些為虎作倀之徒,怎麽配成為老夫的同黨,我的黨羽就是販夫走卒,就是士農工商,就是天底下受盡君王壓榨欺騙的窮苦百姓!”


    “不要東拉西扯了!”袁亨咬著牙,獰笑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用刑!”


    幾個按捺不住的番子,將何心隱的手插進一個木製的模子之中,隻有五根指頭露在外麵。有一個番子拿起一根竹簽,對準指縫,另一隻手拿著錘子用力敲擊。


    十指連心,硬生生把指甲給掀掉了,哪怕堅強如何心隱,同樣悶哼了一聲,額頭上冒出了汗水。


    “哈哈哈,還當你刀槍不入呢,不過是血肉之軀,哪來的那麽大的狗膽?敢謀逆造反。”袁亨譏誚道:“說出你背後的人,不然咱家就把你的十根手指,還有十根腳趾都弄下來,讓你生不如死!”


    何心隱喘了口氣,看著猙獰的袁亨,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你瘋了不成?”


    “我當然沒瘋,相反,我清醒得很!”何心隱輕蔑地看了一眼袁亨,眼神之中竟然帶著一絲同情,沒錯,一個罪犯去同情審訊的人。


    “袁公公,你有親人沒有,你有兒子沒有?”


    “你找死!”


    袁亨氣急敗壞,他不大十歲就當了太監,哪裏能有兒子。


    “哈哈哈,袁亨,你想過沒有,自己為什麽沒有兒子。”


    袁亨越發聽不下去了,這不是廢話嗎,都割了一刀,還哪裏有兒子,他給番子一個眼色,番子立刻動手,又連著掀了何心隱兩個指甲。


    何心隱咬碎了牙齒,疼痛讓他的聲音有些怪異,卻依舊豪邁:“袁亨,你想不明白,老夫告訴你,因為有皇帝,他為了自己享樂,選天下女子進宮,三千秀女,妃子無數,有多少人,一輩子都見不到皇帝一麵!同樣是父母生養的人,有些人一輩子連媳婦都娶不上,飯都吃不飽,而皇帝卻奢侈無度,為了一己私心,就逼著大好的男兒,變成了太監,隻為了伺候他一個人!這是天下最大的罪,這就是老夫著書的原因,袁亨,無論你怎麽做,老夫都不會記恨你,因為你,還有他們,都是真正的可憐人,早晚有一天,老百姓會看透昏君虛弱的本質,群起而攻之,何某一腔熱血,早晚會化成誅殺皇帝的神兵寶劍,砍下昏君的狗頭!”


    瘋了,真的瘋了!


    想要從何心隱嘴裏掏出什麽東西,根本就是不可能。


    不過不要緊,有的是辦法。


    袁亨認為何心隱曾經在南直隸,江西,浙江,福建等地都講學過,門生弟子眾多,他的的邪說也必然在這些地方流傳,要求派遣欽差,立刻查禁所有書院,禁止講學,清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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