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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正是唐毅邀請商賈士紳前來的日子,吳天成早早打扮整齊,帶著標準的微笑,站立在門口,等著八方來客。


    不到中午時分,客人們陸續前來,吳天成挨個問好,再把大家請進去。不停重複動作,臉上的肉都僵了。但他絲毫不感到厭煩,恨不得來的人更多一些才好。眾人拾柴火焰高,佛祖**還要五百羅漢助威呢,能拉來這麽多人加入,運河就先成功了一半。


    又送進去一撥人,剛走出來,迎麵來了一個大胖子,吳天成一眼認出來,竟然是春芳樓的老板錢胖子。這家夥當初和萬浩可是一夥的,偷雞不成蝕把米,還讓唐毅揚名了。後來昌文紙店建立起來,文人都往這邊跑,錢胖子的生意更是一天不如一天。按理說這家夥應該憎恨唐毅才對,他怎麽跑來了?


    看到吳天成驚訝,錢胖子連忙拱手,臉上寫滿了愁苦,還真別說,這段時間他別提多難了,生意越來越慘淡不說。而且萬家倒了台,更有人說春芳樓是個倒黴的地方,錢胖子是災星,弄得大家夥避之唯恐不及。


    要不是錢胖子底子豐厚,早就撐不下去了。這段時間以來,錢胖子不斷反思,甚至連續在昌文紙店泡著,還別說他真的琢磨出唐毅經商的一些門道。那些奇思妙想,讓錢胖子心馳神往,百轉柔腸,半夜睡不著覺,越想越佩服。一聽說唐毅廣發請柬,要修鹽鐵塘運河,錢胖子覺得天賜良機到了,無論如何都要搭上唐毅的戰車,屁顛屁顛跑了過來。


    “吳老板,以往都是小的不懂事,得罪之處,還請小相公多多原諒,要不我錢胖子就給你們跪下了!”


    眼淚說上來就上來,雙膝一軟,竟然真的下跪。沒看出來,這家夥還有當影帝的潛質。


    這算什麽,好好的請客談生意,門口弄個下跪的,讓客人們怎麽看?


    吳天成慌忙伸手,把他愣是拉起來,“錢老板你有本事,我是鬥不過你,請進吧。”


    “哎哎!”錢胖子沒口子答應,小跑著進去。


    離著午時越來越近,來的客人足有上百位之多,吳天成別提多高興了,師父不是說過,好的開始等於成功的一半,看起來運河總算有譜了。


    突然從遠處來了一架馬車,三匹神駿的馬兒拉著,到了昌文紙店的前麵,車簾撩起,從裏麵跳出一個年輕人,穿著打扮無一例外都顯示著“壕”,手裏拿著灑金小扇,派頭十足,大搖大擺就往裏麵走。


    吳天成並不認識,急忙問道:“這位公子請留步,敢問您可有請柬?”


    “請柬?”年輕公子譏笑道:“我徐璣到哪裏還用得著請柬嗎?”


    吳天成對這個名字很熟悉,可一時有想不起來,不由得皺起眉頭。這時又有幾個人走過來,為首的正是王世懋。一見徐璣,他就一股怒火控製不住。元宵燈會,就因為他使壞,差點讓妹妹丟了命,王二公子幾步撲過來,衝著徐璣怒道:“徐公子,你沒被人群踩死,真是命大啊?”


    徐璣一見王世懋兇神惡煞一般,並不在乎,冷笑道:“兇什麽,不是沒死嗎!要不是我伯父保薦,你爹能升官?王敬美,你最好放聰明一點,別找不痛快!”


    “你!”


    王世懋拳頭緊握,吐氣如牛,恨不得把這家夥撕碎了。


    “敬美,正事要緊,別添亂。”


    唐順之和魏良輔聯袂而來,王世懋憤恨地跺跺腳,懶得多看徐璣,邁步往裏麵走。唐順之經過徐璣身邊的時候,微微哼了一聲。


    “真給徐華亭丟人!”輕飄飄一句話,徐璣頓時變成了豬肝臉。可是他哪裏敢和唐荊川迴嘴,人家和伯父平輩論交,學問名頭又大的驚人。不過這口氣他不會咽下,你等著,一會兒就有好瞧的!


    想辦正事,做夢去吧!


    徐璣陰森地笑著,也走了進去,各路神仙全都到了。唐毅早早換上了一身月白的儒衫,風度翩翩,笑容和煦,仿佛春光般明媚。


    麵對著上百號人落落大方,一點不怯場,他一開口,全場就安靜下來。


    “諸位前輩賢達,忙裏抽閑,小子感激不盡。時間寶貴,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為什麽要重修鹽鐵塘?簡言之倭寇作亂,江海貨運不安全,朝廷還會從各地調遣軍隊過來,大運河也會更擁堵,開辟鹽鐵塘,對在座的每一位都有利益。加上有數萬難民,不用費力征調民夫,朝廷上下也都支持,可謂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依照我的估算,修通運河,大約需要五十萬兩銀子,十萬石糧食。以後運河運轉起來,一年大約能賺二十萬兩以上,三年時間就能迴本,大家覺得這個生意如何?”


    聽完了唐毅的長篇大論,在場的眾人心中都有了數,的確是個不錯的生意,有些人當場就心動了,竊竊私語。


    有幾個人幹脆站了起來,就準備拿銀子入股,共襄盛舉。


    正在這時,徐璣突然站了起來,把小扇收好,笑著走過來。


    “你們幾位算過沒有,兩百裏的運河,要重新挖掘,就算有五萬民夫,少說也要兩三年的時間,我說的可有錯?這段時間,說不定倭寇早就平滅了,再有誰又知道朝廷會不會朝令夕改,諸位願意拿錢打水漂嗎?”


    “朝令夕改?”這恐怕是商人們最擔心的東西,而且說話的是徐璣,別忘了他的伯父可是內閣新貴,莫非得到了什麽內部的消息。


    “徐公子,你看這,這該怎麽辦?”


    徐璣輕蔑地一笑:“你們頭發都白了,聽一個乳臭未幹的小毛孩子,你們就不怕把身家性命都搭進去嗎!”


    這幾個人頓時嚇得兩腿瑟瑟發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隻能囁嚅著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再看看,看看……”


    不少人都聽到了徐璣的話,疑惑之心頓起,莫非朝廷對修運河意見不一,那可就慘了。有人掣肘,工程就不一定拖延多長時間。那可是兩百裏的運河,一切都要靠著肩扛手扒,會有多少難度,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誰敢往出拿真金白銀往裏麵砸?


    而且期間要是換了地方官員,唐毅失去了靠山,下場更糟糕,越想人心就越動搖,越來越猶豫。在人前雲淡風輕的唐順之都著急了,豁然站起,頻頻目視著唐毅,要是沒了這些人支持,運河大業可就完蛋了,急得唐順之額頭都冒汗了。


    哪知道唐毅沉默不語,一直在看著在場的眾人,對自己的計劃有著十足的信心,這幫人放著原始股東不當,要不了多久就會跪著求自己。


    既然如此,何必費那個功夫呢!


    唐毅突然爽朗一笑:“還有誰認同徐公子的想法,也可以退出,小子決不強求。”


    這下有意思了,主人都投降了,還有什麽盼頭,莫非唐毅真的沒有準備好?大家不停畫問號,越來越多的人悄悄溜了,徐璣看在眼裏,別提多高興了,仰天大笑出門去,猖狂的笑聲充滿了得意。


    唐順之的目光變成了犀利的刀子,惡狠狠刺向唐毅,唐毅驢脾氣上來,幹脆一言不發,坐在椅子上,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混不吝的派頭弄得唐順之一點辦法都沒有。


    到了最後,幾乎所剩無幾,錢胖子緩緩站起身,到了唐毅麵前。


    “怎麽,錢老板也想告辭?”唐毅抬起頭,輕笑道:“請便!”


    “不!”錢胖子突然堅定地搖頭,深深作揖,然後說道:“小相公,錢某以前多有得罪,但是修運河的事情錢某一萬個讚同。無論如何,錢某都跟著你幹了!”


    這下可讓唐毅吃驚了,那些平時熱絡的家夥都溜走了,偏偏剩下了和自己不對付的,怎麽有點世界錯亂的感覺。


    “錢老板,你是認真的?”


    錢胖子咬著肉肉的嘴唇,用力點頭:“比金子還真!”


    “好啊!”唐毅終於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頭,說道:“錢老板,咱們以往的恩怨一筆勾銷,你放心,這個運河會讓你身價暴漲十倍!”


    唐毅的話音沒落,從角落裏又站起一個人。


    “十倍身價,唐兄可真自信!小女子少不得也要投一些銀子了!”一個不到雙十的年輕女子一身男裝款步走來,她的背後,還有個更清秀的身影,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偷偷掃了一眼唐毅,隨即低下了粉頸。


    唐毅又豈會不認識,不正是他時時想念的王姑娘嗎!


    “哈哈,果然還是媳婦兒好,沒過門就知道幫老公啦,給你一萬個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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