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完青蓮清秀的婚事,小潔的預產期就接近了。元旦過後,接連下了兩場大雪,天寒路滑,行走困難,青鬆便叫小潔向廠裏請了產假,留在家裏休息待產。雖說休息待產她卻也閑不住,每天整理房間,幫助婆婆做飯。趙大媽因此有了多餘時間,加緊給未出生的孫子縫製包被、內衣、棉襖棉褲和尿布尿墊,不幾天就縫製完備,隻待嬰兒出生使用。

    青鬆下班迴到家看見小潔推著大肚子艱難地忙這忙那,心疼地說:“叫你休息待產,你就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上休息,不要再做這做那的。這些事又不是什麽技術活,爹媽都能做的。”趙大媽以為兒子責怪她,連忙說:“我說了幾遍了,不叫她幹,她偏不聽,非要幹。”走過去奪過小潔手裏的活計,笑著說:“你到床上歇著去吧,看把青鬆心疼的!”

    小潔丟下活計,無限甜蜜地看著青鬆,虛意埋怨道:“你隻知道叫我躺著不動,以為這就是疼我;也不去問問醫生,孕婦應該怎麽做才適合。以前我問過醫生,說孕婦應該適當活動,這樣有利於生產,老躺著並不好。”青鬆這才想起來應該陪小潔到醫院做一次產前檢查,認真聽一聽醫生的意見。便說:“好啊,明天我就陪你到醫院找張醫生做一次產前檢查,她就是婦產科醫生,又生過兩個孩子,很有經驗的。”“明天你有時間?”“忙中偷閑唄。再忙也不能不要老婆孩子。”他看著小潔。小潔滿意地笑了:“好,就衝你這份為老婆孩子勇於犧牲的精神,明天我就跟你到醫院做一次產前檢查,再聽聽醫生的意見。”

    她忽然想起紡織廠的事,問青鬆:“聽說買蘇聯的紡織機已經運迴來了?”

    “上周運迴來的,已經安裝使用了。”

    “質量性能怎麽樣?”

    “還不錯。昨天我剛去一紡廠看過。謝天謝地,總算了卻一件心事。你知道,這件事是我經手辦的,機器拖這麽長時間沒運迴來,我心裏老是塊大病。”

    “吃一塹長一智。你也是不了解情況,沒有經驗,現在終於圓滿解決,今後接受教訓就行了,你也不必自責了。”

    “耽誤了這麽多寶貴時間,我還是有責任的。”

    “還有什麽責任?五六年的生產任務不是已經超額完成了嗎?”

    青鬆點點頭:“多虧市委又撥款一百萬,從香港及時購迴四台紡織機投入生產,否則,能否完成五六年的生產任務就難說了。所以,我除了感謝李書記章市長,還要感謝你,感謝武軍。”

    小潔聽了臉色一陣紅潤,心裏甜滋滋的,卻沒有好意思說話。

    晚上,青鬆撫摸著小潔的大肚子,問:“有什麽感覺?是不是經常感覺到兒子在踢你?”小潔笑著點點頭。

    青鬆覺得很神奇,又問:“我能聽到嗎?”

    “能,很明顯的。”

    青鬆把耳朵貼在小潔的肚子上。“讓我也來感覺感覺這生命的最初躁動。”他屏息凝神。“------我怎麽一點也感覺不到?”

    “他現在休息。”

    “哎呀,我感覺到了!小家夥,滿有勁的!”青鬆驚喜地叫著。

    聽了一會他爬上來摟著小潔深深地吻了一下,高興地說:“真正是奇跡!這就像黃梅戲《姊妹對花》唱的:丟下一顆籽,發了一棵芽’。人類就是這麽生生不息。”

    小潔看著他笑:“你的發芽率可沒有這麽高,你至今不知丟下千萬顆種籽,不就發了這麽一棵芽嗎?”

    “發一棵就夠了,好的不要多,一個頂十個。”

    “你這麽自信?”

    “這點自信還是有的:我是誰?槍林彈雨、大難不死的趙青鬆!我的兒子決不會是孬種。”

    “我也相信。”小潔摸著肚子,幸福地笑。

    “睡吧。說得我旗杆又豎起來了,又不能辦事,倒惹得難受。”他放平身體拉好被子自去睡覺;又抬頭看了看小潔,督催道:“你也睡吧,明天還要到醫院做產前檢查。”

    “你先睡吧。我白天睡了一覺,晚飯又吃得太飽,這會有些肚脹。”她給他塞了塞被子,又繼續撫摸自己的大肚子,像老農撫摸著成熟的麥穗,果農撫摸著成熟的水果,心裏充滿成就感和豐收的喜悅。

    她轉眼看了看丈夫,他已經入睡了,鼻息和喉嚨間發出輕輕的鼾聲。她暗自笑了,在心裏自語道:“沒的想頭了就睡得快了。若在以前,兩個人纏纏綿綿,翻雲覆雨,一時都不能入睡,雖然快樂,也消耗精力。”她伸出手掌反複撫摸著他這張青春勃發、棱角分明的臉,用食指輕輕刮他的高高的鼻梁羞他,看著他的鼻翼一張一翕有規律地顫動著,顯得強健有力。多麽頑強的一個人啊!經曆了這麽多風險,穿過槍林彈雨,依然這麽健壯,像一頭牛,一匹駿馬。她又想,人都說睡覺的青春女子是睡美人,其實青春男子的睡相也很美很動人呀。她忍不住伏下身在他的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小潔浮想聯翩。她想起了青鬆剛才感謝她和武軍的話,由此,她又想起了武軍給她和青鬆買的衣服,給丹青買的衣服、書包和玩具。想著想著她又想起了懷孕丹青和生育丹青時的情況。由此她得出結論,女人懷孕和生育是痛苦的,但也是最幸福的時候,丈夫和公婆、家人像眾星捧月一樣寵她,關愛她,伺候她,她就像皇後一樣尊貴,使誰誰動,說誰誰聽。

    她胡亂想了一陣覺得有些疲倦,肚子也不那麽脹了,就靠著青鬆睡了。她心裏很甜蜜:短短的人生道路雖然充滿坎坷和曲折,卻讓她遇到兩個最優秀最疼愛她的男人,他們都是真心愛她的。

    第二天,青鬆安排好工作就陪著小潔到醫院找張醫師作產前檢查。張醫師仔細檢查後說,小孩發育是正常的,隻是胎位有些不正。要她睡覺前在床上堅持平跪十來分鍾,小孩的胎位慢慢就會矯正過來。小潔有些擔心,說:“上次檢查胎位還是正的,這次怎麽不正了?是不是有什麽問題?”青鬆聽說也緊張起來,兩人一起看著張醫師。張醫師解釋說:“小孩在母親子宮裏,最初是頭朝上,腳朝下,降生前要轉向過來,頭朝下,腳朝上,這樣才便於降生。這種胎位不正,是小孩在轉向過程中造成的。不要害怕,沒關係的。你隻要按照我說的方法堅持做一做,就會矯正過來。”青鬆說:“還有沒有別的方法?要不要開些藥服?”張醫師說,孕婦服藥對胎兒不要,不是大毛病不要服藥。就按這方法堅持做就行了。一周後再來檢查一下。“小潔點頭答應。

    張醫師看著小結說:“周老師,你看趙市長對你多好,這麽忙還親自陪你來做產前檢查。”小潔有些羞色,不便說話,隻是看著青鬆幸福地微笑。青鬆說:“我還不是跟李書記學習的。”張醫師說:“他可比不上你,我懷兩個孩子,他一次也沒有陪我來做過產前檢查。”小潔說:“你是婦產科醫生,天天在醫院上班,哪用得著李書記來陪?現在是冬天,天寒路滑,否則,我也不用他陪。”張醫師說:“那不同。倒也不在天寒路滑,隻在趙市長有這份愛心。”小潔看了看青鬆又笑了。

    青鬆說:“張大姐,這方麵你別冤屈李書記了,在市委,李書記可是有名的模範丈夫!哪個幹部要是虐待妻子、不關心照顧家庭,他就要批評他,說新社會要男女平等,夫妻平等。難道他是說給別人聽的,自己卻做不到?”張醫師笑了,說:“要說他真也算個模範丈夫。他隻要迴到家裏,一家老少都要問個遍,哪個身體有毛病,思想有問題,該看病的看病,該批評的批評,不拖不等,立馬就解決。隻是他工作太忙,常常不能按時迴家,所以有些事情也難免照顧不周。”青鬆說:“這倒是實話。有時候李書記對你對家庭照顧不周,不是他不關心你們,是他的工作太忙碌了,抽不出時間來。你想,這麽大一座城市,工農商學兵,黨政財文軍,黨領導一切,哪一項工作離得開他?你說我忙,其實,我就管工業一條線,哪有李書記忙得很?”張醫師點點頭。

    青鬆又說:“張大姐,我要勸你一句:今後,你也要多關心關心李書記,他到底大幾歲年紀,不年輕了,工作又這麽重,不是很重要的事情,自己能解決的,就不必向他匯報,要他操心了。”張醫師說:“這個,其實我也想過。不過我也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許多難處,家裏家外一攤子事都擺在心裏,看見他就留不住,有時候難免要發火。今後還真得捺住性子忍耐著點。”

    隨後她又看著小潔,心想:趙青鬆,你也別說嘴,你這老婆花瓶一樣,也不是能幹活的人。她說:“周老師,你聽見了嗎,趙市長這話可不是光對我說的,也包括你。”小潔說:“這一點你盡可放心,我自己能幹的事情,從來不叫他操心。不信,你問他。”張醫師轉向青鬆:“趙市長,這是真的嗎?我看周老師嬌嬌嫩嫩的,也能幹活?”青鬆說:“這你就看錯了。她這個人不但能幹活,而且幹得有些過分,不論自己扛了扛不了的事情一律自己扛。——這也不好。男女平等,夫妻平等,家務事情要共同分擔。該是男人幹的事情就要男人幹,女人也不要越俎代庖。”

    張醫師相信了。不過她又從另一方麵找到依據,對小潔說:“周老師,你別隻想當賢妻良母,幹了幹不了的事情都自己幹,那咱們要男人幹什麽?一個人睡覺不舒服,非要找個男人壓在身上舒服?該他們幹的事情還得叫他們幹。我告訴你個秘密:男人忙累了,他們晚上睡覺就老實了;要不,晚上老纏著你,煩死了!”青鬆和小潔聽了都笑了。真是跟什麽人學什麽人,跟著瞎子學流民;原來張醫師也跟李書記學得這麽愛開玩笑。

    又過了一周,小潔來找張醫師檢查,胎位果然矯正過來了。張醫師檢查完說:“迴家準備著吧,胎兒開始下移,不幾天就要生產了。”小潔聽了既歡喜又有些緊張。迴家說了,全家都跟著歡喜緊張起來。

    這天夜裏小潔被一陣肚痛疼醒了,她知道自己要生產了。看看手表剛剛兩點鍾,再看看青鬆正睡得香甜,她沒好意思喊醒他;心想,堅持到天亮再上醫院吧。可是肚子一陣比一陣疼得急,疼得厲害,隻好叫醒青鬆。青鬆醒來見小潔肚子疼得厲害,知道小孩快降生了,連忙起身喊醒父母親。趙老漢夫婦聞聽急忙起身。趙大媽進去看了小潔的情況,連忙把新做的大小包被、尿布包好帶上,留下趙老漢在家照看丹青,跟著青鬆小潔匆匆坐上車去了醫院。

    來到醫院,青鬆發現婦產科竟是張醫師值夜班,連忙招唿,帶著小潔走過去,簡單說明了情況。張醫師叫助產士把小潔帶進產房,檢查後說:“骨盆開放一公分。你這隻是初痛,離小孩降生還有一段時間。你們先辦好手續到病房住下來休息,再弄些吃的給周老師吃,待會生產才有力氣。”青鬆這才想起來,來得太急,吃的東西一點沒帶。張醫師說:“我那裏還有雞蛋和奶粉,你去拿來煮了給周老師吃。”青鬆想了想說:“這樣吧,請你先帶她們到病房休息,我辦好住院手續就迴家去拿,反正小孩生產後她還是要吃的。”張醫師說:“也行,你快去快迴。”張醫師便攙著小潔到產婦病房休息。

    青鬆從家裏拿來掛麵、雞蛋、紅糖、牛奶粉以及鋼精鍋、碗、勺等物,交給母親去給小潔做吃的。張醫師說值班室有煤爐。趙大媽便拿了東西抓緊去做。不一會就端來四個煮好的荷包蛋和一茶缸牛奶。小潔強勸著吃了兩個雞蛋、半杯牛奶,再不肯吃了。剩下的青鬆讓張醫師吃,張醫師說她半夜時剛吃過。他就給母親吃了。

    又過一會,小潔的肚子又疼痛起來,而且一陣比一陣疼得劇烈。張醫師帶她進了產房。青鬆和母親留在產房外焦急地等候。不一會張醫師出來說“快生了”。青鬆母子都緊張起來。與之同時,產房裏傳出小潔撕心裂肺的叫喊聲。

    約摸過了一個多小時,產房裏傳出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的聲音,小潔的喊叫聲也平息下來。母子倆一陣欣喜,一齊湧到產房門前等候消息。

    不一會張醫師笑嘻嘻地走出產房,對青鬆說:“趙市長,恭喜你喜得貴子!快拿包被來包裹孩子。”母子倆喜形於色,連忙把大小包被尿布交給助產士拿進去。半小時後小潔母子平安,一起用手術車推出產房,送進病房休息。此時剛好天亮,時間恰是一九五七年一月二十二日,農曆舊年臘月二十。青鬆買了喜糖分散給張醫師、助產士和同病房諸人吃。大家聽說趙市長喜得貴子,一齊過來觀看道喜,小潔病床周圍一時擠滿了人。趙大媽見人多嘈雜,交待青鬆照顧好小潔母子,又去忙著打雞蛋煮掛麵給小潔吃。

    不一會,趙老漢帶著丹青也來到醫院,聽說得了孫子喜之不盡,連忙擠到小潔床前看望,連聲叨念“謝天謝地,祖宗保佑”。丹青看見媽媽給自己生了個小弟弟,高興得又看又摸,圍著不肯離開。

    下午,青蓮清秀得知嫂子生產了,急忙和丈夫一起買了東西來看望小潔母子,大家一邊看孩子,一邊向父母哥嫂道賀,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第二天,護士給小孩洗了澡,打了防疫針,醫生給小潔檢查了身體,母子平安,一家便高高興興出院迴家了。

    小潔剛迴到家裏,張平就帶著田友亮等技術設備科的幾個同學來看望她,大家又說又笑,祝賀她和青鬆喜得貴子。不一會黃廠長也來了。青鬆拿出香煙喜糖熱情招待他們。說起一紡廠超額完成五六年的生產任務,大家都說多虧了從香港及時購買了四台紡織機投入生產,對到香港購買紡織機小潔提供的幫助一致表示感謝;並說一紡廠有了新購進的這兩批機器,如虎添翼,五七年超額完成生產任務又不成問題了。小潔聽了也十分高興,心想,看來找武軍從香港購買紡織機這件事是做對了,否則也不會受到大家的一致讚揚。

    下午,青鬆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和市工業局的領導也來看望小潔母子,不多一會,李書記和章市長也來了。趙家貴客盈門,熱鬧非凡,正如烈火烹油,錦上添花。青鬆忙著招待客人,迎來送往,忙得不亦樂乎,哪有時間照顧小潔母子?好在父母親都來了,青蓮清秀也過來幫忙,裏裏外外,全靠他們照顧打理。

    趙老漢雖然忙碌,心裏卻高興異常。他見小潔果然生的是男孩,從此他有了孫子,趙家的香火得以延傳,多年的願望終於實現了。隻是拘於禮俗,他不便經常到小潔房裏去看孫子,隻好叫老伴把孫子抱到大廳給他看。看見孫子,他常常喜不自禁,伸過長滿胡子的嘴在他的小臉蛋上親一下。可是天氣太冷,他又怕凍著孫子,連忙又叫老伴抱迴小潔床上焐著。真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跌了。實在心疼不過,他一邊囑咐老伴照護好孫子,一邊找出菜籃子去買菜。老母雞、草魚、甲魚、豬蹄及各種新鮮蔬菜整整買迴來一大籃子。他趕忙叫老伴收拾好燉給小潔吃。心想,一定要給小潔身體補養好,小潔身體好了就能多多下奶給孫子吃,讓孫子吃得胖胖的,壯壯的,早早地就能走路。

    趙老漢又跟老伴商量要給小潔的父母寫信,叫他們來省城看外孫。趙大媽說:“年前沒有多少日子了,人家還要準備過年,過了春節再寫吧,那時候天氣也暖和了,他們路上也不受罪。”趙老漢心裏高興,一定要寫。他說:“早一點告訴他們,叫他們知道了也高興高興。”趙大媽說:“人家孫子幾歲了,不比你的孫子大?”趙老漢搖頭:“外孫這才是頭一個呀。”趙老漢堅持自己的意見,到底還是寫了。信寫好立即發出。

    青鬆因為參加革命和小潔的問題,三十歲才結婚,如今頭生得子,自然高興。平時因為工作忙,他中午很少迴家吃飯;現在心裏掛念著兒子和小潔,忙中抽閑,還是迴家吃飯。他洗了手臉先進房間看望小潔母子,見兒子閉著眼睛在睡覺,他仔細端詳,覺得眉眼有些像小潔,又有些像他,實在說不清像誰。一會兒子醒了,他逗著獨自說了一會話,見兒子毫無感覺,自己也笑了。他丟下兒子,又來問小潔感覺怎麽樣,吃了什麽東西。

    小潔見狀高興地說:“看你這爺兒倆,高興得都不知道怎麽好了:你呢,不三不四地說了那些話,一天的孩子,怎麽聽得懂?爸呢,平時叫他買菜也舍不得買多少,今天自己主動買了這麽多菜。”她根據婆婆告訴她的一樣一樣數給青鬆聽。青鬆聽了自然高興,說:“你是知道的,爸很早就想抱孫子了,盼望了這麽多年,如今願望成真,他能不高興嗎?解放後我就一直勸他和媽來省城定居,可是他就是舍不得家裏的那些古舊東西,不肯來。現在你放心吧,有了孫子,攆他走也不會走了。”小潔聽了嘻嘻地笑,說:“還有呢,爸又寫信給我爹媽,叫他們來省城看外孫。”青鬆也笑,說:“也好,好久沒看見周叔周嬸了,爸和周叔自小同學,現在分開也會想念他們;趁著你生孩子大家高興,過來聚一聚,親戚們說說話,敘敘舊,也是件好事。”

    小潔點點頭。她想了想又說:“青鬆,你給孩子起個名吧。不能老叫''毛毛'',時間一長就成名字了,孩子長大了多不好聽!”青鬆說:“爸高興,就叫他給起吧。爸讀過私塾,一肚子詩詞歌賦,對起名很有些講究的。”小潔說:“也行。就是怕他讀的孔孟太多,起名太古舊了,現在是新社會,不合時宜。”青鬆搖搖頭,“不會。你看我這名字,哪裏古舊?”小潔說:“這倒也是。不過你爸一個老私塾,怎麽會給你起這個名字?”青鬆說:“這有什麽不可能?鬆、竹、梅、蘭,古稱四君子,品質高潔,曆來是讀書人最崇拜的。我想,當初你爸給你起這名,大概也是這個意思。陳(毅)老總的詠鬆詩說,‘大雪壓青鬆,青鬆挺且直。要知鬆高潔,待到雪化時。’你看,一首詩包括了咱兩個的名字。是不是他老哥倆給咱們起名時共同商量過?”小潔說:“若論這些詠鬆竹梅蘭的古詩,他們都知道很多,這倒可能。但也未必。女孩子以貞潔為貴,我是女孩子,自然該起這名。”想了想,又不覺感歎道:“可惜小潔不潔,錯嫁了人,違背了父母的期望!”“別瞎胡想了。待會吃飯,我請爸給孩子起名。”青鬆怕妻子難過,連忙用話岔開以安慰她。

    不一會吃午飯了,趙大媽先打發小潔吃了,然後擺上飯菜來一家人吃飯。

    趙老漢拿出酒對青鬆說:“你和小潔喜得貴子,我和你媽有了孫子了,咱趙家從此香火綿延不斷。實在是件大喜事!今天高興,咱爺倆喝兩杯。”青鬆接過酒瓶給父親斟滿酒說:“我們市委有製度,中午幹部一律不許喝酒;為的是不影響下午工作。你自己喝吧。高興,就多喝幾杯。”

    趙老漢點點頭說:“這規定也對,否則,幹部一個個醉醺醺的,還幹什麽工作?”獨自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放下酒杯說:“咱趙家是百家姓第一大姓,人口眾多,全國各地都有。隻是咱們這一支人丁不旺,已經三代單傳了。希望到你這一代能夠分支發杈,多生幾個男孩。”青鬆給父親斟滿酒說:“現在是新社會,男女平等,男孩女孩都一樣,順其自然吧。”趙老漢不同意兒子的意見:“這男女平等,我的理解,那是指社會地位一樣,男的女的都能參加社會工作。這傳宗接代的事,還得靠男孩;女孩再多,生的孩子也不跟咱姓趙。就像你兩個妹妹,將來她們的孩子能跟咱們姓趙嗎?”青鬆笑了,說:“你這是封建思想,不合時宜了。新社會,小孩隨父母的姓都行。”老漢馬上反對:“這不行,我的孫子隻能姓趙。”青鬆又笑:“周叔有兩個孫子了,人家也不需要。”“需要也不行。”老漢仍然堅持自己的意見。

    青鬆不和父親爭執,他想起給孩子起名的事笑著說,“爹,你一肚子學問,給孩子起個名字吧。”

    趙老漢喝幹一杯酒點點頭說:“這倒是件正經事。這兩天我一直在想:孫子叫什麽名字呢?按家譜:‘德心永固,世運家昌’,他是‘世’字輩,就叫世林吧,趙世林。也兼有家世興旺的意思。”“還有嗎?就這一個?”“還有‘世濟’、‘世平’、‘世豐’。我覺得都不如‘世林’好。你和小潔都是大學生,你們起了什麽名字,說出來我聽聽?”“我還沒有好好想。他姐姐叫丹青,可否叫丹治、丹平?”趙老漢想了想說:“這些隻能作乳名,大號還是叫世林好。”“好吧,我再和小潔商量一下。”

    飯後,青鬆把幾個名字說給小潔聽;小潔認真想了想說:“就依爸說的,乳名叫丹平,大號叫世林。”青鬆說:“好,過幾天我就去給孩子報戶口就叫這名字。”

    周老漢接到趙老漢的書信,得知女兒已經生了,是個男孩,母子平安,趙家上下十分高興;便和老伴商量趕赴省城看望女兒和外孫的事。周嬸說:“年關眼看到了,就過了年再去吧。”周老漢說:“從信上看,老趙得了孫子,心裏高興,巴不得我們年前就去。他這個人我了解,一直覺得趙家人丁寥落,希望青鬆早結婚早生子,所以老早給青鬆小潔訂了婚。後來時勢變化,小潔和武軍結了婚,我心裏一直覺得對不起他,那些年見了他都不好意思說話。解放後,武軍去了台灣一去不歸,小潔終於和青鬆結婚,我這心裏才好受些。”周嬸說:“那也怪不得咱們,當時不是傳說青鬆被國民黨槍斃了嗎。”“人家也沒有怪咱們。否則,以青鬆現在的身份地位,什麽人找不到,還肯和小潔結婚?我看咱們還是趁年前去,一來叫老趙高興,再者,年後農忙了,咱們一去幾天,又得請假,還不知村裏同不同意。”

    這倒是實情,周嬸也表示同意。她想了想說:“要年前去,切近就去。快去快迴,才不會耽誤了過年。其實,我也很想小潔,老早就想過去看看,隻是放心不下家裏這一攤子。”周老漢說:“有什麽放不下?孩子都這麽大了,你在家,天天都有事做,好像離不開你;你走了,也就這麽樣,他們一頓飯也不會少吃。就比如老趙吧,走的時候,好像家裏什麽東西都舍不得,丟不下,現在丟開家到了省城,比在家裏還高興。人都是戀土難移。”

    既然決定年前去,老兩口就開始準備看望女兒外孫的東西。捉兩隻老母雞,地裏收的糯米、花生、芝麻、綠豆,每樣帶十來斤;又到集上買了四斤紅糖,八斤掛麵。想想還應該給外孫做一套衣帽鞋襪和包被之類,來不及了,隻好帶上布和棉花,到省城再做。一切準備就緒,他們把兒子、媳婦叫到跟前,說明情況,把家裏要辦的事情交待清楚,第二天一早老兩口就乘車去了省城。

    趙老漢聽見周老漢喊門連忙開門迎接,見他們帶了許多東西,一邊道謝,一邊喊老伴和丹青來拿,自己忙著倒熱水給他們洗手臉,讓座,又去泡茶拿煙,然後坐下說話,詢問一路情況。周老漢略作迴答。周嬸看見丹青又長高了許多,連忙抱在懷裏,問她上幼兒園的情況。

    周老漢夫婦心係女兒外孫,急於看望,趙老漢夫婦便陪他們一起來到小潔房間。周老漢夫婦見女兒外孫母子平安,生活條件優裕,各種需用東西齊備,略問了問情況,抱起外孫仔細看了又看,連聲誇讚。他們想起女兒聽信謠言,誤入歧途,曾經和武軍結婚,多虧青鬆不計前嫌,初衷不改,一直心係小潔,解放後兩人終於結婚,現在又喜得貴子,青鬆闔家歡喜,女兒也從此在趙家紮下根來,終身有靠了;他家因為有青鬆這樣的女婿也臉上有光,因此心情十分高興。

    小潔坐在床上看見父母親頭上又多了些許白發,臉上多了皺紋,十分心疼,詢問他們身體狀況。父母說身體尚好,飲食如常,隻是種田人櫛風沐雨,多勞苦些,並無疾病,小潔才放心了;又一再叮囑年紀老了盡量少勞累些,粗重活計由兩個弟弟去幹。她又詢問諸弟妹情況,父母親一一介紹了。小潔見家庭雖不寬裕,如今自耕自種自食其力,也勉強得過。諸弟妹都已長大成人,能勞動了,家裏重體力活多倚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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