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韓羽熹獰笑著將蛇放到我脖頸上之時,走道中忽然傳來一個男人冰冷的嗬斥聲:“住手!”,接著就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我就感到脖頸間的寒意一顫,便迅即褪去。待我唿吸急促地緩緩睜開眼睛時,發現韓羽熹已經跪到了地上,對著她對麵一個身著白緞繡祥雲繞紫色大鵬鳥長袍的高大男人低聲稱道:“主公。”

    “你在這幹什麽?”那男人冷聲問道。

    韓羽熹顫聲道:“妾身是來看看這個犯人的。”

    “看她?本王看你是想要弄死她吧?難道你不知道要留她活口嗎?!”

    “妾身知道,妾身隻是嚇唬她一下。”

    “嚇唬?要嚇死了怎麽辦?沒用的廢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還不快滾!”那男人冰冷無情的聲音迴蕩在牢房四壁之中,隻讓人感覺到背脊發寒,心生戰栗。

    韓羽熹顫抖著“是”了一聲,便起身順著走道匆匆離開了牢房。我不禁心想剛才那樣猖狂兇惡的韓羽熹在麵對這個男人時竟然如此害怕,他到底是個怎樣令人膽寒的人呢?

    這時,那個男人轉身麵向我,我心裏一顫,定了定神,才把這個之前已經打過數次交道的男人看清。隻見他鬢似刀裁,高束發冠,雙眉墨黑,突出的眉骨和內陷的眼眶更突顯他黝黑雙目的深邃無底,挺鼻略帶鷹勾,薄唇緊抿,棱角分明,下頜尖削,帶出一份冷傲與無情,更顯出一份陰戾與狠辣。我不由得暗想:原來這就是那個黑衣人!想起之前我曾經把酒倒到他臉上,還將他推倒,身體不由得一抖,如果當時我有看到他的樣子,我斷沒有膽子敢那樣對他!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又會將我怎樣呢?

    就見他一伸手,點中我的左側肩井,我不禁一聲痛吟,在身體逐漸恢複知覺的同時,也支撐不住,一下側倒在地上。本來這段時間身體就因受蒙汗藥的影響而虛弱無力,在經曆剛才那一番情緒波動之後,更覺得全身猶如被抽空一般,已到了精疲力竭,再也無力承受的程度。

    我癱軟在地上,腦中一片混沌,麻木地聽到他在喊人開門,然後就是有人跑來打開鐵門的聲音。接著,他就走了進來,一把將我攔腰抱起,走出了牢房。

    我在恍惚之中喝下了別人喂給我的藥後,便沉沉睡去。當我醒來時,聽到耳旁傳來幾個女子的對話聲與腳步聲,我睜開眼一看,天已大亮,隻見自己正麵對著一個寬大的繡著百鳥圖,色彩豔麗的雙層紗帳,身上蓋著顏色同樣鮮豔的錦被。我慢慢撐起身子,掀開簾帳一看,五位身著藍白相間紗裙,似丫鬟般的女子們正在打掃收拾我所在的這間大如廳堂,奢華氣派的房間。

    地上鋪著彩色魚紋毯,房中擺著各式檀香木家俱和各類精美飾物,窗戶與房門都有精細的鏤空花紋與豔麗的彩漆圖案,牆上也掛著多幅線條鮮明,色彩豔麗的表現吉祥與貴氣的百鳥圖,百魚圖與大鵬迎日圖。我放下簾帳,不由得在想這到底是哪裏?昨夜那個男人自稱為本王,難道他是王爺?再一想,也對,隻有王室之人才會一天到晚想著謀權奪利之類的政治爭鬥。一下又想起了昨夜韓羽熹說再過十四天酈朔與若陽就要展開大戰了,我心中又是一陣絞痛,怎麽辦?怎麽辦?我到底該怎麽辦?

    正在一籌莫展間,簾帳忽然被人掀開,一個丫鬟看到我坐起來了,便冷冷地說:“剛好,該起來洗漱用早膳了。”我便下了床,隨她去洗漱整理了一番,然後坐在一張鋪著繡百花圖墜金色流蘇綢製桌布的圓形桌案前喝了一碗湯藥後開始用早膳。桌案上還擺著一個藍紫色造型雅觀別致的琉璃花瓶,瓶內插著各種色彩繽紛的鮮花,其中有三朵嫩黃色狀如喇叭,花蕊金黃,花瓣邊緣間隔有序伸出幾枝細須的花引起了我的注意。

    正在細細觀察花時,聽到門口丫鬟稱唿“殿下”的聲音,接著就看到昨夜那個男人身著寶藍色繡金色大鵬的長袍背著手走了進來,目光還是那樣深邃而冷冽,讓人心生寒意。他走到離桌案不遠處,停了下來,看著我,我則坐在案邊仰頭迴視著他,隻覺得他的雙眸猶如深幽不見底的黑洞一般,讓人無法摸透。

    就見他微眯了下眼,一側唇角略微一勾,顯出冷諷的笑容,道:“見了本王,居然不下跪?!”

    我一驚,知道自己現在勢弱,但依然盡力保持鎮定道:“我是若陽國的皇後,為什麽要對你下跪?”

    他眨了下眼,冷哼了一聲,拉開我旁邊的一張椅子,一甩後襟麵對我坐了下來,嘲諷道:“若陽就要滅國了,你到哪去當皇後啊?或者說,你還準備迴酈朔去當你的文貴妃?”我咬了咬唇道:“你不要得意過早,你這樣的小伎倆根本不會讓兩個秧秧大國怎樣。”“可是,兩國的皇帝都禦駕親征了,你說我如果在他們打的正歡的時候,與我們南盟諸國一起攻打若陽,若陽會怎樣啊?”他歪著臉,擺出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冷睨著我。“你?!”我一時氣憤難平,說不出話來,頓了一下,質問道:“你到底為什麽要這樣做?若陽跟你有什麽仇怨?若陽前朝就曾因你們德桑而飽受內亂之苦,如今你還不罷手,三番五次地害若陽,還想殺害展皇帝,你到底居心何在?!”他眼睛一眯,透出陰騖之光,冷哼一聲,道:“我就是要搞垮若陽,我們南容氏族與若陽展氏不共戴天!”他口氣中的狠絕之感讓我不禁顫抖了一下,他轉眼冷凝著我,道:“你想知道展家人對我們做了什麽嗎?我也不妨告訴你,反正你的日子也不長了。”他便用冰冷不帶一絲溫度的語氣講了起來。

    在他的講述之下,我才知道在三十多年前若陽與德桑曾是友好盟國,德桑的領域也比現在大很多,與若陽、酈朔不相上下。但後來當德桑與酈朔因邊界之爭而發生戰亂時,德桑向若陽請援,而那時的若陽皇帝出於自身利害關係的考慮不但沒有出手相援,還廢除了盟約關係,甚至找了個借口同酈朔一起攻打德桑,致使德桑不得不一再退讓,險些連國家都不保,幸得其南方地勢險要,叢林茂密,不好攻打,才保住目前的國土,最終若陽與酈朔一同瓜分了所占領土,而德桑則元氣大傷,一蹶不振,直到最近的十幾年,國力才逐漸恢複,並同南方諸國結為盟國,旨在對抗酈朔與若陽。

    雖然德桑在這幾十年裏一直想要奪迴領地,但終無所獲,因此德桑與若陽結下了根深蒂固的仇怨。雖然近十年來表麵上德桑與若陽關係漸漸迴暖,兩國也開放邊境,通商往來,但德桑南容氏族卻始終未忘前恥,一直伺機破壞若陽。直到若陽前朝大亂時,德桑險些達成勝算,不想卻被展曜之與展顥予扭轉了局勢,最後展曜之在查出是德桑前太子南容暮齊為內亂的始作俑者之後,還派人暗殺了他,所以德桑當朝太子南容暮桓也就是坐在我麵前的這個男人就立誓要為其皇兄報仇,更要為其國家雪恥。

    在聽完他的講述之後,我不由得深歎了一口氣,道:“國家與國家間的政治鬥爭從來都是如此,沒有誰對誰錯,隻有誰輸誰贏,若要追溯到上古之初,酈朔、若陽與德桑本就是一國,又何來的領土之爭?”“你說得對。是沒有誰對誰錯,如今我做這一切也就是為了爭個輸贏,將我國的失地收迴而已。”他淡淡地應道。

    我有些不解,抬眼望向他,問道:“為什麽是你來做這些?而不是你的父皇?”

    他冷笑一聲,道:“父皇親曆了當年德桑慘敗一局,至今後怕不已,如今他年歲又高,膽子就更小了,他雖然也恨,卻不願再做什麽,所以這些事就由我來做了。而我以太子的身份來做這些,還不容易受到懷疑,行事更加方便,反正那皇位遲早也是我的,等我把這些大計實現了再當皇帝豈不是更好?”

    我又問道:“那你究竟是從何時開始進行這些計劃的?”他微眯了下眼,看著我,道:“自從我們國家戰敗的那一天開始。從那時起,我們南容氏族就臥薪嚐膽,磨礪劍鋒。我們首先建立了一套密探製度,雖然各個國家都有此製度,但我們的密探是比別國更勝一籌的,因為他們皆是從小就開始為了專門的目的而接受訓練的。比如韓羽熹,她就是在烏孫國接受的培訓,她不但會烏孫、大宛和寰瀛語,也練就了不錯的功夫,還擅長禦蛇、製毒與臨摹筆跡,尤其擅長媚惑男子,所以我就安排她去勾引展曜之。再比如,汪公公是專門負責收集皇宮內的情報消息,為了安排他入宮,早在他十歲時就給他淨了身,然後一直培訓他,直到他進入若陽皇宮,他一直做得都很好,不但提供了許多重要消息,還隱藏得很深,就連展曜之也未發覺他的身邊就有一個探子,而這一次更是為我們立下了大功。那日他本想趁你出宮的大好時機將羽熹未做之事做完,替羽熹解恨,不想卻發現了你的大秘密,所以就立即用飛鴿傳書報知於我,然後我就讓他把你請到這兒來了。”

    他將身子稍微前傾靠近我一些,眼睛緊盯著我,似乎在探究什麽。

    我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忍不住問道:“你在看什麽?”

    他唇角微勾,用手撫了撫下巴,道:“我就不明白了,你這樣一個看似沒什麽特別之處的女子如何能次次破壞我的計劃?曾經還讓我一度沮喪?”

    我淡然一笑,說:“我本來就沒什麽特別的,隻是你做的太過,天理不容而已。”

    他一哼,眼神霎時陰冷,道:“什麽叫天理?如果有天理,當初德桑就不會被若陽出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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