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高高揚起的風馬,在此刻停止了叫囂。


    你可感到了剔肉長刀的陰冷?


    你可聽到石頭撞擊敲砸屍骨的響聲?


    空行母該來葬台看看犧牲的虔誠。


    桑煙嫋嫋中,神鷹已把犧牲吃淨,


    起飛的神鷹帶走了死者的魂靈,留下的頭骨寄托了噍類的夢,


    那是你……”


    梵唱之聲一直持續到夜幕降臨,才隨著落日消止,大漠中沒有棲息的地方,隻有一望無垠的黃沙,入夜後,朝聖的人們開始休整,各自在沙丘上升起篝火,打坐調息。


    祁龍軒站在高高的丘山上,俯瞰著黑暗中大漠的點點星火,頗有些感慨萬千。


    虔誠跪拜了一天後的體驗,除了身體的疲倦外,他感受到的,是修行者對於生命的敬畏,這種敬畏並沒有正邪對錯之分,好像都是在追求真理的路上,所做的諸多嚐試。


    比如他今天路途中,遇到一名修煉苦行為道的頭陀,他在朝聖的道路上,不僅三步一叩首,虔誠跪拜,身後還拖著兩個巨大鐵球,由兩根巨大的鐵索牽引,隻為增加朝聖路上的苦趣。


    祁龍軒經過時忍不住好奇,詢問他說,大師為何要如此折磨自己,不覺得難受嗎?


    那大師聞言迴道:“苦行在我並不以為苦,反而感到快樂,我不為衣愁,不為食憂,沒有人間的得失,我隻感到清淨解脫和自由。”


    祁龍軒大惑不解,求教道:“自由解脫為何非要通過吃苦來獲得?”


    大師打量了他一眼,目露驚奇,反問道:“我且問你,你年紀輕輕,為何就能修煉到元嬰期?”


    祁龍軒想了想,道:“或許是因緣際會吧。”


    “可是諸多艱難險阻,死裏逃生?”


    “倒是確實。”祁龍軒不否認。


    大師朗笑道:“寶劍鋒從磨礪起,梅花香自苦寒來,人之所以能夠成長,正是因為經曆多了,才會使心智變得成熟,苦是修行路上的爐火,可以錘煉你的心智,如果你不曾吃過苦,不知苦為何物,那你這一身的修為,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倒是……無言以對呢!


    又一日深夜,朝聖路上,大隊伍遇上了大規模的火蟻潮襲擊,這些明明可以禦劍飛行的僧眾竟然沒有倉惶逃跑,因為在天聖山的神跡麵前,禦劍會被視為不敬,於是竟然選擇了原地不動,正麵與火蟻潮硬抗。


    一時間慘嚎連連,血腥撲鼻,不少修為較淺的消失還沒撐到火蟻潮過去,就被奪去了生命,隻剩下森森白骨躺落黃沙。


    祁龍軒這邊倒是不受影響,因為有雷卡丘極品仙獸的氣息存在,火蟻潮根本不敢靠這邊來,他得以站在丘山上俯瞰這一場血腥席卷的屠殺。


    難以理解,在麵對同修慘死的時候,那群僧人似乎也沒見到難過之情,任由那些屍體埋骨黃沙,第二天太陽升起,又繼續虔誠的朝著天聖山前進。


    祁龍軒好奇的問牟尼大師,得到的答案,再一次震撼到了他的心靈。


    在鬼道的教義中,舍身布施隻是一種軀殼的消失,而非靈魂的終結,當軀體和神識分離以後,一生所造的業便會流轉到下一世。


    而對於修者而言,來世的去處主要取決於今世所造的善法功德,因此通過將身肉布施便能獲得極大功德,讓亡者下一世能夠轉生到善趣,此外,將肉身布施給紅火蟻,也有助於亡者盡快放下對肉身的執著,迅速往生善趣。


    所以對那些存活下來的人,他們不會對死去的同修感到憐憫與難過,反而會替他們高興,覺得他們那是往生極樂去了。


    這樣的認知,祁龍軒不知應不應該用冷漠無情來形容,至少在他看來,親人的離逝,始終是很難接受的,但是不是非要用悲傷,眼淚來表達,這是他修行路上需要去體悟的。


    也許修煉到霽無瑕那樣的境界之後,才能真正體會到什麽是大道無情,但在目前這個階段,他還隻是一個俗人,有七情六欲。


    “咦,那邊的方向,好像也不受紅潮影響呢?”突然循向殺戮過後的戰局,祁龍軒的目光為之一凝,發現了同樣不受火蟻潮影響的另一片區域。


    那裏,搖曳的篝火旁,隻坐著神情自若的兩人。


    正是在貴霜佛宮接受灌頂儀式時,那名虯髯僧人,還有與他一起的那獨臂老僧。


    莫非,他們身上也有能夠震懾蟻潮的仙獸氣息?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逝,祁龍軒內心隱隱的有些躁動,想要過去求證一下,卻感覺在鬼蜮這個地方,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敵意。


    這是鬼蜮生態的獨特之處,似乎每個人都在踐行自己心中的理念,各種說法大行其道,雖然在鬼佛波旬的共同信仰下,保持著微妙的平衡,但始終還是處於部落割據的狀態。


    誰也說服不了誰,誰也改變不了誰,所以各行其是,沒有過多交集。


    強按下試探的念頭,祁龍軒重新迴到篝火前,將雷卡丘從肩膀上摘到手中,無事打量起來,發現這小家夥自受了戮仙雷淬體之後,身上的閃電流紋更加鮮豔動人了,背後的兩個隆起的骨翅也更凸起,變得透明飽滿。


    若仔細看,還能見到裏麵孕育的一對翅膀,相信隻要再過個二三十年,就能長出來了。


    二三十年看似很長,但對於仙獸的成長,隻是一個極為短暫的過程,若不是祁龍軒喂養了大量的雷涎髓,加上天雷淬體的功勞,想要將它從幼生期養到長出翼展,這個過程做少也得一甲子以上。


    當然,幾十年時間祁龍軒也有些等不及的,所以在接下來的時間裏,他打算大量的煉製能夠催生靈寵成長的藥物,爭取將這個過程最大限度的縮減。


    比如他目前身上擁有的牧血太歲,全部煉製成‘仙肌塑骨散’的話,應該能將成熟期提前個十年左右,但因為還有羅刹蝶和幻靈蝶需要兼顧,能夠分配到雷卡丘身上的,大概隻有三年份,


    總歸聊勝於無。


    祁龍軒兀自歎息一下,感覺豢養精靈之路,任重道遠,真不是一般人能夠供應得起的。


    天明,大漠的夜霧在掩蓋了血腥之後,虛無地彌漫開來,這一日的太陽遲遲不肯升起,一眼山高雲低,陰鬱的天空傳來低低的悶雷聲響。


    風聲漸冷,唿嘯的掩蓋了送葬者的梵唱,轉經輪在渾重的誦經聲裏靜靜地轉動,祁龍軒抬頭,覷見烏鴉緩緩地向天聖山飛去,點點白螢翻落,似乎是天聖山的神明,想要撫平這一夜的血腥。


    祁龍軒伸出手,接住落下的冰涼。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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