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氏見她不能動不能言,這才發落道:“你身為我的貼身婢子,勾引郎君,令主人蒙羞,留著也是禍害!”


    婢子眼中這才流露出真正的恐懼,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向主母,眼中的驚懼慢慢變成絕望和刻骨的怨毒。


    “帶下去吧,念她跟了我一場,留個全屍罷。”房氏若無其事地撥了撥腰間玉佩,指尖蔻丹如血。


    “阿娘!”陳二郎忍不住出聲。


    房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如何?”


    陳二郎囁嚅著低下頭,不敢再替那婢子求情,即便他再愚鈍,這時候也有些迴過味來了。


    眾女眷都叫房氏的雷霆手段震住了,主母責罰下人是常事,然而這麽輕描淡寫就了結一條人命,卻不是尋常內宅婦人做得出來的。


    更有如鍾薈和戚氏這樣耳聰目明之人,一看便知這婢子是當了人家的棄子,死到臨頭才明白過來。


    房氏歎了口氣,對陳二郎道:“莫怪阿娘心狠,你既行此糊塗事,咱們家自然要給殿下一個交代,好好去跟殿下賠個不是。”


    雲麓鄉公主再蠻橫也隻是個十多歲的小娘子,下人啕氣也不過打幾下笞杖,那婢子固然討厭,她卻未曾想過要她的命,乍然聽房氏這麽一說,隻覺一條沉甸甸的人命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陳二郎咬了咬牙,額頭上青筋一鼓,大步走到雲麓鄉公主跟前,冷不丁跪了下來。


    這世間哪有夫君跪妻子的,即便是宗室也沒這個道理,圍觀的女眷們都愣住了。


    雲麓鄉公主也是驚惶失措,側身避到一邊:“你這是做......”


    話未說完便對上陳二郎滿含怒意的眼睛。


    “請恕仆不能娶殿下。”


    第166章 得逞


    陳二郎不過弱冠, 血氣方剛,又知道雲麓鄉公主心悅自己, 氣頭上說出這樣的話也不奇怪。


    雲麓鄉公主鬧了這一場已經疲憊不堪,未來的夫君當著眾人之麵兩次拒婚,她更是大感顏麵盡失,拭淚的帕子已經濕透了, 眼淚還在源源不斷地往外湧,她連宗室女的體麵都顧不上了, 像個市井婦人一般抬起袖子抹眼淚。


    房氏趕緊上前打圓場, 對繼子叱道:“說什麽胡話!這傻孩子!”


    又對雲麓鄉公主道:“殿下,二郎不懂事, 你莫要放在心上, 我迴頭迴了他父親,帶他上門給你賠罪。”一邊說一邊從袖中掏出幹淨的絹帕作勢要替她拭眼淚。


    她不說話還好,還在這裏裝腔作勢地扮無辜充好人, 雲麓鄉公主自小受耶娘寵愛,遇事隻會直截了當地發作, 最不擅長應付這種笑裏藏奸之輩, 反手將房氏遞帕子的手重重拍開,咬牙切齒道:“什麽醃漬東西!”說完猶不解恨,啐了她一口。


    好在鄉公主先前未曾嚐試過這樣粗野的舉止, 那一口啐得不甚成功,隻有幾星唾沫濺到房氏臉上。


    “哎呀!”戚氏輕輕驚唿,因紈扇遮麵, 大約隻有左近的鍾薈聽得見。


    其餘夫人麵麵相覷,無人敢上去相勸,左右是旁人的家事,勸得不好便如那濟南郡守夫人宋氏一樣兩頭不落好。


    何況要論身份地位,在場諸人中有資格勸一勸鄉公主的也就是鍾薈這個刺史夫人了,而鍾薈顯然不打算蹚這渾水。


    “什麽醃漬?你再說一遍!”陳二郎目眥欲裂,鼻孔翕張,二話不說欺身上去,房氏趕緊轉過身擋在雲麓鄉公主身前,拿帕子擦擦臉對繼子道:“我求你趕緊迴前院去罷!別再添亂了!”


    雲麓鄉公主見陳二郎那模樣也有些後怕,虛張聲勢地道:“我就說!醃漬東西!”然後不等陳二郎發難,提起裙子便快步往外走,懊惱自己來時存了僥幸,盼著是虛驚一場,生怕鬧得耶娘知道,故而出門連個侍女都沒帶。若是帶了下人,又何至於親自同人撕擄。


    雲麓鄉公主起初見那女子隻是個奴婢,心底裏還有些竊喜,可隨後陳二郎的所作所為卻叫她大失所望,今日看戲的都是青州有頭有臉的貴女,他明白無誤說不願娶她,她若是再上趕著嫁他成什麽了?


    鄉公主雖然心悅陳二郎,可再怎麽也不能把自己的臉麵放在腳下踩,她性子隨了齊王,有一種天生的決絕狠戾,一旦打定了主意便不再自怨自艾了,隻等著迴府說服阿耶來找陳家退親。


    “鄉公主殿下息怒!”房氏一邊賠罪一邊追出去,兩次叫雲麓鄉公主甩開手,隻得作罷,吩咐左右道,“你們好生恭送殿下出去。”


    又迴頭打發繼子走:“你也別杵在這裏了,惹了這麽大禍事,還不迴去反省,一會兒你阿耶迴來怕是連我也勸不住!”


    陳二郎到了這繼母跟前便成了溫順的羔羊,聞言規矩地向眾夫人賠禮道歉,大步流星地離去了。


    房氏這才對一眾女客尷尬地笑笑道:“叫諸位貴客見笑,真是難為情。”


    眾夫人七嘴八舌地安慰她:“小兒女不懂事,做長輩的隻好多擔待點。”


    彼此卻是心照不宣。房氏長相嫵媚,態度風流,雖說從未有實實在在的把柄落於人手,但是在這些規行矩步的貴女眼中早已是個異類,隻是礙於陳家地位和她郡守夫人的身份才與她往來酬酢的——自己這種做派,叫人懷疑也是在所難免。


    隻不過與繼子勾搭成奸也實在太荒唐了,女客們大多將信將疑,心思單純些的覺得雲麓鄉公主未免杯弓蛇影,而想得深一些的便猜到是有心人挑唆。


    房氏裝模作樣地流了幾滴眼淚,然後抬頭望了望天邊的紅日,對女客們道:“太陽都快下山了,瞧我,本是來請你們去玉壽堂的,倒白耽擱這半日,勞駕各位隨我來。”


    眾女客看了半天好戲也乏了,無有不應,當作沒事發生似的簇擁著房氏說說笑笑原路折返。


    戚氏和鍾薈走得慢,不一會兒便落在了眾人後頭。


    穿過樹林,又迴到了草木蔥蘢、館閣精麗的花園。戚氏望著一架開得如同火焰一般的紅薔薇道:“太叟夫人四個理家的好叟,夫人不曉得,去年仄園子全不四現在仄般模樣。”


    鍾薈搖搖扇子笑而不語,這才剛演了一出貼身婢子私通繼子的戲碼,戚氏卻誇讚房氏治家有方,也是個促狹的。


    “對了,夫人要四不嫌棄,有空來我家坐坐,”戚氏拿紈扇點了點道,“不過同仄裏四沒法比的。”


    “哪兒的話,”鍾薈語氣親昵,“你若下帖子請我,我高興且來不及。”


    戚氏歡欣道:“那就唆定了,我親叟做南邊的點心請你呲。敝色附近有個租翠鋪子,咱們還可以去挑挑東西。”


    ***


    晚宴一直到交亥時還未散。


    雲麓鄉公主憤然離去,席間就屬饒豐鄉公主的身份最高,即便有上一迴的過節,他們也得並肩坐在上席。


    既然相鄰而坐,總不能全程不發一言,隻是因著上迴的口角,他們倆的談話自然說不上多愉快。


    饒豐鄉公主待她愛搭不理,鍾薈也隻是敷衍了事地問了問齊王妃的身體,突然似是想起什麽:“上迴叫人送了些從京中帶來的安息香到王府,不知堂姑母用了不曾?”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東都歲時記(暴發戶日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寫離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寫離聲並收藏東都歲時記(暴發戶日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