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內燈火通明。


    挨著牆,相對放了兩列七八個青銅燈架,俱高三尺,各有造型,或為立牛,其背負燈;或為臥羊,其首負燈;又有半跪女子一手執燈,一手按膝。


    兩列燈架間,擺放了十幾個黑底描紋的漆木案幾,每個案幾後邊皆有一榻。幾上也都放的有一個燈具,較低,隻有一尺上下,亦造型不同。合計二十多個燈,把堂內映照得如白晝也似。


    許陽急不可耐地坐上主席,請周澈諸人落座。


    周澈坐西席上首,周倉、薑楓、黃敘等依次在左。鄉吏們都沒有來,對麵坐的是許家的幾個族人、許陽在本亭的朋友。許甲、許乙作為親隨,分別跪坐在許陽左右的小枰上,他們麵前沒有案幾,主要是負責給許陽斟酒。


    許陽高踞上座,眼睛直往黃敘、諸甲士的身上瞅,見他們都帶著兵器,甲士們也未去輕甲,笑道:“兵甲累贅,不能痛飲。諸君,且請去甲、去刀劍。”以身作則,先把佩劍摘下。


    東側諸人也有幾個帶刀劍的,隨之取下。周澈等也將佩刀、佩劍解下,放置榻邊。但當甲士們去輕甲時,周澈卻止住了。許陽不樂,問道:“皓粼,你這是作甚?”


    周澈笑道:“子明,你適才說‘你家隻論壯士’。既然壯士,豈可無甲?我等解刃即可,且留他們披甲助興。”


    “隻論壯士”這話是許陽自己說的,他一時語塞,反駁不得,隻得尷尬地笑了兩笑,權且默應了。


    待諸人俱皆安坐,他連句開場白都沒有,直接拍案下令:“上菜,上酒!”


    頭戴綠幘的小奴奉著食盒候在堂外,婢女在堂外去掉布履,襪衣入內,接過食盒,將菜肴一一放到諸人麵前的案上。


    盛菜的小漆盤應該是同一批買的,樣式、繪色俱同,都是紅黑兩色,古樸鮮豔,或盛肉食,或盛素菜。又有耳杯,分兩類,一為食杯,一為酒杯。兩杯色皆內紅外黑。食杯大,可容半升,盛羹所用,內用小篆寫三字:“君幸食”。酒杯小,形如船狀,杯底亦有三字:“君幸酒”。


    為便食,左肴右羹,酒漿也在右邊。膾炙在外,蘸醬等調料在內。


    此外又有箸、匕、勺、壺諸物。


    許陽強自耐心,待酒食具備,器具上齊,將酒杯捧起,說道:“此酒產自交州,名為桂林釀,是我去年從一個番禹商賈手上買來的。得之不易,平時很少飲用。今日周君來任我有秩鄉長,特奉上此酒,表我歡快之情。……,為諸君上壽。”


    對坐在東邊的諸人來說,許陽是“尊者”,聞他祝酒“為壽”,忙都“避席伏”,口稱不敢。


    西側諸人唯周澈馬首是瞻,像那黃敘,宛縣大族;周倉,本郡望族;薑楓,鄉間名俠,他三人根本就沒有把許陽放在眼裏。再如邢剛,要非周澈相助,妻子都差點被許陽搶走,當然也更不會對許陽客氣。再又如郭強、孫信,眼中也是隻有周澈、薑楓,並無他人。他們之所以參此酒宴,不過是因為周澈的關係。所以,聞其上壽後,也隻是舉杯而已,都安坐不動。


    周澈為表尊重,說了兩句遜謝的話。


    西座諸人的表現與東側諸人截然不同,不過許陽並不在乎,他的心思全在黃敘身上,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催促諸人:“快將酒飲了,舉白、舉白!”舉白,就是亮杯底。


    東側諸人迴席飲盡,亮出杯底。


    一個三十來歲的平幘男子讚道:“芳香醇厚,真美酒也!”複將酒杯斟滿,高高舉起,對許陽說道:“今夜歡聚,在下能有幸得見鄉長周君,皆賴許君之力。……,為君上雅壽。”得了許陽的祝酒,他也迴敬一杯。


    隻可惜,許陽看都沒看他,緊盯著西側諸人,著急問道:“皓粼,你怎麽不讓阿敘飲酒?”


    卻原來,當黃敘欲飲之時,周澈把他製止住了。周澈笑道:“阿敘尚未弱冠,不可飲酒。”


    “怎不能飲?弱冠?我七八歲時就開始偷喝我父藏酒。敘雖少,亦七尺男兒,自古以來,哪裏有大丈夫不喝酒的?……,阿敘,速飲、速飲!”


    黃敘很聽周澈的話,將酒杯放下,說道:“周君有令,敘不敢飲。”


    許陽再三勸說,黃敘隻是不聽,周澈雖然態度溫婉,卻不肯改口,他萬般無奈,眼珠一轉,說道:“也罷,今晚咱們是聽周君講擊賊為主,飲酒為輔。你不肯飲也就罷了。……,誒?你的這幾個從人怎麽也不飲?”


    那幾人中為首者說道:“不敢亂禮。”


    “不敢亂禮?”


    “美酒當奉尊者。少君是我等的主人,主人不飲,我等身為仆從,怎能先飲?”


    許陽直著身子,瞪大了眼,欲待反駁,卻又知對方說得不錯,自己不占道理,半晌不知說什麽好,氣急敗壞,幹脆霍然起身,索性發怒說道:“今宵歡宴,舉座十餘人,人皆舉白。豎子無禮,為何獨你與你家的甲士不飲?……,你們不肯喝,是看不起我麽?”


    許陽這一發怒,滿座色變。


    東邊席位上的那幾個都是許陽的人。許陽什麽性格?鄉間紈絝,不學無術,目中無人,橫行跋扈。所謂:“物以類聚”,他的性格如此,與他相交的人也就可知了。


    登時就有兩三人甩袖站起,怒視黃敘與那幾個甲士,破口大罵:“死狗!子明敬爾等,允許你們以豎子、騎奴的身份登堂入室,與乃翁同席!反倒不識抬舉?推三阻四,壞乃翁酒興!……,怎麽?敬酒不吃,要吃罰酒?”


    早前許、黃兩人在路上爭鬥時,不是隻有許陽覺得受了辱,黃敘也覺得受了辱,隻是看在周澈的麵上,勉強不與之計較。可此時不但許陽突然翻臉,便連東邊席上的那幾個阿貓阿狗也叫罵辱人,他少年的脾氣上來,再也忍耐不住,抓住榻邊佩劍,“騰”地站起身,一腳把身前的案幾踹翻,右手一翻,“當啷”一聲,拔劍出鞘,怒道:“狗產婢養的奴虜,也敢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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