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如白駒過隙,轉眼之間,到了十一月初。


    周澈上任已足足三個月了。


    在這三個月中,橫路亭雖不能說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但與往年相比也有了很大的不同。亭中諸裏的圍牆悉數被修葺了一遍,孤寡老弱也都得了一定的錢糧賑贍。


    在得到了周澈、許陽的資助後,泰坪裏買齊了桑苗。為此,泰坪裏的頭頭腦腦們,裏長何舉、裏長老荀修以及周澈最重視的“陳盼”還特地去過一趟亭舍表示感謝。周澈客氣、熱情地招待了他們。


    通過一個多月不間斷地蹴鞠訓練,參加“備寇”的裏民們的身體素質得到了極大的提高。


    並且因為周澈守言應諾、始終如一,獎賞給獲勝方的米糧從沒拖延、更沒扣留過,又且因為他在球場上秉公執法,不管是麵對薑楓的朋黨南淩、高佳波、高凱平等,還是麵對曾經“幫助”過他的衛伯文、鐵哲鐵溯兄弟以及尋常的裏民都是一視同仁,從無偏向,所以“威信”已立,裏民們漸漸地也都習慣了聽從他的命令,服從他的指揮。


    橫路亭一千餘住民,或如泰坪裏,受他資助買桑苗的恩惠;或如其它諸裏,受他資助修繕裏牆及賑濟孤寡的恩惠;又或如參加備寇的裏民,敬其威信,不知不覺間,周澈在本亭的名望已無人可及。平時他巡查亭部的時候,若有裏民在路上相遇,沒有不恭敬行禮的;而他如果有什麽命令發布下去,底下的人也沒有不立刻就去給辦好的。


    ……


    經過修養,薑楓的麵傷差不多好了--吃飯或微笑已經不疼了。在悄悄地迴家住了兩天後,薑父對他說:“你殺人亡命,累及我被囚係亭舍。若無澈郎,要麽我現在還被關在舍中,要麽你已經死了。澈郎對我家的恩德可謂比天之高,比地之厚。他不但孝事於我、救了你的性命,又在我從亭舍歸家後,多次派阿強、阿剛前來殷勤慰問,送錢糧米肉,就算是親戚故舊對我也沒有像他這樣好的!這樣的恩德不能不報。……,你今毀容變貌,我很心疼,很想把你留在身邊,可每看見你,我卻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澈郎。大丈夫立世有恩當報。他如今操練裏民、防備冬寇,正用人的時候,你不要留在家裏了,去他的身邊為他牽馬扶鞍、盡些微勞吧!”


    聽了父親的話,薑楓說道:“孩兒也有此打算。隻是俊傑還小,怕不能盡孝堂前。”


    薑父很不高興,說道:“俊傑雖小,但他自幼讀書,比你穩重得多,有他在家中照顧我,你有什麽不放心的?且橫路亭離咱們家一二十裏地而已,朝發午至,如果騎馬更是連一個時辰都用不了,真要有什麽事兒,還怕找不著你麽?”


    薑楓是個孝順的人,見父親這樣說了,便就應諾,取了些衣物,當天即去了橫路亭舍。


    周澈當然歡迎他的到來。


    要知,周澈雖已立威望,但信服他的多是亭內黔首,便有南淩、高佳波、高凱平等幾個外地的輕俠也逐漸地佩服起他,但一來他們本是衝著薑楓來的,二來他們的人數也還少。如今有薑楓主動來投,可謂如虎添翼。想當初,周澈親近薑父、示好薑楓不就正是為了這個目的麽?雖因殺人之事還不能公布薑楓的真名,但至少可以穩住南淩諸人,並再通過他們的嘴,慢慢的招攬來更多的遊俠、死士相從。


    不過,他雖一百個願意,臉上卻顯出猶豫神色,說道:“你和你的父親分別多日,今才歸家,方不過一兩日,就又來我舍中。我若接納了你,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薑楓答道:“我正是奉了我父親的命令而來的。楓也愚陋,無勝常人之能,但自忖也是有一點可取之處的,不敢說對澈君必有益處,但總有用得上的時候。”


    周澈還假意推辭婉拒。


    薑楓慷慨地說道:“君有大恩於我家,我若不能傾力相報,既對不起君之恩德,也對不起我父親的交代!如此不義不孝之人,還有何臉麵立於人間!”


    周澈見他言辭激烈,態度堅決,這才歡喜地說道:“既然如此,便請薑君暫屈居舍中。今我鄉中,遊俠眾矣,然彼輩多為輕死之徒,都不過是逞一時的血勇罷了,唯獨薑君既孝且仁,可稱豪傑。今居住亭舍,日後朝夕相對,實我之幸也!君,汝請受我一拜。”


    薑楓奉父命而來相投,本該他行禮,這下倒好,沒等他跪拜,周澈先來“一拜”。他十分感動,忙也隨之拜倒。兩人對拜行禮。禮畢,起身,相顧而笑。周澈說道:“君之前詐死,原來的名字是用不成了。不知......”


    他幹脆地說道:“澈君於我有再造之恩,自此以後,賤軀任憑澈君驅使。請主公賜名!”


    周澈沉吟說道:“大丈夫處世,當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但此一時彼一時罷了。你我兄弟,雖你喚我’主公‘但我怎可以仆役使之?!薑君。你可有小名?除了你父你弟知曉,他人不知的的那種小名?”


    薑楓道:“俺....小名?二虎行不?”


    自此日開始,名不管周澈去哪裏,薑楓必侍從左右。有時候是他一個人侍從,有時候是邢剛和他兩個人侍從。


    ——邢剛與薑楓都受過周澈的恩惠,所以他們兩人對周澈的態度一般無二,都是恭謹、感恩,時間一長,見得多了,雖性格迥異,一個粗直無忌,一個訥言敏行,交情倒是漸漸深厚。


    ……


    薑楓因有麵創,所以出門時常常會用布蒙麵,隻露出一雙眼睛。


    起初,橫路亭的裏民們很奇怪,不知此人是誰,慢慢的也都習慣了,在見識過他在蹴鞠上的勇猛武烈後,又見南淩、高家兄弟、鐵氏昆仲諸人皆對他伏首貼耳,心服口服,遂猜測他必有過人的武勇,遂在背地裏送了個外號給他,喚作“醜梟”。


    周澈盡心竭力,用了三個月的時間,終於感動薑父、將薑楓收至手下,盡管暫時還不能公布他的真名,不得不以“二虎”示人,但薑楓稱雄鄉中多年,死黨甚多,除了南淩諸人外,還另有不少心腹親信。比如他詐死時,扶柩來亭舍的那兩個人,周澈就沒見過。等在亭舍中安頓下來後,薑楓牢記他父親“周澈正用人之際”的訓導,將那些“生死之交”的死黨們一一召來。不過三四天功夫,周澈手下就又多了十幾個剽勇的劍客死士。


    這些人都是悍勇桀驁之輩,一般人統率不了,周澈將之連同南淩諸人,加鐵家兄弟以及鄭季憲等幾個本亭的輕俠一並都交給薑楓管帶,別立了一個小隊。


    正常的“隊”一“隊”五十人,這個“隊”人少點,共有三十四人。


    人雖少,盡皆輕俠敢死之士,無不刀劍嫻熟,勇敢過人,能以一當十,又多有坐騎,周澈為壯其聲威,遂以美名稱之,號為“蕩寇”。以薑楓為“隊率”,任南淩為副,歸由自己直轄指揮。聯係到薑楓“二虎”的在用名,裏民們底下裏都稱其為“橫路虎士”。


    ……


    隊中的這些人都是鄉中的輕俠,從各亭匯聚而來,雲集橫路,自不可避免地會引起諸亭亭長與鄉裏的注意。


    周澈本還擔心,怕會被他們告上縣廷,結果等來的卻是諸亭亭長的感謝和鄉裏的稱頌。——原因很簡單,所謂輕俠,說的難聽點,大部分其實也就是無賴兒,平時沒少惹是生非,而如今都投來橫路,受周澈約束,各亭的亭長包括鄉裏頓時都輕鬆許多,地方上也為之安寧起來。


    這樣看來,倒是正好落實了縣君對周澈的褒揚:能“折惡導善”。


    ……


    整個橫路亭的氣氛蒸蒸日上。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黃忠一直沒有來過。周澈這日正在舍中後院的樹下坐著,琢磨要不要過兩天等到休沐了去拜訪一下,韋強過來了。


    “澈君。”


    “嗯?”


    “在想什麽呢?”


    “在想一個人。”


    “……,可是黃敘麽?還是俊傑?”


    黃敘自拜入周氏私塾後,隔三差五地常來,亭舍諸人與他都熟悉了,也都知道了他是周澈的“同門師弟”。在薑楓來了亭舍後,薑俏也常過來。周澈每日忙於公事、操練,忙得腳不沾地,也就在他們兩個人來時能稍微放鬆一點。


    “不是,是另外一個人。……,怎麽?你有事找我麽?”


    “文家送來的米糧快用完了,最多夠再獎賞兩次蹴鞠。下邊怎麽辦?是再去文家要點?還是令諸裏再湊點來?”


    以周澈今日的名望,不比當初,隻要他一句話下去,無論文家還是各裏肯定都會老實應命。不過他的心思已不在蹴鞠上了。仰頭看了看頭頂的樹冠,他說道:“天冷了,葉子快落完了。”


    “是啊,早兩天過了霜降,馬上就要立冬了。”


    “霜降,秋之末;立冬,冬之始。天越來越冷了。天一冷,穿衣就多,人的手腳也會不靈活,再上場蹴鞠怕就會有不便。”


    “澈君的意思是?”


    “蹴鞠已一個多月,米糧將盡,可以先停下來了。”


    周澈對韋強、邢剛、薑楓略微透漏過自己的“操練計劃”。韋強“噢”了一聲,說道:“如此說來,澈君是想改令鄉民練搏技、刀劍,習射了麽?”


    “不錯。”


    先用蹴鞠來提高裏民們的積極性,並使其習慣服從命令,這是第一步。第一步完成後就可以開始第二步,第二步即操練“硬件”。


    周澈操練的目的就是為借機打造自家班底,好容易召集來了百餘人,立下了威信,得到了他們的敬畏,若不能使其上陣殺敵,蹴鞠得再熱鬧,又有何用?而若想能使其上陣殺敵,刀劍、騎射的技能必不可少。若將第一步比作“序幕”,這第二步算是操練的“正式開幕”。


    韋強擔憂地說道:“蹴鞠時有米糧作為獎賞,如今米糧將盡,突然改為習練搏技、射箭,鄉民們會不會有不滿?”


    “我自有計策。”


    “什麽計策?”


    “你擔憂的是若無賞賜,裏民們會否不滿,那依照蹴鞠的例子,一樣給他們賞賜不就行了麽?”


    “如何給賞賜?”


    “搏技、刀劍,訓練一段時日後,一如蹴鞠,也令各隊上場比試,每六日一次,每次上場一‘伍’,勝者給錢。習射,則以錢置靶上,凡能射中錢的,錢即歸其所有。”


    “這樣最好不過!……,隻是澈君,這用來獎賞的錢從哪裏來?還問文家、諸裏要麽?”


    “可一不可再。你看我像貪得無厭的人麽?”


    “那從何來?”


    “由我出就是。”


    “啊?”韋強一臉的吃驚,勸道,“澈君,我知君家頗有良田財產,君亦非惜財之人,但這用來獎賞的錢肯定會需要很多!還請三思。”


    周澈笑道:“天地之初本無錢。錢,為人所造,供人所使,把它用在該用的地方不正是應該的麽?些許浮財,何足道哉!”


    他話說得漂亮,他也確實不可惜這點“浮財”,不過事實上,他也有過仔細地盤算。


    首先衡量過自家的財力,“量力而為”。


    其次,這賞賜給錢,聽起來會很多,其實不然。


    一則,搏技、刀劍是六日一比,每一次隻獎賞五人,一個月二十五人而已。如今十月,最多再有兩三個月,裏民們就該解散,去忙乎農活了,也就是說,統共下來,隻需要拿出七八十人次的錢來當獎賞就足夠了。假設一人一次獎賞五十錢,總共還不到五千錢。


    二來習射,裏民們平時缺乏訓練,很多人連弓矢都沒有,箭術水平可想而知,要想一箭把錢射中,難之又難,非得經過半月、一月的練習不可。即便在這其間,有歪打誤中的,也不會多。退一步說,即使每一箭都能射中,一次也就是一個錢,能費多少?


    總之,實際用不了多少錢。


    這些盤算他自己清楚,別人不知道。韋強和立在樹邊的薑楓,聽了他的豪言後都甚是敬佩。


    薑楓說道:“主公為裏民備寇,舍自家錢財。裏民們剛開始可能隻會看到錢財,不能醒悟,但日後必會感念主公的厚恩深德。”


    ……


    再又經過一次蹴鞠後,周澈宣布了改習搏技、刀劍、射術的決定,並告訴裏民們將會改用錢來代替米糧作為獎賞。


    裏民們聽到有錢拿,除了特別喜歡蹴鞠的之外,不但沒有不滿的表現,反而更加歡喜了。畢竟,米糧到底不如錢來的直觀,加上周澈威信已立,他們本也沒有不服從命令的想法,都痛痛快快地應諾接受了。


    一切的進展都一如周澈的設想,沒有出現半點的波折,順順利利。隻是唯一一點他沒有想到的,當天夜裏,嚴偉偷偷摸摸地溜進了他的屋中。


    嚴偉偷偷溜進周澈的屋中時,他正與薑楓在內室中秉燭下棋。外邊的門沒關,他倆進來的無聲無息,嚇了人一跳。


    周澈以主人自居,不肯以“官位”屈人,所以沒坐在北邊,而是坐在了東邊。


    南北之座是按官位,北尊南卑。東西之座是按賓主,西尊東卑。西為賓客之座,東為主人之座。薑楓坐在西座,正對著內室的門,先看到了他倆,下意識地摸住腿外短刀,警覺地將之盯住,並以目示意周澈。周澈順他的視線轉首,見是嚴偉,笑道:“你咋還不睡覺,跑這兒作甚?有事兒麽?”


    因在室內的緣故,薑楓沒有蒙麵,薪燭的火光映在他的臉上,明暗交錯,煞是可怖。嚴偉似被他的麵創駭住了,過了片刻,才訕笑說道:“澈君在與薑君下棋呢?……,俺有件小事兒想來請示。”


    “何事?”


    “澈君說接下來就不再蹴鞠,改習刀劍、射術。”


    “對。”


    “刀劍、射術改用錢幣為獎賞。”


    “不錯。”


    “那……。”


    “那什麽?”


    “那是不是就不需要米糧了?”


    “對。”


    嚴偉嘿嘿一笑,摸了摸腦袋,涎著臉說道:“可是舍中的米糧還剩下了有三四石,不知亭部打算怎麽安排?”


    周澈心道:“原來是為此而來。”笑著說道,“連日來你們也都辛苦了,剩下的這點米糧你們便自己分了吧。”


    嚴偉得了想聽的答複,麵現喜色,說道:“多謝賞賜!俺們這就找去老裴、阿慶他們說。……,不打擾兩位下棋了。”一邊作揖,一邊倒退出門。


    等他心滿意足地出去走遠,周澈與薑楓相對顧視一眼。薑楓把手從刀柄挪走,周澈重拿起棋子,就著燭火,兩人繼續下棋,就像剛才這事兒完全沒發生過一樣。——這要換了亭部其他人,少不了會議論幾句,但他兩人俱皆深沉,雖都不齒嚴偉的貪鄙,但自家做到心中有數就是了,誰也不願說那些無用的評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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