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生氣。想到童觀止,又見牟識丁飄忽的瞅著她的眼神,突然有些發窘,總覺得一切都被他給看穿了。


    再想想現在自己隱瞞的已婚身份,對大哥心虛之餘又難免愧疚,不怪他不信任自己,她都已經偷偷嫁人了......


    什麽姑娘,早就不是姑娘了。


    她心虛的趕緊打斷林春生的話,“大哥,你就放心吧,我知道使喚他。不過,這粥還是得我來喂,阿牟喂的他也不肯吃。”


    林二春兩天沒迴來,這少年就餓了兩天也不咽一口,連藥丸子也沒有吃。


    牟識丁一度還以為他要死了,已經嚴重到吃不下了。


    不過,林二春給他喂水、喂藥他都給吃了,給他喂粥,他也都咽下去了,之後二人也隻當是這少年好轉了。


    下頓繼續讓牟識丁給喂,結果他又不肯吃,反複試了三天了,都是這樣,總之。他就是不肯吃牟識丁喂食的,還讓牟識丁氣不過,罵了他好幾迴了。


    明明還是他將他給扛上馬車帶迴來的,不然林二春說不定根本不會管他。


    於是,林二春隻好自己來喂了。


    林春生顯然不信這個托詞,林二春將碗遞給牟識丁。


    牟識丁任勞任怨的接過來,他舀了一勺塞到那少年嘴邊,還帶了些怒氣的捏著少年的下巴,直接給倒了進去,然後放下碗,冷冷的瞧著這不識好人心的少年——以前他喂的,這家夥怎麽都不吞咽,或者幹脆直接給嗆吐出來。


    哪知道,這會他居然咽下去了。


    牟識丁正要環臂抱胸的胳膊頓時放下來,瞪大眼睛瞧著,伸手在少年麵上輕輕的拍了拍:“喲嗬,你這小子,是不是存心跟我做對啊!”


    見林春生神色更加不善,冷哼了一聲,分明就當他虛偽懶惰,他心中一歎,跟林二春對視一眼,聳聳肩膀,端起碗來。繼續給少年喂食。


    因為動作有些快,少年嘴角溢出來一些,不過也咽下去了不少。


    林二春也有些驚訝,衝林春生尷尬的笑:“大哥,以前他真的不肯吃阿牟喂的,今天也真是湊巧了啊。”


    林春生麵無表情的“嗯”了一聲,道:“二春,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林二春牽著春暉,跟著林春生出去了。


    這下林春生沒客氣:“躺著不能動的那個就按照你說的辦,咱們不能見死不救,但也不能沒了分寸。可這個牟識丁,你之前說他有多好多好,二春,我說的話你不喜歡聽,但是這事關乎你終身大事。


    你不能什麽都聽他的,有的人他就不能慣著,你要是慣著他......”


    林春生是真怕林二春跟以前一樣,為了嫁人“委曲求全”。


    林二春一陣頭疼,也不想再多做解釋了,也隻能聽著。


    好不容易才將哥哥弟弟給送走了,揉著額角進屋,就聽見牟識丁在罵人。


    “你小子肯定是裝的,就是為了陷害我,害我被人罵了這麽久,你個不識好人心的東西,一會就將你給丟出去......”


    林二春站在門口,就見牟識丁拿著勺子往這少年嘴裏強塞,粥水順著他的嘴角流出來,糊得他下巴上、脖子上、被子上到處都是。


    林二春來了,牟識丁將勺子往碗裏一扔。“老子不管了!”


    林二春問道:“這是咋了?又不肯吃了?”


    牟識丁霍的站起來,他的神色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麵上已經很是煩躁,問林二春:“你大哥說了我這麽多壞話,這是讓咱們倆散夥,還是打算怎麽的?”


    林二春挑眉,好笑的看著他:“阿牟,你還真因為這事生氣了?”


    “你就說你打算怎麽辦吧!”


    “我大哥是不信咱們倆是合作夥伴,他隻是對你要求太多了。”屋裏的氣氛不太好。林二春跟他開玩笑:“你雖然不是良人,但是咱們倆合作發財肯定是夠了。”


    牟識丁凝著眉眼,定定的看了她一會,見她還能笑出來,神色稍稍緩和了些,道:“林春生是你親大哥,我怕你真的聽信了他的話,覺得我是個不靠譜的人。”


    林二春笑道:“你覺得你是。我就信你。”


    林二春雖然知道牟識丁是有很多秘密,也知道她找上他的時候,他肯定是無路可走了,才放手跟她一起博。


    她還是願意相信兩人一起奮鬥到今天的情誼。


    牟識丁對上林二春明潤的杏核眼,沉?了一會,道:“我當然是。”


    林二春道:“那我信你。怎麽,阿牟,你還怕我把你給拋棄了不成?哈哈。”


    牟識丁沒心情開玩笑,道:“你要是信我,那我能把床上那廝給扔了嗎?他肯定是裝的。”


    “等醫館開門再說。”


    林二春有時候也懷疑這少年,是真的還沒清醒呢,還是真的傻了?


    反正不管她問什麽,他都一聲不吭,昏睡的時候連句夢話也沒有,安靜的像是不存在。


    偏偏給他喂藥喂飯的時候,他又能準確的分辨出她跟牟識丁的不同。


    就連牟識丁學著林二春的動作,放輕放慢了,那他還是能夠分出來,不肯咽下。


    牟識丁陰沉沉的盯了他幾迴,也不願意再管他了。


    年初七,鄧家女眷來鎮上,鍾氏帶著鄧文靜和鄧文誠過來找林二春,鍾氏受到林春生的囑托,又跟林二春說了許多林春生不方便說出口的話。


    等上元節結束。這個新年才算是完了,上元節當天,林二春在桌上收到一張小紙條,晚上興衝衝的去湊熱鬧看燈會,放河燈的時候見到了童觀止。


    第165花燈,交錯的記憶


    林二春已經走了大半條街了,沒等到人,倒是真的有了看熱鬧的閑心。


    別看虞山鎮不大,但是這上元節燈會卻很熱鬧。


    小鎮上跟府城的繁華喧鬧自然是沒法比,不過,趕著這年節的最後一波,也是可勁的熱鬧,這周邊十裏八鄉的人怕是都趕過來了,花燈社火一樣不缺,廣燈高掛,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不管是商戶還是行人、孩童,都比府城少了點矜持收斂,商戶們大嗓門的吆喝,婦人們利索的討價還價,看熱鬧的爽朗的說要,孩子們咧嘴哭著要這要那。


    今年是牛年,林二春也應景的拎了一柄水牛造型的花燈,買了糖葫蘆和油汆糯米球,邊吃邊走邊看,隨著人流挪動,也是興致勃勃,再遇到感興趣的攤位就停下來,看一看,嚐一嚐。


    距離上一迴看這樣的熱鬧,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那也是還住在綠水灣的時候,那時她簡簡單單,就一心想著脫貧致富,過上好日子,別給穿越女丟臉。


    到後來,她倒是真的帶著林家“躍龍門”了,等一步一步往上走,見識過府城的廟會、燈會,京城的、西川府的......都各有各的熱鬧和特色,比較起來,卻總覺得不如這小鎮上的更來得讓她惦記。


    她惦念的也不過是那時自由自在的時光。


    正閑逛著,突然前方傳來一陣喧嘩吵嚷,原本還算通暢的道路也變得擁堵起來,驚唿吵嚷聲漸近,林二春不及反應就被逆方向湧過來的人群夾卷著往後退了幾步,要不是她行動敏捷。她手上的那盞花燈指不定就被誰擠著按到她身上了。


    到底是力氣要大一些,她擠出人群,靠路邊站在一家商鋪的屋簷下,不一會兒,這商鋪邊上也擠滿了人了,都是經曆了一番推擠,形容頗為狼狽,大家心有餘悸的看著擠成一團的人群,各自整理抱怨。


    而道路正中還是人流攢動,紛紛往迴跑,路中間傳來亂糟糟混成一團的唿喊聲,婦人喊當家的,喊娃娃的,娃娃哭爹喊娘的,被推了、擠了、踩了咒罵不休的......


    間或夾雜著幾聲:“著火了,快跑!”


    林二春眼疾手快將一個摔倒在地差點被人踩踏的婦人給拉了出來,屋簷下眾人便七嘴八舌的跟她打探到底是情況。


    這婦人哭喪著道:“我還沒有走到姑娘橋呢,隻聽說是前麵不知哪家樓頂的花燈突然掉下來了,將樓下擺著的攤子都點著了,那花燈燒了一片。


    聽說那邊還有個油坊呢,那油見火就著,還流的到處都是,今天偏偏家家戶戶都點著燈籠。


    具體的也不太清楚,看大家都往這邊跑,我就跟著跑,不能多跟你們說了,這叫什麽事呢,我當家的抱著孩子還不知道被擠到哪裏去了。”


    婦人說完。也顧不得身上的傷,瘸著腿沿著商戶門口往前去了,有幾個人聽完,也跟著她一起跑了。


    商家也顧不得心疼門口被踩亂的花燈了,趕緊迴屋去喊人取水,又將屋簷上掛著的花燈給取下來......


    林二春靠著廊柱站著,蹙了蹙眉,想起上一世也是在這個時候逛燈會的情形。


    那時,她是跟林家一家子,還有東方承朔一起過來的,買花燈的時候她剛掏出荷包來,就被人給搶走了,東方承朔去追賊了,然後也是發生了一場因為花燈從高處墜落引起的騷亂。她跟家人也被擠散了。


    在推擠過程中被人踩到了鞋子,在差點摔倒的時候被人拉了一把,並送她進了一處小巷子裏等著,不多時東方承朔趕迴來找她了......


    後來聽說火災倒是不嚴重,跟方才那婦人說的也差不多,不過很快就控製住了,隻是被一些鬧事者一吵吵,大家胡亂跑,反倒是踩踏造成了一些傷亡。


    這件事在虞山鎮上還傳了幾天,在林二春酒坊裏幫忙的婦人們,還罵了幾天這天晚上在街上胡亂嚷嚷造成恐慌的人,綠水灣裏還有幾個人因此而受了傷了。


    林二春今晚出來逛街的時候,將這事給忘得一幹二淨了,完全沒有想起來。


    現在居然還是發生了。


    她往事發的方向看過去,距離太遠,沿街的燈光又實在太多了,天幕本來就被燈火照的通明,一時也辨不清楚有沒有發生火災,隻能看到了人潮湧動。


    不管跟上一世有沒有變數,會不會真的有大火,照這樣下去火勢還沒有蔓延過來,大家夥都在驚恐中推擠踩踏受傷了,路上擺放的花燈也多,要是被撞翻在地燒起來,二次傷害肯定比那什麽大火更嚴重。


    林二春抿了抿唇,當即尋了她身後這商鋪的老板說了一聲。


    老板人很是通情達理,半點沒含糊的將林二春帶進屋去了,吩咐家裏的婦人拿了兩個銅盆,然後帶著林二春上了自家的閣樓。


    推開閣樓上的窗戶,兩個銅盆對著一通敲打,吭吭哐哐的高亢聲響從高處傳出去,帶來片刻的安靜。


    林二春抓緊時間手圈在唇邊,衝著樓下的人群喊話:“別擠了,都別擠了!後麵又沒有發生什麽事,這火勢燒不過來,到姑娘橋那邊都沒有火光,這都快一百丈遠了吧,什麽事都沒有,都瞎跑什麽呢,自己嚇自己......”


    她的嗓音清脆明亮,穿透力驚人,在夜空之下傳出去老遠,雖然言語中帶著幾分抱怨和不滿,此時聽來卻別有一番安撫人心的力量。


    近處樓下的人聽見了,很快就安靜下來,“可不是嗎?又沒什麽事,都跑什麽跑!別擠!”


    他們當中有些人根本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麽,隻是跟著人群一通亂跑,這會才算清楚了事情的真相,腳步慢下來。


    安靜與恐慌一樣,都具有傳染力,慢慢的後麵奔過來的人也放慢了腳步,就算林二春聲音傳不過去的地方,也漸漸的平靜下來,雖然還有些哭喊聲,卻也不像先前那樣沒命的往前推搡著跑了。


    林二春連著喊了幾遍,見街麵上的勢態漸漸控製住了,才鬆了一口氣。


    一轉身,那敲盆的老板就衝她拱手道:“還是姑娘有辦法,方才真是亂套了,這要不止住,一會還不知道出多少亂子呢。”


    林二春笑了笑:“要不是老板幫忙,我自己也不成事。”


    這中年老板撫須哈哈一笑,道:“姑娘先隨我下去喝口水潤潤嗓子。”


    林二春喝了一碗茶水,又推拒不掉老板娘送上來的湯圓,也吃了一小碗,就推說有事趕緊出門了,這店家也要收拾整理店鋪,就沒有再留她,隻邀請她有空了過來坐坐。


    林二春心情甚好的從這鋪子裏出來了。重生迴來之後,因為名聲太過糟糕,這也是難得的有人對她如此友善。


    她在這店鋪門外的廊柱下尋到了自己的水牛花燈,燈已經滅了,也被踩得不成樣子了,買的零嘴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已經掉了。


    經過方才的騷亂,大家逛街看燈的興致都少了,不少人尋到了家人就直接離開了,一些商家也收拾著就準備打烊了,街上好像陡然冷清了不少。


    林二春空著手也隨著散場的人群往迴走,走著走著就被人一把篡住了手,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氣息,她也不掙紮,側頭看向身邊一身藍色直綴。腰纏玉帶的男人。


    他的氣息有些不穩,在暗淡燈光下高束的發頂正在冒熱氣,握著她的大掌掌心裏有些潮濕,另一隻手上提著兩盞精巧的花燈,都沒有點燃。


    林二春笑得眼睛都彎起來了:“你來啦!”


    童觀止摩挲著她的手心,“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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