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在這麽嚴肅的場合裏誇獎她了,那不能夠是套話吧!


    童觀止暗暗警告的給她使了個眼色,她趕緊收斂了神色,垂下頭來。又換了一臉肅容,再抬頭,見他眼波裏泛了點點笑意。


    林二春繃著臉,麵無表情的從他麵上挪開。


    童柏年說完了,敬了香。童觀止帶著林二春認真的磕頭。


    林二春看著麵前?壓壓的一片靈位,心裏突然覺得多了沉甸甸的責任。


    從此,她就要跟童觀止一起,擔負起興旺童家的使命了。


    祭祀之後,林二春就要離開了,這次童觀止沒有再死纏著她,一會陸陸續續會有童氏親族過來,等人都到齊了,才是正式的祭祖。


    現在隻是他們這一房單獨的。


    童觀止站在馬車邊囑咐林二春:“迴去之後好好的睡一覺,別的事情都不用擔心,你該做什麽就做什麽,我相信你有分寸的,就是出了意外也別急。


    還有,不要太累,能夠讓牟識丁去做的。就讓他做,你隻坐鎮就行了,哪能事事都親力親為?


    還有別總往外跑,那些要廢力氣的事情,花些銀子找人去辦......”


    這是教訓起人來了。林二春嫌他囉嗦,她又不傻,隻要條件允許,她也不是會虧待自己的人。


    原本就打算著等年後了,她就打算招人來幫忙了。真要靠自己一人釀酒,的確得累死,效率還低。


    “知道了。外麵風大,一會都有人出來了,你趕緊迴去。又一夜未睡,看風都能將你刮走。”


    童觀止目光幽深深的看著她,林二春掃了掃四周,隻有車夫麵無表情的盯著前方,她踮起腳。飛快的親了他一口,轉身就上了馬車。


    童觀止也跟著上來,不等林二春說話,就將她摟住了,昨天晚上守夜,今天要做的事情又太過沉重,氣氛不對,他什麽也沒做,他才新婚呢,這才第幾天呢,根本沒有解饞,這都是什麽命!


    他實在是煩死那些添亂和影響他成親的人了。


    這會馬車簾子落下來,他用力的親了親林二春,聽她氣息有些喘了,才鬆開了。湊在她耳邊低聲道:“二丫,一有時間我就去看你,我盡快將這事給解決,你再忍一忍,你想我了就讓人給我送信。”


    林二春心想,明明就是他自己得忍,非要扣在她頭上。


    童觀止不理會她幽怨的臉色,聲音壓得更低了一些,隻剩下氣音在她耳邊飄來飄去:“我不會讓我兒子成為私生子的,要是他來了,你別慌,他一定是名正言順、堂堂正正的,不會落人話柄。”


    林二春瞪著眼睛看著他。


    鐵柱,你想得可真多,前天她還安全期呢。


    如果按照以前的......那還早呢。


    忍不住要逗他。也小聲說悄悄話:“咱們倆偷偷摸摸,旁人又不知道,誰知道你成親有兒子了,大家肯定當我兒子是私生子。”


    童觀止正色:“交給我,這事情會在兒子出生之前就處理完,你別胡說。”


    他盯著她的肚子,伸手摸了摸,一臉的認真,好像裏麵已經被種下了一個孩子。


    他還生怕林二春說了什麽不好的話,讓這孩子聽見了不高興。


    林二春不忍心逗他了。心裏莫名覺得酸酸的,明知道這迴不會有孩子,她還是點點頭,答應他:“好,都交給你,務必要讓我們娘倆沒有後顧之憂,之前的委屈就算了。”


    童觀止“嗯”了一聲,又親了親她的額心,這才下車走了。


    馬車啟動了,林二春靠在車壁上。一點睡意都沒有,她心裏莫名的就特別想哭,她替她以前的兒子覺得委屈,也為她自己,為童觀止覺得委屈。


    不管怎麽樣。新的一年開始了,至關重要的這一年來了。


    她絞盡腦汁,一件一件的細細整理著上輩子這一年所發生的事情。


    在年初,東方承朔就恢複了記憶,且在暗中查到了童家的不少證據。


    六月的時候。東方承朔跟林茂才和鄧氏求娶她,得到林家答允,然後他獨自迴京去了。


    八月,林春生參加科考。


    九月,東方承朔和東方承朗到江南,一是正式下聘娶她,二是徹查童家的謀逆大罪,童氏族人大半舉家入獄。


    十月,林春生中秀才,她和林茂才跟著東方承朔迴京,去京城看看想要擴一擴自己的事業,也是打算在京城安家置業,並備嫁。


    接下來,她為了嫁給東方承朔而跟一些幺蛾子們抗衡,努力著。


    歲末。童家的罪名成埃落定,漫長的搜捕漏網之魚,以及查抄童氏家產一直持續到了弘德八年秋天,隨著童家滿門抄斬而落下帷幕。


    ......


    第164少年,你覺得是我就信


    從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祭祈年,迎諸神,迎財神,送窮神,人勝節,順星節......


    虞山鎮上每一天都熱熱鬧鬧的,幾乎每一天都有不同的儀式和花樣。


    甭管內裏有多少暗流湧動,可這些跟老百姓相關的卻不多。


    大家隻看到步入弘德七年,大夏朝日趨穩固,雖然邊境還有前朝餘孽的活動,眼下不敢說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但是總的來說,是越來越好的。


    林二春也跟著大家準備著和湊各種熱鬧。


    這一個屋簷下住著三個不如意的人,要是她還打不起精神來,滿屋子都是一片冷清。


    牟識丁情緒不高,整天就窩在床上,而那少年昏昏沉沉還在病中,隻偶爾會睜開眼睛警惕不安的看看四周,林二春幾次撞見他睜開眼,可見到她之後,他定定的看一會,馬上又閉上眼再睡過去。連吃藥和吃粥都得有人喂。


    牟識丁被林二春差使得團團轉之後,屋內的氣氛被鞭炮、燈籠、年飯和花燈給炒起來了,也有了些喜慶的年味。


    大年初五,林春生帶著林春暉來鎮上看廟會。


    林二春陪著哥哥和弟弟在外麵玩到太陽偏西,兄妹三個才迴。


    吃過飯之後,林二春去給病中的少年喂藥、喂粥。


    林春生也跟著進來,對林二春又撿迴來一個少年,還給人喂藥、喂粥的舉動也是無奈了,擔心她是“故態複萌”,又纏著少年郎去了。


    雖然林二春現在在林春生眼中的確是跟以前是大不相同了,但是有些看法和印象那是十多年根深蒂固了的,短時間內很難消除。


    而且,當初林三春就是這麽照顧東方承朔的,照顧來照顧去,連姑娘家的羞恥都沒有了,現在更是直接奔到京城去了。現在想起來,林春生還在後悔沒有在男女大防上管束住兩個妹妹。


    林春生語氣還算委婉的道:“二春,你是一個姑娘家的,這少年年歲跟你差不多吧,必須得避嫌,他跟你住在一個屋簷下不合適。”


    林二春可不知道大哥的心思,她也很無奈,她一邊往少年嘴裏喂粥。一邊道:“大哥,現在將他丟出去也不行,不然他肯定是死路一條,這年節時候就是醫館都不開門的。”


    林春生沉吟道:“那我把他帶迴綠水灣去,家裏地方大,等他好了再看情況,總比留在你這裏強。”


    林二春擺擺手,不願意折騰大哥了。


    林二春在路上撿到這少年送到醫館去的時候,也聽大夫說了:“內傷嚴重,外傷不少,這外傷裏還有刀傷,身上有些創口疤痕,看著像是箭傷。”


    給他治傷的大夫許是看他年紀小可憐,又或者就是懶得多管閑事,也沒將人直接送到衙門去,卻給林二春送迴來了。


    林二春也不願意添麻煩,她也懷疑著少年的來曆呢,小小年紀要弄成這樣可不容易。


    舊傷還可以解釋成遇著戰禍或土匪了,被人虐打的,或者他當過兵,十四五歲夠當兵的了,她以前聽東方承朔說過,跟前朝打仗的時候,送去當兵還能吃頓飽飯,窮人家的孩子碰到戰亂,當兵說不定還能有條生路,比這年紀還小的都有。


    又或者是跟東方承朔一樣會做一些暗地裏危險的任務。


    可這新傷從哪裏來的呢?


    還是昏倒在距離虞山鎮並不太遠的官道上。


    那裏時不時的就有行人經過,牟識丁還特意去打探過了,也並未聽說那天那一段路上發生過什麽打鬥事件,很是蹊蹺。


    林二春不想惹麻煩,卻也沒想過將這少年送去官府。


    他不能動彈,送去衙門肯定也是死路一條。


    反正他現在也不能動,構不成威脅,她就當是做件善事,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再說了,童觀止在她身邊安排了人,她也透過他們給童觀止送過消息了,這少年的來曆身份童觀止會安排人去查,隻是現在時間尚短,還沒有查出結果來而已。


    不管是不是真的可憐。肯定是不能送去林家的。


    這些卻不好跟大哥直說。


    她隻道:“大哥你就別操心這個了,你休息不了幾天就得迴書院去了,到時候,他還是得被爹給丟出來,五月就是童生試了,這人我看著處理。”


    躺著的少年眼皮微微顫了顫,剛被喂的最後一勺粥順著嘴角溢了米湯出來,沒有繼續吞咽。


    林二春之前喂他喝粥都還算是順利。也沒有在意這一口,她停了喂粥的動作等著他慢慢咽下的間隙,側頭跟林春生說話。


    “等過完年,醫館開門了,我再將他送到醫館去,花點銀子讓人照顧著,現在他現在動都不能動,再說這還有阿牟在呢,能有什麽事。”


    她話音剛落,床上那人才緩緩的咽下了含在嘴裏的食物。


    林春生也知道她說得也在理,可眼下不隻是這少年能不能住在這裏的事情。


    見林二春神色十分坦然,他欲言又止,到底還是將要脫口而出的話給咽迴去了。


    可什麽都不說肯定不行,他當即就朝屋外正在逗林春暉滿院子追著跑的牟識丁喊了一聲。


    牟識丁和林春暉一前一後的進來。


    牟識丁不以為意的掃了眼這倉房,見林春生不滿的瞥了他一眼,他摸了摸鼻子,實在不知道哪裏又得罪了林二春的這個大哥,每次就這樣一副神態看著他。


    不過,他慣會做人,還是主動問道:“怎麽了?”


    林春生見牟識丁毫不在意的看著林二春給那少年喂粥,心裏既對妹妹這表現湧起久違的恨鐵不成鋼,又因為牟識丁對林二春的輕忽態度而不快。


    他一直是覺得林二春跟牟識丁肯定是有點什麽的,妹妹以前就名聲糟糕透了,現在又成了女戶。還跟這牟識丁孤男寡女同處一個屋簷之下這麽久,也隻能嫁給他了。


    他雖然對牟識丁諸多挑剔和不滿,但是心裏其實是將牟識丁當成妹婿在觀察。


    原本他這幾次來二春這裏,見到牟識丁在二春麵前都是一副被欺淩的良家婦男形象,幹活也從不含糊,看著二春能夠震住牟識丁,他才算是勉強放心了。


    就算牟識丁是個流民,但隻要為人踏實肯幹。又能聽二春的,二春看樣子跟他相處得還很好,能過日子也就夠了!


    可,現在這裏又多出來一個少年,二春正在伺候人家,牟識丁這無動於衷的態度,算怎麽迴事!


    他語氣有些不善,訓斥妹婿一樣道:“我妹妹是個姑娘家。現在還沒有嫁人,有些事情不方便她去做,她還說你最懂規矩,現在你就不能搭把手?


    你也是堂堂男兒,本就該多看著點,承擔著些,照顧著些,就說現在喂藥喂粥。你讓她來做,是不是太......”


    牟識丁秒懂,他無辜的看著林二春。


    林二春也聽出來了,大哥根本就沒有將她反複強調的跟牟識丁的關係放在心上。


    也對,放在這個時代,誰能夠信呢......


    隻除了童觀止,明明小心眼的一個人,偏偏還容忍她這些舉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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