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林二春找客棧老板借了扁擔,兩頭一頭綁一袋水果,挑起來就走,牟識丁吃驚的看了看她,心想:胖丫頭長得肉果然沒有白費,力氣還真大。


    將水果都運迴去了,鎖了門,才草草去城門邊上買了菜餅子當做午飯吃了,之後就去置辦些日用品,買了釀酒需要用到的東西。又匆忙迴來了。


    牟識丁收拾屋子,林二春就一心處理水果了,桔子和柚子都是有皮的,隻需要剝皮就行,也不用怎麽清洗,直接放進清洗幹淨拿熱水燙過晾幹的罐子裏搗碎,加上糖就蓋上了蓋子。


    還得加些東西,但是現在也沒有,隻能迴後山屯拿,現在就先這樣了。


    屋子裏麵的東西大多數都已經搬空了,也不剩什麽,也就是掃掃灰。將屋頂有破漏的地方添加幾把茅草而已。


    牟識丁很快就弄完了,然後過來給她幫忙,既然已經上了賊船了,他也沒有多問什麽,林二春說讓他做什麽就他做什麽。


    等兩人處理完桔子和柚子,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天快?了,林二春交代了幾句,就匆匆迴後山屯去了。


    臨走,沒忘記挑了幾個梨子帶迴去,有些破損的基本上全部都拿了。等到後山屯的時候天已經快?了,正好趕上鄧家準備吃晚飯。


    也不知道童觀止是怎麽跟鄧家人交代的。鄧家人剛從地裏收割迴來,隨便問了幾句,林二春含糊帶過也就過去了,他們割了兩天的稻穀,現在還時不時會飄雨,穀子都沒有曬幹,正是心累,身也累,也沒有繼續追問她,洗臉洗手準備吃飯。


    林二春拿了梨子給正在做飯的鍾氏,家裏的東西,就算是外人送過來的也都是歸鍾氏統一管理和分配的,林二春也知道這個規矩。


    這次她帶迴來的梨子不少,就是一人一個也還有剩下的,想著懷孕的表嫂迴來了,她還特意多拿了幾個。


    不過鍾氏節省,在孫女、孫子們期待的眼神裏,她也隻撿了三個梨子出來,其餘的全部鎖進了櫃子裏。三個梨子,隻給李氏單獨吃一個,另外兩個梨子被切成丁狀,取了老米酒,又抓了一把曬幹的野枸杞,也沒舍得放糖,就這麽煮了一鍋湯,每個人也就是能夠嚐嚐味道。


    林二春也真是服了這外婆了,不過想想每天的鹽都是定量吃的,也不算是太吃驚。


    李氏臉皮也厚,跟老實巴交的大表哥鄧文俊可不一樣,就算幾個弟弟妹妹都巴巴的看著她,她也能視而不見,一開始就先說了:“梨子是不能分著吃的,這可不是好兆頭,我就不給你們分了,也不是我饞,是你們的小侄兒在肚子裏饞了,他最小,你們也就讓著點。”


    杜絕了讓別人分食的可能性。


    這話讓剛迴來正打水洗手的大表哥臊得滿麵通紅,不過被李氏一瞪眼,他什麽也不敢說,悶頭洗手去了。


    李氏也不說找個沒人的地方,就一個人麵不改色的靠在灶房門口吃起來。


    鍾氏想必也是知道對這個孫媳婦的性子,隻繃著臉瞪了她一眼,並未多說什麽,鄧文誠和鄧文信在院子裏不時瞅李氏,鄧文靜在灶房裏燒火,強忍著不去看她,鄧文秀從堂屋裏探頭看了一眼。翻了個白眼就收迴去了。


    李氏的臉皮比她婆婆文氏還要厲害,也不管現場的氣氛不對勁,倚在門口,一邊啃梨子,一邊旁若無人的跟林二春說話。


    林二春對這個表嫂是完全沒有什麽印象了,雖然李氏早幾天就迴來了,不過,那會林二春在養傷,李氏剛迴來,整天在村裏竄門子,也沒有往眼前湊過,眼下算是第一迴正式認識她了。


    聽著那“哢哢”聲,她也難免多看了李氏幾眼,李氏渾身都透著精明,說話爽直,林二春不討厭精明人,但是對她的印象卻不怎麽好。


    李氏先是說:“二春妹子,梨子哪裏弄來的?我就饞這一口,表妹沒成親沒懷孩子是不知道,有時候想吃東西,真是撓心撓肺的,吃不上心裏就難受......”


    林二春不接話。


    聽她說得離譜,鍾氏終於忍不住開口了:“桂蘭,二春沒有嫁人。你跟她說這個做什麽?家裏是短了你的吃的,還是短了你喝了?你跟二春要東西?”


    李氏笑眯眯的趕緊道歉:“奶,我這不是感激二春妹子嗎?她拿迴來的這梨子我可饞死了,我不說了,你別生氣。二春,你別跟嫂子計較,我這嘴就是直,總得罪人。”


    林二春不說話,李氏自己也能活絡氣氛,一點也不怕尷尬,又笑著問她:“二春,你弄的那柿子酒到底能不能成?這要是成了,這對外人可是說了是鄧家做的,是我大伯做的,因為大伯的緣故,收柿子的價錢都便宜很多呢,到時候你教不教給我們呢?要是大伯不會,你看這傳出去多不好聽。”


    當初釀酒的時候,林二春想省些麻煩,主要是怕林家人將她帶迴去,阻止她行事,所以,的確對外都說的是鄧喜忠要釀酒。


    可鄧家自己人還是知道內情的,可就算是有小孩子向外說漏了嘴,大家也不信是林二春弄的。


    不過,還是被大表哥說漏嘴,讓大哥知道了,大哥當時也是想阻止她的。


    隻是正好發生了東方承朔用瓜子傷她事情,被壓下來了,最後她單獨從林家分出來了。之後發生的幾件事情都比她釀造柿子酒大得多,唯一還管她的大哥也就沒有阻攔她了。


    找鄧家打掩護的幌子也沒有起到作用,她忙起來幾乎都要忘記了是以鄧家的名義釀酒這件事了。


    現在李氏笑眯眯的一問,林二春目光閃爍了一下。


    從李氏問話之後,滿院子就都是靜悄悄的,除了還什麽都不知道的鄧文誠和鄧文信,還盯著梨子看,其餘人都背對著林二春,灶房裏隻有柴禾燃燒的“劈啪”聲,林二春掃了一眼,發現大家雖然看似各忙各的,可基本上都豎著耳朵聽著。


    她心中也明白了,這恐怕也不是李氏一個人的意思,大家都想知道吧?


    應該是前幾天柿子第一次發酵完成的時候,他們聞到酒香味了,對自己信了幾分,覺得是真能出酒了吧。


    說實話,林二春最困難的時期在鄧家住了這麽久,難得鄧家肯收留她,她心中對鄧家是充滿了感激的。


    上一世對鄧家厭惡,她重來一生也改觀了不少,也是願意力所能及的幫他們、報答他們,將柿子酒交出去她也是想過的,她會的不隻是柿子酒,交出去影響也不大。


    每種水果的含糖量、酸度都不一樣,就算是告訴鄧家柿子酒的配方也不怕他們能夠舉一反三,將別的都會了,就算是知道方子不用人釀造那口感還不一樣呢,影響因素太多了。


    不過,自己說出去,跟被人逼著問的心態肯定是完全不一樣的。


    現在酒都沒有出來,他們就著急上了,她才離開一天,這是鄧家人都商量好了嗎?


    雖然心中不曾對鄧家人有過太大的期待,畢竟前世她不喜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但是,現在林二春的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淡淡的反問:“表嫂,你覺得我能夠釀成柿子酒嗎?”


    李氏笑道:“早上我還去聞了聞呢,確實有酒香味,應該是能成的吧,二春可真厲害,這要是真成了那可是頭一遭啊,以前還沒聽說過呢。”


    鄧文誠趁機告狀:“表姐,大嫂她還想要打開酒壇子看,三姐沒讓她開。”


    鄧文誠口中的三姐便是鄧文靜。


    她幫著林二春請人管人,不知道是對釀酒上心,還是當這個二老板上癮,平常林二春囑咐的話,她都嚴格執行,還不準別人違反,現在是後發酵期,不能開蓋的,林二春囑咐過。


    鄧文靜這會在灶前燒火,李氏和林二春的對話,她自然是聽清楚了的。


    她雖然還有些孩子心性。但是也是馬上都要說親了,已經到了知事的年紀,而且她娘文氏深覺在鄧家吃了大房不少虧,沒少巴拉這些吃虧的事情給她聽,對於李氏的話,她的理解不比林二春差。


    對應文氏教她的,總喜歡巴結大伯一家子的李氏一開口,鄧文靜心中的第一反應就是:大房又在占人便宜了,不過這次不是自家,而是林二春。


    自家人多,都沒有大房大伯精明,還有奶奶偏心。他們這一房每每吃虧,林二春隻有一個人,她還是外人,不姓鄧,又是無人撐腰的女戶,肯定是吃虧吃定了。


    聽鄧文誠突然提起自己,她有些同情的抬頭看向林二春。


    林二春看了看鄧文誠,又看鄧文靜,才道:“文靜費心了。”


    鄧文靜胡亂點點頭,也不知道說什麽,幹脆什麽也不說了。


    李氏趕緊解釋:“我開始不是不知道不能開嘛,最後也沒開......”


    林二春看向李氏。道:“表嫂,我也就是試試釀,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成,等真成了,出酒了再說吧,要是不成現在說了也白說。”


    李氏爽利的笑,心無芥蒂的樣子,點頭:“這倒也是,能不能成還得看以後呢,不過,到時候要是成了,大伯不會釀酒,外人隻怕還當大伯撒謊呢,大伯也是這十裏八鄉難得的秀才,平時提起來,誰不敬重,這要是說出去,別人說他撒謊,那讓大伯以後怎麽見人呐?”


    林二春便偏頭去看鄧喜忠,天色發昏,鄧喜忠又垂著頭,也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不過他站在井台邊洗手已經洗了很久了,就是聽李氏提起。也依舊一副專注的樣子,好像真的沒有聽見。


    鄧喜仁則在一邊拿了根木棍撥拉鞋底上沾著的泥巴,張氏拿著毛巾等著鄧喜忠,就連一項咋咋唿唿不甘落後的文氏都安靜的搓著褲腳上已經幹了的泥點。


    林二春再收迴視線的時候,心中已經有了打算了。


    總歸是在鄧家度過了自己最難熬的這段時光,要不是鄧家收留,她是真的沒地方去了,這個人情她得認。


    不過,她麵上的神色到底也還是淡了幾分,點點頭附和李氏。


    “表嫂說的也是,我肯定不會讓大舅不能見人,大舅收留我這麽久,要是真的釀成了,也都要靠大舅幫忙,我肯定不會藏私的。”


    “上次釀酒的時候,大舅、二舅也都看過了,想必也看了個大概,明天我正好也要準備些東西,正好詳細跟大舅說說,一點也就透了。”


    見她答應了,李氏丟了梨子核,扶著腰輕輕的捏了捏,才道:“我們也不是要占你便宜啊,二春,你想想,以後你這酒成了,出去賣酒,還有這收柿子,你一個女兒家肯定不行,你娘家又不管你了,你看咱們又是親戚,還不是得鄧家幫忙是不是......”


    林二春不鹹不淡的迴她:“是啊。”


    李氏道:“你明白就好,咱們可是實在親戚。”


    這時,鄧喜忠總算是轉過頭來了,看了看林二春,見林二春也朝他看過去。他又趕緊偏開了視線,到底還是什麽也沒說,直接往屋裏走去了。


    林二春便也跟了出來,叫住了鄧喜忠:“大舅,我有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鄧喜忠神情嚴肅又有些僵硬:“二春,你有什麽事?”


    “說這柿子酒的事,正好表嫂提起來了,我就趁這個機會一並都說了吧。”


    “二春......大舅不是要......”


    林二春笑道:“我知道。”人之常情。


    也許鄧喜忠真的是為了顏麵考慮,但是林二春不信他一點也不動心,文人好酒,文人配酒,要是真開發出一個新品種柿子酒,就算不大賣,那也是名利雙收的事情。


    鄧喜忠有些尷尬,“那就進屋說吧。”


    林二春進屋的時候,聽身後鍾氏又在訓斥李氏:“桂蘭,你還管到你大伯頭上去了,你跟二春胡說什麽呢,都是親戚,幫個忙都是應當的,你還......”


    林二春心中已經沒有半點起伏了。


    屋裏先進來的張氏已經點了燈,林二春現在擺正了自己的身份,也調整了應該對鄧家人的態度,直接就坐在了鄧喜忠麵前,率先開口:“這些柿子還有釀酒的工具,先前請人幫著清洗一共拿了五十兩出來,現在還剩下不到二兩銀子,也就是四十八兩。”


    鄧喜忠麵上漲紅的看著她:“二春,你想說什麽?”


    林二春不是個喜歡拖泥帶水的人,前世能夠分分鍾休掉東方承朔,何況是對鄧家,一旦到了不能忍的時候,她是一秒鍾也不願意忍了,她直言:“這些柿子酒已經釀得差不多了,最後裝進木桶裏麵,再封個半年一年的,也就能成了。”


    鄧喜忠激動的道:“真的能成?”


    “自然,大舅不是已經信了嗎?”


    發現林二春的態度變化,鄧喜忠馬上就沉?了,滿麵尷尬。


    林二春可不管他尷尬不尷尬,繼續道:“這其中有兩種柿子酒,大舅之前也知道,大舅可以從中選一種應該也能夠交代過去了,這種柿子酒就當是大舅釀的,我不會對外說一個字。”


    “酒方也詳詳細細的給你,要是不能釀出來,可以隨時再找我,這一點可以定下契約。絕對不會作假,要是違反,大舅可以去衙門告我,不過要是你們家裏人藏不住話也不能怪在我頭上。”


    鄧喜忠想張嘴,見林二春目光冷淡又嚴肅,也咽下了想要解釋的話,直接點點頭。


    林二春便繼續:“給大舅其中一種的方子,這酒要是不讓大舅去賣,恐怕大舅還是覺得不能見人,到時候賣多少錢,可能又要攀扯。”


    鄧喜忠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林二春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兩種酒一共花了五十兩,大舅手也沒有沾過,我忙前忙後也忙了這麽久,不能什麽都沒有吧?如今給我五十兩,大舅可以選一樣,酒方和酒我都留下來,但是另一種我得帶走。”


    “二春,你要去哪裏,你這一個女兒家,大舅家不是要趕你走,你可以住著,這酒是你的,賣了錢自然都是你的。”他隻要個名就成了。


    張氏激動得想插嘴。被鄧喜忠一瞪,又趕緊坐下閉嘴了。


    林二春隻當沒有看見,利落的道:“大舅還是跟舅媽和二舅商量一下再說,要是決定了,明天我就將方子寫下來,另外關鍵處你們可以看一遍。”


    看鄧喜忠無地自容的樣子,她多說了一句:“我知道你們不是要趕我走,是我自己有些事要去做,這兩天就是去處理去了,總不能一輩子住在舅舅家裏,何況舅舅家的負擔也不輕,大舅放心。我有地方去,何況你們要是答應了,給我五十兩,我不怕露宿街頭。”


    “我也不會走遠,這段時間要是這酒你們按照我說的來,出了問題,也可以去找我。”


    說完,她就出去了,在門口碰見鄧喜仁,她淡淡的喊了一聲,鄧喜仁便淡淡的應了。


    站在鄧家的院子裏,看著四鄰屋頂的煙囪裏飄出來的炊煙,聽著遠遠近近婦人唿喊孩子迴家吃飯的聲音,林二春既失落又有種說不出的孤寂。


    真的到了無牽無掛能夠自由飛翔的時候,也不是那麽輕鬆愉快。


    她長籲了一口氣,緩緩平複心情。


    身邊有人撞了撞她的胳膊:“表姐,進去吃飯了,剛才我叫你,你都沒有聽見。”


    她低頭一看,是鄧文誠這個小胖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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