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偉濤灰心喪氣、如喪考妣似的迴到了家鄉,迴到了生他育他的窮山溝——湖南清陽縣紅旗公社躍進大隊朱家灣生產隊務農。

    兒子一腳踏進家門,父親朱喜貴揮起旱煙杆,狠狠地砸破了朱偉濤的腦袋!

    朱喜貴氣急敗壞地罵兒子:“你這狗雜種,給我老朱家丟人!老子托關係、走後門,欠了一大堆人情債,將你送到邊防警察支隊當兵,原指望你在邊防警察支隊當官發財、光宗耀祖、鯉魚躍龍門!你狗雜種在邊防警察支隊不成器、不成才、當不了官、發不了財也就算了,沒想到還給我老朱家惹來了一身騷!你說說,放了那個臭娘們去香港,你得了什麽好處?是收了人家一筆錢?還是人家陪你睡了?什麽都沒得到啊……還把自己的前程丟了,把自己的黨票丟了……我老朱家出了你這麽一個不孝子孫,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黴!”

    朱喜貴對著兒子,由著性子大罵特罵。不但老婆不敢吭氣,兒女不敢吭氣,連他的老母親也不敢出聲。農村嘛,男女還不夠平等,男人成家就是頂梁柱,就是當然的當家人。不但大事由他作主,就連家中的生活小事,也要由著他的性子來。否則,吹胡子瞪眼睛,打老婆罵孩子那是家常便飯。

    朱喜貴罵夠了也罵累了,接著又抽煙又咳嗽,吭吭吭吭的,把個破舊不堪的農家土屋弄得烏煙瘴氣、草木皆兵!

    大女兒朱偉英惟恐父親咳嗽,一口氣接不上來引起休克,忙過去拍他的胸部,想緩解他肺部的壓力。但朱喜貴不領情不買帳,瞪大眼睛怒斥著女兒:“你別動!老子現在還死不了,要真死了倒好,眼不見心不煩,一了百了!”

    朱喜貴無端怒斥女兒,引起老婆的不滿。她說:“你發神經病啦?兒子犯迷糊,該打該罵我無話可說。但女兒怎麽啦?好心沒好報,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朱喜貴哪容得老婆數落?他一煙杆砸在老婆的肩膀上。罵道:“你這臭婆娘,哪有你說話的份兒?要不是你那破肚皮,生出這麽一個不要臉不爭氣的狗雜種,老子還用得著煩惱?”

    老婆也不示弱,反唇相譏。她說:“你口口聲聲罵他狗雜種,也不看看到底是誰的種!”

    朱喜貴揚起煙杆又要砸,卻被老母親攔住了。老人家說:“還嫌家裏不夠亂啊?還嫌家裏不丟人啊?偉濤剛迴來,有話說話,沒事別打人罵人!你就是把老婆兒子打死了,也改變不了偉濤迴家種地的命運!”

    母親的話,朱喜貴還是聽的。畢竟,那是用乳汁喂大他的親娘。再怎麽煩惱,再怎麽氣憤,也要對老母親敬重三分、禮讓七分。於是轉變話題說:“現在好了,你狗雜種迴來了,也把我們朱家人的臉麵丟盡了……但我們朱家一家老少還要往下活啊……這個冬天,不,就是眼下,明擺著要辦兩件大事:一是挨著咱家左邊的老屋,要加蓋一間房子。不蓋怎麽辦?你狗雜種迴來了,還能讓你跟著弟妹睡通鋪啊?二十四歲的人了,你不嫌難堪我還嫌丟人哩。二是你大弟弟要結婚,春節前一定要辦婚事,不辦不行!老天啊……不知道我朱家的祖墳是否出了問題,是否塌了一個大窟隆!老大在邊防警察支隊混成這種熊樣,老二又他娘的先上車後買票,媳婦還未過門,就把人家的肚皮搞大了……現在是不想結婚都不行哪……親家逼上梁山,我朱家也不能把孫子生在女方家呀!

    朱偉濤摸著被父親用煙杆敲破的腦袋,可憐蟲似的不敢說話。

    朱喜貴又抽了一袋煙,又咳了一陣嗽說:“還有,你狗雜種的個人大事怎麽辦?我看,你跟謝小娟的事肯定黃花菜了!現在,不是人家小娟不見你,而是你朱偉濤根本沒臉皮再去見人家謝小娟!還有,你要把人家小娟家送給你的所有彩禮,都給我折成人民幣退迴去!當初,小娟家是看你朱偉濤在邊防警察支隊有點出息,當上了代理分隊長,才體諒我朱家的難處,不但不要男方的彩禮,還把彩禮往咱家倒送……人要臉樹要皮啊,既然配不上人家小娟了,就要幹脆利索,做個明白人!”

    朱偉濤的奶奶接過兒子的話,對孫子說:“濤濤,你爸說得對,跟小娟的事兒,就要弄個明白!”

    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朱偉濤終於開口說話了。他說:“奶奶,你孫子雖然有時犯迷糊,但在對待小娟的問題上,絕對有自知之明。還有,爸爸剛才說的兩件大事,我都聽明白了。咱家的房子要蓋,大弟的婚事一定要辦!錢的問題,我去想辦法——找我的戰友們借去。家中所欠的一切債務,不要父母還,也不要弟弟妹妹們還,由我一個人還。還不清,我這輩子就打光棍!我……我明天就去找謝小娟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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