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意待門闔上的動靜響起方從內室步了出來,“若四叔在被抓之前已經轉移名單……”


    “那名單隻會在寧王手上。”封晏眉宇驟是一沉。


    沈如意似是猜到他所想,怔怔凝向,而寧王遣人找來可是什麽都沒說。“要是能入蕭府探個虛實就好了。”


    話落的瞬間,隨著小風樓的夥計送上飯食,門外湧入一陣嘈雜。在那嘈雜人聲中,以一尖細聲音最是高亢。


    “唉喲,唉喲,快讓我好好瞧瞧,咱們這地界出的探花郎,那金鑾殿氣不氣派,皇上問試題的時候你緊不緊張?”


    “瞧你說的,咱們蕭公子是什麽人,能跟你一樣慫麽。”當即有人嗤嘲道。


    “我也不是那意思麽,得得得,算我說錯話,這頓啊我請了。”


    “當今聖上賢德聖明,是吾等之福。”蕭若棠一身寶藍直綴,作是謙和,眉宇間不掩誌得意滿,頗是享受眾人這番吹捧。


    沈如意看著一行人入了隔壁,與封晏對上了目光,甚是清亮的眸中漾動著對方明了的狡黠深意。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小看封家老太太喲,何況封小二也有安排辣~


    咳咳好正經的十八摸有木有!!


    ☆、第63章 荒宅


    夜深,烏雲遮了月光, 昏暗更甚。


    紅粉樓鶯聲燕語漸漸低沒在這片旖旎夜色, 更夫提著柝自空無一人的巷子走過, 敲一記報了子時, 行過這片還不忘嗅了嗅空氣裏的香粉味, 就瞥見從燕雀樓出來一跟著兩名隨從的年輕公子哥兒。


    隻瞧了一眼,便轉了過去,自是認出人的, 探花郎從京城迴來的陣仗可是隆重, 整江城的恐沒有不知曉的。自古才子愛風流, 就是沒想到這麽晚了還迴去, 閑碎嘀咕了一句蕭府的門風嚴。


    而從燕雀樓出來的蕭若棠候在門口, 卻等來苦著臉的隨從,“怎麽迴事?”


    “迴公子, 馬車,馬車不見了。”


    蕭若棠席間被灌了不少酒, 此時又方從**窟出來, 聽是馬車不見頓時皺了眉頭,費了一會兒似是想起什麽, “罷了, 不用找了, 估摸明個錢隋那小子醒了酒會讓人送迴來。”也不是他頭一迴了。


    “那公子您……”


    “一段路,走迴去就是了。”蕭若棠掩下不虞,也懶得費那折騰。


    從天香街到蕭府卻是隻有一炷香的路程, 此時月亮露了臉兒,落下一片清淩淩銀輝,蕭若棠漫步,因這夜景頗是好了心情,望月有感道,“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兩名跟了其後的隨從擠眉對視了眼,這兩句可是聽明白了,其中一個大著膽子道,“公子,燕雀樓的愫兒姑娘比作這皓月如何?”


    蕭若棠收迴目光,覷了一眼那笑意猥瑣的隨從,想到方才腦海裏浮現的妙人兒,當即嗤道,“庸脂俗粉,怎可作比。”


    隨從訝然,燕雀樓是江城最有名的花樓,裏麵的姑娘自是最好的,而花牌愫兒姑娘更是才情兼備,多少人求之不得,到了公子口裏竟成了庸脂俗粉……


    倒是另一名跟著蕭若棠去京城的了解主子,“愫兒姑娘比起那位還真是差了遠去,那位在花叢中作畫,就跟花仙子似的。”


    “仙子……”


    蕭若棠叫他提起也不由憶起在沈府的一幕,然隨後而來的記憶就不太美妙,落了一層陰翳,在沈家所受恥辱畢生難忘,他日必定奉還!


    “公子,你有沒有覺得寒嗖嗖的。”最先說話的那隨從不由環視昏暗四周,總覺得被什麽給盯著似的。


    “瞅你那慫樣,走個夜路就怕成這樣,哈哈哈——什麽人!”那正笑著的隨從按住後腦,仿佛被什麽東西砸中,火辣辣的疼。


    空蕩無人的巷子陰暗處,漸漸走出一道頎長身影,手裏掂著一顆小石子,正是方才襲擊人的暗器。


    蕭若棠警惕地繃直了身子,“是你。”而後不自覺凝向了與他一道出現的瘦小侍從,因為月光正對的緣故,一張殊麗麵龐展露無遺,驟是縮了瞳孔,“嬌娘……”


    封晏不動聲色擋開了目光,複沉沉看向,“蕭公子還是這麽喜歡走巷子邊兒。”已是為那一聲嬌娘動怒。


    蕭若棠一下聽出深意,聯係在京城時……額頭青筋驟然暴突,“是你讓人做的?!”害他在客棧裏整整憋了兩月,但凡出門俱是提心吊膽,一想到那日子就憋屈極!


    “比不得自己動手來得舒快。”封晏活動活動手腕,嘴角笑意冷冽,“蕭公子該是長些記性的好。別惦念不該想的!”


    沈如意亦是不喜他打量自己的目光,借著封晏高大身影掩去身形,餘光裏瞥見蕭若棠身後隨從的反應,隱隱覺得不妥。


    “上。”封晏如與她心意相通般抓緊喝道。


    蕭若棠被他氣勢所駭,退了一步,便見周遭又冒出好幾個黑影,已是呈圍困之勢,後背是牆無路可退。


    “封晏,這裏是江城,不是你能隨便胡來的地方。”蕭若棠稍顯狼狽,黑沉著臉怒道。


    封晏冷笑,不予置評。七八名鐵營衛徑直上前,輕鬆製服了護上前來的隨從。蕭若棠被逼得步步後退,正是要被擒拿之際,一聲尖銳哨音劃破夜空,前者手執銀哨,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驟然響起,紛遝而至。


    沈如意驀地攥緊了封晏的衣裳,緊張看向突然冒出的數十名手持長矛的官兵,身上赫然是蕭府的標識。而蕭若棠趁機脫身,站在了封晏的對立麵,時局卻是顛倒了過來,不由咧開笑意。


    “我以為封肅會派什麽人過來,竟是讓你這個沒用的廢物來。”蕭若棠有家兵作倚靠,霎時底氣大增,嘴角露出一抹嗤嘲。而後便將目光鎖定在了沈如意身上,那身合體的男裝穿在她身上反而襯出其纖細曼妙的氣質來,雙眼不錯,盡顯貪婪來。


    鐵營衛後撤護住兩名主子,與對著成倍的蕭家軍,場麵一度凝滯僵持,亦是後者忌憚封家鐵營衛實力所致。


    “嬌娘……”他喚了一聲,喉頭不自覺有些發緊。這世間女子多樣,而卻從沒有一個像她那樣,隻消想到便能勾得人心猿意動,而今再見,這種感覺更甚,宛若小貓爪子撓心似的,然偏卻有封晏礙眼。


    “如今他連自己都護不及,如何能護得住你。”實則心中亦有一絲慶幸,若非父親強硬要求,恐怕他未必會放了心上,尤其是今日這等情況,險些當真教封晏得逞……不過也是險些,而今他才是享有主動權的那個,不由擺高了姿態,以勝利者的模樣睥睨,“聽說封墨台受了重傷運送迴京,看來是真的了,就是不知封將軍知道你亦是被擒,會不會覺得自己托大,後悔了。”


    “不過,封家到了你這輩兒沒落也是遲早了。”蕭若棠噙著惡劣笑意,饒是篤定。


    “蕭若棠,你是如何中的探花郎你自己清楚,在這等事上,與虎謀皮,卻是不知老虎食人麽?!”沈如意擰眉喝問,亦是為這情形暗下焦灼。


    蕭若棠笑容一凝,“良禽擇木而棲,但凡聰明的都會做出與我一樣的選擇。太子是天命所歸,吾等順應有何不可!”屆時權利,勢力,還不盡在掌握……


    沈如意看著他膨脹的模樣,卻是浮現了那句不與傻瓜論長短,多說無益。


    蕭若棠最是受不得的便是她這般輕視態度,似被激怒,“你且看看你選的這人,殿試輸了我,便造謠生事,眼下又害你身陷險境而無能,這就是你選的,可後悔當初!”


    “待太子登基,我便是大梁宰輔,宰輔夫人的位置本該是你的,而今,也亦無不可——”


    正是洋洋得意之際,一枚石子噗的正中他唇齶,霎時湧出鮮血來,蕭若棠神情痛苦地捂住。


    沈如意瞧見封晏出手極快,又準又狠,看著都覺得疼極,可心裏卻是痛快極了,怪是教蕭若棠那厚顏無恥的程度震驚,這人投靠了太子竟膨脹如此,這般大逆不道的話都敢說……


    “多行不義必自斃!”


    在她話畢,封晏便瞅準時機喝了一聲撤,早已暗示的突破處由鐵營衛突圍而出。


    沈如意緊緊隨著封晏,不願成為他的拖累,自是順手拾了木棍牢牢握著,一通亂揮總也有中招的。


    蕭若棠捂著傷處神情近乎扭曲,然看著刀光劍影對了沈如意艱難喝道,“給我生擒,不許傷了她!”


    蕭家軍因為他的命令而變得束手束腳,反而給了封晏等機會。


    蕭若棠眼見他們要逃,更是記恨受傷之仇,直接抄了侍從的佩劍追了上去,“除了沈如意,其他都殺!”


    沈如意聽著聲音短短穿透,迴眸便對上蕭若棠企圖明顯的目光,心中又氣又恨,手中木棍牢牢一握,下一瞬便用盡了力道狠狠扔擲向追上來的人,不偏不倚,正中某處。


    蕭若棠一聲慘叫捂住下體蹲了下去,一張臉在月光照耀下刷的慘白,痛苦呻吟……


    封晏在沈如意得手之際便拉住了她避開侍從攻擊,往殺出的巷子口奔去,身後蕭家軍步步緊追,刀光劍影不絕,封晏為護沈如意身上挨了兩刀,依然將人抓得緊緊,在其跑不動時直接抱起拔足狂奔,拐入四通八達的深巷,七彎八拐之下,追兵的聲音漸漸遠去。


    沈如意眼尖,瞥見一座宅院後門大開,雜草叢生,赫然是荒廢了的樣子,便指了他去。二人避入,借著陰影躲在門後,聽著外麵兵甲鏗鏘的動靜由遠及近又遠去,俱是累癱抵著後牆滑下了身子,劫後餘生……


    月光籠著荒宅的前門,赫然歪斜掛著蘇府二字的門匾。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早上看到淺水魚雷簡直樂炸了,天哪嚕!!感謝洣洣小天使,來麽麽啾(づ ̄3 ̄)づ╭?~


    蕭若棠咳咳咳——話說你們猜猜四叔到底會在哪裏,泥萌一定猜不到啊哈哈哈~


    放假前一天根本無心上班╭(╯^╰)╮


    ☆、第64章 對峙


    沈如意抵著牆深深唿吸了兩口,才從緊張心跳中緩過勁兒來, 便教封晏手腕上的傷吸引去了注意, 撇開幾道空的衣裳劃痕, 有兩道是見了血的, 所幸傷得並不是很深。


    待簡單包紮後, 沈如意看著洇出來的殷紅,蹙眉道,“方才我看不遠有個醫館, 要不還是去處理下吧。”剛才還抱著她, 生怕落了嚴重。


    “……隻是一點皮外傷。”封晏啟口, 嗓音極是沙啞暗沉。似乎是察覺她的擔憂, 眼神裏蘊了安撫意味, “沒事,若你不放心等去蘇北營地讓軍醫看治。”


    沈如意這才稍稍放心地點了點頭, 餘光裏映入地上被拆得零散開的鎖和栓子,疑竇叢生, 畢竟這處算是繁華地, 怎會有座荒宅空著,如此巧合就……救了他們一命。


    在掃及雕花木門上落下的黑漆漆小腳印子, 目光裏不掩惋惜, 在她看來這座宅子都是精致, 隻可惜破敗了……


    封晏幾乎艱難地移開了目光去,掩了掩,因過往記憶翻湧而來而有些泛惡心, 暗暗繃直了身體,似乎連靠著牆麵都是難忍。應當說……連這裏的空氣,都透著過往腐蝕窒悶的氣息,麵色也更蒼白幾分。


    沈如意自是察覺,不由順著他的目光瞧去,入目是破落的院子,花草枯敗i,還散落著些孩童的小玩意兒無甚異常。“怎麽了?”


    “哪家的小王八深更半夜都不消停,別讓我逮著,小兔崽子,逮著非得替你爹娘好好教訓不可!”一道蒼老激動的聲音傳來,一步履蹣跚的老婆婆出現視野中。


    沈如意驀地一驚,竟是沒想到裏麵還住著人,想到外麵的追兵忙是上前,“婆婆,我們……”


    頭發花白的婆婆亦是嚇了一跳,看著沈如意那釋了善意的求助神情捏了捏戒備用的木棍,“你們是什麽人!”視線再一掃暗處還有一個,待看清楚他麵容時,木棍咚的一聲掉了地上,神情大駭。


    “芷……芷娘?!”


    沈如意正是一臉不明之際卻突然教大掌牽住,幾乎是不作停頓的便往外退了去,耳畔隻落下封晏低沉急促的聲音,“這兒不安全,我們去蘇北營地。”


    “不,你不是芷娘,你是小少爺。小少爺……”婆婆顫巍巍地追了出來,那激動之情溢於言表,含了老淚喚道。


    沈如意驚愕迴頭,看著漸漸化作暗色背景的宅子與遠遠落下的婆婆,再迴頭看向封晏那線條緊繃的側臉,卻是體貼地跟緊了,趁著夜色往那蘇北營地疾行。


    到了蘇北營地,正命屬下搜尋二人的叢譫忙是將二人帶進了營帳裏,總算是籲了一口氣,而這一番幸虧封晏早作部署,臨行動前更是對江城的地形了如指掌有關。


    “蕭承恩那老匹夫竟敢私自傭兵,當真是把自個當土皇帝了!”叢譫猛地一拳捶了桌上。


    正為封晏重新解開清洗傷口的沈如意聞言暗暗斂了眸子,江南富庶,而又山高皇帝遠,蕭承恩占著這塊風水寶地自是不肯歇的,這次未能得手,要想接近恐怕更加困難。


    “與我們一道來的可在營地?”


    “在,隻有幾個受了點輕傷,並不礙事。”叢譫一怔,沒想到一個兔兒爺會關心這,然又從聲音辨出不對勁,再看向沈如意瞥見了喉結……“你你你……”


    “這位是我夫人,既是在營地,恐還要勞煩叢將軍照顧。”封晏從她有些發顫的手上接過巾帕自己擦拭,一壁抬眸與叢譫對視道。


    叢譫向來是個暴躁脾氣的糙漢子,卻沒想到會是封二夫人,一下鬧了個紅臉,噯噯應了兩聲,怪是不自在起來,“我,我去看看軍醫來了沒有。”便忙是退出了營帳。


    沈如意端起盆兒要去換水,卻被封晏按住,便對上一雙幽深如墨的眼眸。他道:“陪我待會兒。”


    “嗯。”沈如意頓了頓,將盆子放了迴去。因著夏日炎熱的緣故,封晏將上身的衣物除了去,露出線條結實的肌理,裸露著傷口,亦暴露了盤亙胸前的傷疤,每每看見都讓她心驚肉跳,卻又好奇傷口處的不平整……


    帳內,無聲靜默良久。


    封晏輕輕扯動了下嘴角,露出似譏諷又似苦澀笑意,“這是第二次,上一次遇險,是她給的玉佩救了命。”他比劃胸前,像是替沈如意解惑,很快又陷入更深的情緒中,再不言語。


    芷娘,蘇芷……就如同那傷口一樣烙印在了他心上,經年累月,無法消弭。沈如意凝著,眸光漸是暗沉。人心的傷痛,有時正像腐爛的傷口一樣,你越不去動它,它爛得越深徹……不若狠狠的給它一刀,讓它流膿流血反而說不定會收口。


    然翌日清晨,蘇北營地卻是迎來一位不速之客,消息遞了封晏的營帳,後者已然一改昨日頹唐,穿戴整齊步出。


    偌大軍帳中兩排椅子陳列,獨獨首座下方坐了一人,老神在在,後麵兩名佩刀侍衛相反的警惕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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