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身邊有太子的奸細。”劉氏提及,冷淡神情裏不虞更顯,讓沈如意瞬時意會這身邊人指的是何人。


    “……”當下沈如意也不知該說什麽好,四叔是為了寧王,卻反為寧王身邊人所害……


    劉氏看著她若有所思的模樣,眸中掩過思量,作是沉吟,“你父親的意思是,此事牽連甚廣,當是謹慎處置,救不能在明麵。若墨台在,便教他領兵去了,可偏偏人在邊關受了重傷行動不便……”


    沈如意想到被召去書房的那個,怔怔抬眸,“是要夫君去救四叔?!”


    劉氏眸中劃過讚賞之意,輕輕頷首。


    沈如意卻緊蹙起眉心,浮現憂色。強龍還不壓地頭蛇,那是蕭承恩的地盤,連寧王都無計可施,卻要讓封晏去……


    “有你父親的鐵騎營護衛,必能保阿晏平安無虞。”


    沈如意抿唇,實則是打心眼裏不希望封晏去冒險,可又清楚依著他與四叔的感情必定是不會袖手……


    在她走神之際,劉氏適時沉默,予她思量時光,目光不經意打量別處,最後落在了兩個熟睡的小娃兒身上,封老夫人本就極重子嗣,將倆小的照顧極好,比起剛出生那會兒皺巴巴的樣子,如今這樣倒有了幾分其父母的風采。


    大粽睡覺不老實,翻了個身,一枚半月形的玉玨便從衣領子那滑了出來,原本就是紅線勾著的,並不合襯。


    然正要替他拉上被子的劉氏卻驀地僵住了動作,拾起那塊近了眼前,神色微微一變,眸中掀起驚濤駭浪,“這玉玨……好生精致,哪個送的……這般別出心裁。”


    若不仔細注意,自是體會不出最後那幾個字道出時的克製,然一心想著事兒的沈如意未作察覺,漫不經心地迴道:“是父親贈的滿月禮,像是分成兩塊的,甚是別致。”倒是和封父那粗獷的風格不甚符合。


    封肅……


    劉氏緊緊凝著,扶著床欄的手暗暗收緊,她自是見過那玉佩原來的模樣,佩在那人身上,極是相襯的……


    “我封肅一生戎馬,卻不想夫妻恩義寡薄……”


    “這世間獨獨我不會負你,敬你,愛你,此生不渝。隻盼大人有朝一日,能以真心迴應,即便時日再久,我都等得。”


    “……好。”


    成親那日的誓言,言猶在耳,她以為此生終得圓滿,等了一輩子,守了一輩子,卻沒想過始終活在一人的陰影下……


    他還留著她的東西,明明憎惡她的背叛,痛恨,是她陪著他度過最難的時候,亦是親眼見他毀去所有與她有關的,為何還會留下這玉玨!


    “母親是哪兒不舒服麽?”驟然發現劉氏麵色難看的沈如意關心問道。


    劉氏定定凝向,仿佛被拽迴思緒,抑著聲線極力平穩開口道,“以前留下的小毛病,但凡有點心事記掛就會如此,不礙事。”


    沈如意隻隱隱覺得不止於此,便扶著她坐了一旁。


    “老爺他很喜歡孩子……近段日子常與我提起,宗瑞好動將來能習武,宗澤安靜可從文,這一早早的就開始上心了。”


    沈如意抿唇淺笑並未順應,將來的事如何誰說得準。何況封肅那一套,封晏與她並不苟同。


    孩子……


    劉氏於膝上擱置的手暗暗攥住緊握成拳,在沈如意推了茶盞過來時方是鬆開接過,呐呐道,“府裏添了孩子,都熱鬧許多……”然她卻不能再有,也不知是否是……報應。她掩下眸子,劃過悲色。


    沈如意見她垂首握著茶盞,麵上掠過驚異,那是剛燒沸的熱水衝煮的……


    劉氏恍惚察覺,卻是神情掩掩,並未表現異常,仿佛是再自然不過的事,“阿晏生母的忌日快到了,此行去蘇州正好。”如今看,封晏當真像極了其母,而她的孩子又怎會是中庸之輩,原先怕是藏拙罷了。


    沈如意聞言轉了注意,驀然想到許氏那日的話來。封晏是十年前從蘇州迴來後性格大變,誰也不知他在蘇州經曆了什麽,而蘇氏更是相當於禁忌。


    在她陷入深思之際,劉氏瞅著時候不早離開了,待到亥時封晏才迴了房中,明明是入夏時節,卻是攜了一身肅寒。


    “怎還沒睡?”封晏的神情在與沈如意對上視線的一瞬轉作柔和,輕聲問道,一壁去了衣櫃那收拾。


    “可是父親要你去蘇州?”沈如意凝著他背影問。


    封晏的動作一凝,低低應了一聲。


    “我與你一道去。”沈如意沉吟道,是其深思熟慮後的決定。


    封晏怔住,瞥見她眼底的擔憂之色,遂道:“此去路途遙遠,跟著受罪,我可舍不得。何況,依著四叔的本事,未必會是落在蕭承恩手裏。”


    “我能化作男兒打扮,也保證不給你添任何麻煩。孩子有奶娘照看,我放心,你一個去,我在家沒法安心。”沈如意仰著頭是打定主意要跟隨,自是賣了力氣討好,也不知是為何,單單是提起她這一顆心就撲通撲通跳得異常,愈發堅定了信念。


    ……


    到了翌日清晨,沈如意一身颯爽勁裝本是打算騎馬,卻是教封晏擄進了馬車,“這麽去到不了。”


    沈如意暗是鬆了一口氣,挨著了軟墊立馬圖享受地靠了過去,一壁衝外麵的長安道,“讓趕車的趕快些。”


    封晏失笑,寶貝地將人圈起,自發當起了人肉墊子。


    “熱……”沈如意嫌棄推開。


    “……”


    沈如意看著他僵住的模樣,眸中漾著明顯笑意,隻是笑意剛爬上臉頰車子一個顛簸她就被封晏壓製在身下,動靜之大叩了車壁發出砰的聲響。


    “二少爺沒事罷?”外麵傳來緊張問詢。


    “沒事。”


    “……”被牢牢壓著的沈如意掙了掙沒能掙開,反而察覺到大腿上抵著一灼熱物,當即羞窘無言,一雙杏眸蘊了水光,生怕這人突然發瘋要將昨兒個晚上被打斷的事在馬車裏上演一遍。“你別胡來,外麵都是人呢!”


    隨著她的話落,一旁確是一縱馬蹄噠噠聲響。


    封晏依舊是不放,挑了挑眉,“物極必反,隻是想教夫人了解下,萬莫太過。”


    沈如意感覺到那灼熱氣息落在耳畔,鬧得耳根子一片燒灼,“知……知道了,等……等到客棧,你現在先起來。”


    達到目的的封晏斂過笑意,卻是貪戀極她身上柔軟曼妙曲線,慢吞吞的不舍起來,愈發惹得沈如意滿麵羞紅。而後便被人圈坐在了懷裏,反抗不得。


    大掌得逞地順延下滑,卻是於胸前觸及一抹濕潤,還未驗清楚是何物就被沈如意猛地推開,後者整張臉漲得通紅,護住了胸前,近乎咬牙切齒道,“都讓你別碰了!”


    “那是……”


    沈如意羞惱瞪他,“不許說!”


    封晏訕笑,目光一絲不錯地凝著換布條的沈如意,瞥見那鼓鼓囊囊的包袱露了一遝,再抑製不住笑出了聲。“晚上我幫你……”


    換好布條的沈如意,“……”漲著大紅臉,索性找了別的話題岔過,提了昨個劉氏的異常。“我看她手上都起泡兒了。”


    封晏聞言果然收斂幾分,“那玉玨是那人的。當時曾玩笑說將來要留給未來媳婦……”他掩了掩眸子,“我以為她的東西不會留存封家。”


    沈如意一怔,對封晏口中的代稱自是對得上號的,雖不知到底有何恩怨,可如此看來這父子倆似乎對蘇氏仍是難以忘懷,呐呐道,“封將軍……真是長情。”


    “一個親手掐死自己所為摯愛的人,何來情義說法。”封晏眸中倏然落了冷凝之色,口氣寒徹。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要打副本了!!今天天氣炒雞好,好得莫名跟打了雞血一樣有幹勁,好想爆更!!!!【然而我還是個苦逼的工作狗】


    有人的馬甲要掉了┑( ̄Д  ̄)┍下章預告:十八摸……


    ☆、第62章 辛秘


    蘇氏並非是對外所說病故,而是……命喪封將軍之手。這事實教沈如意大感意外, 久久都迴不過神來。


    封晏闔眸, 聲音陷入低啞, “父親強求的是那人心中的一席之地, 為此費盡手段。”


    因著陷入迴憶, 語句斷續,卻足以讓沈如意從片段中拚湊出女子的形象,江南女子的婉約溫順, 卻也有文人的傲骨偏執, 與五大三粗的封肅在一道, 確實有些讓人覺得不搭。


    摩擦自然也在所難免, 大多也隻是封肅單方麵的控訴, 蘇氏即便是在生氣都不曾臉紅脖子粗過,扔下一句莽夫便不願交流。可那莽夫犯渾完, 總會用蹩腳的法子去哄她消氣,而蘇氏亦會在燈下為他縫補衣裳, 孝順公婆, 有愛弟妹,將封家上下打理得妥當。


    那年, 蘇氏收到蘇州寄來的家書, 道是蘇母病重, 而封肅正駐守雲雀關脫不得身,蘇氏請示了老夫人便帶著小封晏由人護送迴娘家,定的十日歸期, 估著時日正好與封肅匯合一道迴京。


    卻不料這一行於蘇氏,於封晏來說會是個噩夢。


    迴了娘家的蘇氏發現蘇母隻是普通的風寒,並沒有家書告急一說,雖是疑惑,但很快叫團圓的喜悅衝散了去。既是與封肅約定了日子,便帶著年紀尚幼的他安心在蘇府住了下來。


    “是因……在蘇州發生了什麽?”沈如意躊躇開了口,終是問道


    她不知是何變故,但卻清楚……封肅,或是封晏,都對那女子愛極,才會有恨意,經年累月都不消弭。


    封晏張了張口,對上沈如意明亮澄澈的眸子,卻是咽下搖了搖頭,漫開一片窒悶靜默。


    “她以為瞞下的事其實我看見了。”良久,那嗓音異常幹澀道,“自蘇州迴來,她抗拒父親接近,最終惹了父親懷疑……那大概是我見過她最失態的模樣,歇斯底裏,像是街邊的瘋婆子,打罵父親,咒怨著,是父親導致了她不幸。”


    “我想救她的,想讓她不要說了,可是……”


    沈如意卻從他的話語中勾勒出這一幕,當時站在房門外親眼目睹的封晏該是如何,默默環住了他僵硬的身子。


    封晏迴握住那玉白的手,他恨過蘇氏的不自愛,更恨父親罔顧意願的強娶與結束其生命時的決絕。十數年,他都在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痛恨自己的出生……


    “上一輩的恩怨與你無關。”她緊緊環著人,眉宇深蹙。憑著直覺,蘇氏那般怎會是對封肅毫無感情,恐是當局者迷,隻是……最無辜的便是眼前這人了。


    故地重遊,封晏的情緒都甚是低落,旁人隻道是為了封四爺的緣故,頂著那低氣壓更是賣力。


    是夜,一行人以綢商的身份趕著末時入城,放眼盡是繁華,秦淮河曲聲靡靡,紅粉樓,**窟,此時正是熱鬧時,來往之人絡繹不絕。沈如意接連趕了兩日路程,幾乎未作停頓,入了小風樓本該沾床歇息睡的卻是來了精神,聽著近在耳畔的弦樂,不多時竟似刻了腦子裏,隨便就能哼上一句調子。


    “喜歡這曲子?”封晏正收拾妥當聽見,輕輕揚眉,看著女子推開臨河的窗子低低哼吟,落了笑意。


    “還挺好聽。”沈如意如實道。隻見河麵上畫舫林立,花燈異彩,宛若珠寶相綴迷人眼。


    “嗯,詞兒更朗朗上口,若是有朝一日能聽夫人唱就好了。”


    沈如意心想學個曲子能有多難,正要點頭,便聽著一道嬌媚女聲柔轉唱起,“緊打鼓來慢打鑼,停鑼住鼓聽唱歌,諸般閑言也唱歌,聽我唱過十八摸……”


    “……”


    封晏終是流露一絲笑意。


    沈如意聽著往後越不堪的詞兒,連忙闔上了窗,麵頰飛起一抹紅暈,“我去看看洗澡水好了沒有。”說著便要躲了去,隻是剛走到門邊,便撞上了前來接應的蘇北將軍叢譫。


    “二公子……”叢譫與封晏行禮,目光卻不自覺溜向方才險些撞上的俊俏小公子,卻不記得封家有這樣一號人。


    封晏輕輕咳嗽一聲,示意沈如意往內房去,後者乖順留了二人商量談話。


    而叢譫卻是因為此舉,霎時聯想到京城公子哥兒好玩偏門的不乏有之,一下將沈如意認作那兔兒爺,想到封晏竟帶這麽個人來憋紅了臉,心中對封晏愈發是看不上。


    “蕭承恩與江城郡守坑壑一氣,未免重蹈覆轍,還請二公子留在這小風樓,小心行事。”叢譫一絲不苟地開口,神情較最初進來時冷落不少。


    封晏不置可否,將江城地圖一舉攤開於桌上,語氣陡的一厲:“四叔是如何失蹤的,何時,何地,最後是和什麽人一道?”


    叢譫叫他一瞬展露的氣勢不自主臣服,張口即道,“五日前,下官依照指示在百裏坡接應,然過了約定時辰,四爺都未現身,之後便再無四爺的行蹤。而在這之前,四爺是找人弄名單去了。”


    封晏頷首,自是清楚蕭承恩手裏的名單對此時已經與魏相利益結合的寧王意味著什麽,既是把柄,哪能落在別人手中。四叔原本就在查蕭承恩,便主動請命來了蘇州,已知蕭承恩手裏藏的不止名單,還有一本行賄賬簿,而蕭承恩是出了名的小心謹慎,兩樣東西分別由十二名心腹輪流保管,要想找齊並不容易。


    “四爺失蹤的同時,在城南發現了蕭承恩手下黃雲昌的屍體,仵作驗了失足溺水而亡,下官夜探過義莊,那黃雲昌脖子上有瘀傷,是被勒死的。”叢譫頓了頓,“四爺分析過蕭承恩此人,疑心重,且有喜好排列的癖好,十二人對應十二地支以此推算,才會將黃雲昌選作目標。”


    “可黃雲昌死了,便意味著四叔可能得手……”封晏作是沉吟。


    “這恐怕隻有四爺本人知曉了。”叢譫呐呐,心思一頓,這才緩過勁來,隻覺得方才那一瞬竟是在封將軍底下當差時的情景。“不過下官聽說蕭承恩近日在城中大肆搜尋,道是家中遭了竊賊,到底是虛張聲勢還是旁的意圖無從得知。”


    封晏斂眸,“還要勞煩叢將軍繼續打探。”一壁指了地圖上幾處,“若四叔得手必定也會留下訊息,且在這附近仔細搜搜,興許會有什麽線索。”


    “好。”叢譫領命而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沈如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粟米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粟米殼並收藏沈如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