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若懷猛地坐起來,“小子,這幾天盯緊三鈕,見她戴簪子,想辦法給她拿掉藏起來。”


    “怎麽謝我?”衛若愉瞬間樂了。


    “不嫌你胖,不嫌你睡覺不老實,像個小豬一樣亂拱。三鈕給我們好吃的,讓你先吃,吃不下我再吃。”衛若懷見他還不吭聲,“差不多得了啊。”


    小孩白他一眼,“一點誠意也沒有,就這還想娶三鈕姐,嗤!”


    “我沒誠意?三鈕會做好吃的就夠了。”衛若懷說得幹脆。


    三鈕忍不住揉耳朵,“誰在說我啊,兩個耳朵都發燙。”


    “估計是你姐夫。”今天杜發財沒去幹活,幫閨女刷洗小螃蟹,“昨天晚上我迴來的時候從段家酒肆門口路過,店裏大亮,全都是人。你姐夫他爹看見我慌忙跑出來,比見到財神爺還熱情,丫頭,就因為那個蟹黃包?”


    “除了那個還能有什麽。”丁春花說:“二丫趕在這時候懷孕也不能吃。趙家賣布,我們也幫不上什麽忙,這次要是能生個小子就好了。”


    杜三鈕心裏想著隻要孝順,兒子女兒都一樣。可是這裏不是她前世生活的世界,女人生個男孩確實比生個女孩受婆家重視,“先開花後結果也好,別想那麽多了,娘。爹,螃蟹洗好給我。”


    “你不是說螃蟹清蒸最好,調這麽調料幹麽?”杜發財見她弄一盆烏漆墨黑的醬油、醋,又往裏麵加花椒、桂平、八角等物,忍不住直皺眉。他這閨女也不知是真聰明還是憨大膽,什麽東西都敢往肚裏吃。


    三鈕笑了笑,“醃螃蟹。爹,若兮送來的拚,你明天上工時拿著吃。”


    “蓋房子的人家晌午管飯,不用。”杜發財一見閨女想著他,登時又覺得自個吃飽了閑得,居然覺得她閨女傻,“你醃的這個蟹,可別讓若愉看到。”


    “什麽不讓我知道?”衛若愉拉著杜小麥蹦蹦跳跳進來。


    杜發財眼前一黑,這孩子怎麽有點陰魂不散,“沒什麽,沒什麽。”


    “我都看見了,還想瞞著我。”衛若愉三兩步跑到三鈕身邊,“又做什麽好吃的?螃蟹,還是活的,這怎麽吃啊?!”


    “誰給你說這可以吃。”三鈕知道她做的醉蟹沒問題,然而她爹娘見都沒見過,自然不敢貿貿然送給衛老嚐鮮,怎麽也得自個吃過再送給他。


    衛若愉的小眼睛往她上瞟,嘴裏說:“反正我就知道。三鈕姐,你的漂亮簪子呢?”


    “收起來了。”三鈕做飯的時候怕頭發熏的都是油煙味,總是用頭巾包上頭發,上次差點把蝴蝶的翅膀弄掉,她就不舍得再戴了。


    第47章 清燉桃膠


    衛若愉聰明, 可他隻是個五歲大的孩子。臨出門前衛若懷反複交代,不能讓三鈕看出來。一見三鈕沒戴簪子,小孩終究沒忍住,問了。


    三鈕忙著往壇子裏倒黃酒,沒發現衛若愉神色不對,“難得休息怎麽不出去玩?”


    “我們喜歡和三鈕姐待在一塊。”衛若愉的嘴巴像抹了蜜。


    杜三鈕笑道:“說得再好聽醃的蟹也不給你吃。小麥也別想,你倆太小。”壇子封好, 放到水盆裏冰著, 又問:“真沒事?沒事就和我一塊去打桂花。”


    “現在?”衛若愉仿佛沒聽清,“八月十五欸。”


    “這天一會兒出太陽一會兒沒有, 萬一明天來場大雨,今年的桂花酒就沒了。”三鈕話音落下,杜發財道:“我和你們去, 三鈕娘, 趕緊找塊布。”


    桂花瓣小,打桂花時要麽小孩子站在樹上使勁搖晃,要麽拿長長的竹竿敲,無論怎麽著, 都得有三四個人扯開一塊布等著接飄落的桂花。


    杜三鈕說:“不急,今天沒雨。”快下雨的時候山上會升起白霧, 而位於杜家村西北麵的山上此刻萬裏無雲。杜發財自是知道, 一想他的桂花酒三個月前就沒了,必須得趕緊。


    半山腰有幾棵老桂花樹,村裏人見杜發財一家上山, 紛紛拿著東西跟上去,杜三鈕眉心不自覺一跳。等走出村,走到山腳下,三鈕突然停下來,衛若愉下意識拉住她。


    杜三鈕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別擔心,轉身道:“大家別跟著我們了,這次不教大家做桂花酒。”


    “什麽?”村民們大驚,手裏的竹竿差點砸到三鈕臉上。


    杜三鈕笑問:“我為什麽要教大家?”


    “你,這,你以前都教我們。”話說出來突然覺得不對味,卻想不出哪兒不對。三鈕不介意告訴他們,“我沒有收大家的拜師禮吧?也沒管大家要過東西吧。既如此那我教不教大家做桂花酒是不是都屬於我自個人的事,和你們沒關係。”


    “三鈕!”丁春花揚聲製止她說下去,杜發財抬手拉住她,“鈕啊,我和你娘先去打桂花。”衝兩小孩使個眼色,衛若愉不動,低聲對小麥說:“你去幫忙,我保護三鈕姐。”


    杜小麥扭頭看了看他,衛若愉道:“我姓衛。”此言一出,杜小麥意識到有他在,村裏人再生氣也不敢對他三姑動手。


    村民都曉得三鈕主意正,也沒攔著丁春花兩口子,“你的意思要拜師禮?”眾人看她的眼神瞬間變了。


    “不是。”再次出乎所有人預料,三鈕否認的非常幹脆。村裏年輕人假如是跟非親非故的人學木匠活,不但要送禮,剛開始一段時間還沒工錢可拿,“桂花酒的方子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包括我大姐夫,大伯他們。等我成親,還指望著賣桂花酒養孩子呢。”


    “嘎?!”杜三鈕的話猶如平地一聲驚雷,炸的衛若愉外焦裏嫩。成親,孩子?他大侄子嗎??村婦們更是個個呆若木雞,任憑她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因為這個。


    三鈕仿佛還嫌不夠,“我爹娘沒兒子,我連繡花都不會,隻能賣酒補貼家裏啊。而且,我爹和我娘能幫忙釀酒,我未來相公才不敢給我甩臉子。”


    衛若愉張了張嘴,想說:你嫁給我大哥,誰敢給你臉色看我揍他。


    隨杜三鈕過來的老的少的沒衛若愉那麽多顧慮,直接嚷嚷開:“你這麽厲害誰敢欺負你?!”


    “我厲害不全是你們教的麽。”三鈕眼尖瞧見二寡婦在人群最後麵,“四喜的娘,覺得我說得對麽?”似笑非笑地掃眾人一眼。一半村民下意識低下頭躲過她的打量。


    杜三鈕心中嗤笑,去年之前村裏的女人可沒少在背後念刀她娘生不出兒子。自打她跟大家夥說如何用豬油炒菜,類似嘲諷才慢慢減少。


    今年村裏人又跟著杜三鈕釀果酒,再也沒人毫無顧忌的說杜發財絕戶了。一見村裏人那理所當然的樣子,暗暗警告自個不準當聖母的杜三鈕忽然意識到,她快把自己搞成冤大頭了,“若愉,我們走吧。”


    “三鈕……”人群中的薑婆子突然開口。


    三鈕看她一眼,“無論杏花酒還是桃花酒都是我琢磨出來的,對了,還有葡萄酒,這些還不夠你賣錢補貼家裏的嗎?”


    薑婆子一噎,老臉漲得通紅。


    杜家村的男人除了四喜、杜家鵬這類能說會道的在縣裏做事,其他人都去給別人蓋房子。果酒是村裏的女人孩子弄的,男人幾乎沒搭把手。而“我琢磨出來”幾個字三鈕咬的格外重,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大半女人都不好意思再說什麽。


    有一小部分,像二寡婦,心裏希望三鈕改變主意,愣是不敢跟她胡攪蠻纏,誰也不知道杜家三鈕明天又會想到什麽賺錢的法子——可不能把人得罪死。


    衛若愉見有好些人越走越慢,離他們越來越遠,忍不住擔心,“三鈕姐姐,你不教那些女人做桂花酒,那她們會不會把其他果酒的做法說出去?”


    “小若愉啊,在村裏住大半年怎麽還這麽不了解她們什麽德行。”三鈕想起杜家村的男女老少就想笑,“我不教,她們會把做法捂得更嚴實,畢竟隻有杏子、桃子、梨花和葡萄酒四樣果酒。而且你有所不知,這座山二十多年前發生過山體滑落,瞧見這邊的麥地沒,是不是明顯特別高?這就是當年山上的土滑下來的。


    “據說埋了不少莊稼,大家都說是山神發怒了。村裏的秀才給你祖父寫信詢問那到底怎麽迴事,朝廷派人過來查看說是村民過度砍樹造成山上的土鬆了。


    “從此以後村裏每年都會在山腳下栽樹,誰上山砍樹都得先跟村長講一聲。杜家村這麽大一點地方,除了山周圍和田地,空餘的地方全栽上杏、桃、梨樹,每年也見不了多少果子。讓那些鑽錢眼裏的人買果子做酒,她們才不舍得呢。”


    “原來如此。”小孩兒長舒一口氣,“我好擔心她們亂講,搞得廣靈縣的人都會做果酒,你家的果酒沒法賣。”


    “我還有大姐夫啊。”杜三鈕牽著他的手,“走慢點,山上草深。若愉有沒有聽說過一通百通?就是一件事弄明白,百件事自然而然全明白。我現在會做很多菜,也會做好幾樣果酒,做得多了很容易琢磨出新花樣,真不擔心釀果酒的法子泄露出去,導致我沒法賺錢,信不信?”


    “信!”衛若愉對三鈕莫名自信,杜三鈕卻笑了,這話說得她自個都不信好不好。


    然而單純的衛若愉估計做夢也想不到,他三鈕姐這麽多心眼。為了幫三鈕在長輩麵前刷好感度,到家繪聲繪色的把山邊發生的一切講給長輩們聽。


    由於小若愉年齡小,除了衛老和衛若懷,沒人會想到他故意的。衛炳文很驚訝,“這小丫頭好懂人心。”


    “她了解村裏的人。”衛老道:“三鈕當初要教四喜做鹵肉,跟開玩笑似的隨口說說。四喜一邊不信一邊還是老老實話幫她家幹活,誰知三鈕真會。當然了,三鈕最後也沒食言。其實她是用行動告訴大家,杜三鈕不是個爛好人。”


    “這麽大的孩子,難道不希望別人讚她善良大度?”大夫人比她相公還要詫異。


    衛若懷的嘴巴動了動,最終什麽也沒講。就聽他祖父又說:“三鈕不在乎名聲,看得清楚,或者說更現實。”


    “才不是呢。”衛若愉被他堂哥掐一下,急吼吼道:“你以前說三鈕姐通透,祖父。”


    “對,若愉說得對。”衛老笑笑,“不能把別人慣得貪得無厭,我十五六歲才懂的道理,三鈕十歲就已把握住這個度,噯,可惜姓杜。”


    其實也可以姓衛。衛若懷多麽想大吼一聲,話到嘴邊,“祖父,要不要提前跟三鈕講一聲,多釀點桂花酒,賣給我們幾壇?”


    “要的,父親。”衛炳文在京城饞果酒饞的流口水,來到老家,在父親麵前,衛老不主動提,衛家兄弟憋得抓心撓肺也不敢講,端的是怕老父一個不高興,來了句,合著你們告假來老家意在果酒?!


    衛老道:“桂花入酒太麻煩,不能像桃花、杏花直接泡,把村裏的桂花都弄迴去也做不了多少。等你們迴去又不能做好,你要什麽要。”說著瞪他一眼,“若愉,你們下午一直打桂花?”


    “對。哎,不對。”衛若愉忙說:“迴來後三鈕姐給我和小麥倆一個饅頭,還有一碟蠶豆花,可好吃了。三鈕姐說等她家的醉蟹入味了,我倆可以吃一隻。”


    “什麽蟹?”衛炳武忙問。


    衛若愉搖頭,“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好吃的。祖父,什麽時候開飯啊,我餓了。”


    “你,你不是才吃過?”


    “半個饅頭不頂餓。”衛若愉的小眼睛瞟向他大哥。衛若懷念他幫三鈕刷好感,“若愉正長身體,容易餓。”


    “你也餓了吧。”衛炳武肯定道:“晌午是不是比我吃得還多?”


    衛老接到:“常人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我還覺得若懷吃得少了呢。若兮,喊錢娘子擺飯,我們今晚在院裏吃。”


    今天是八月十五,雖然白天多雲,到晚上月亮沒學著太陽那麽調皮。老老實實出來把杜家村照的恍如白晝。三鈕怕桃樹下有蟲,和她爹娘在廚房門口吃飯,她剛好背對著門,一抬眼就能看到不遠處的那棵大桃樹,想到就說:“娘,聽說桃膠也可以吃。”


    丁春花的手一抖,筷子啪塔掉在地上,“夠了!”


    “真的,娘,我在書上看過,西漢時有人寫了本書,裏麵便記載桃膠不但可以吃還可以入藥,不信趕明兒去縣裏問大夫。”三鈕信誓旦旦的樣子,連大夫都搬出來。


    杜發財滿頭黑線,他閨女親上輩子到底是做什麽的,“你今天擱山腳下說的那對話,聽你二伯母的意思,很多人都不高興。”


    “有的人啊,十次裏九次對她好一次不好那就是不好,我不可能做什麽都想著他們,跟咱們家非親非故憑什麽,以後不高興的時候多著呢。”三鈕說的渾不在意。門口的一大一小相視一眼,再次為杜三鈕的通透而訝異。一想著為何而來,大的衝小的呶呶嘴,三鈕家的門被拍響了。


    杜三鈕打開門一看,“若兮,大夫人?您有何事?”


    衛夫人說:“家裏做些餅,拿來給你嚐嚐。”皎潔的月光照在潔白的瓷盤上,三鈕看到六個圓圓的,月餅?


    丁春花不會做月餅,三鈕前世沒做過也沒關注過,她孤家寡人一個,又找不到同她團聚的人。來到古代十年,杜發財買過一次“月餅”,在三鈕看來就是麵團,誤認為月餅還沒出現。


    豈料衛家的廚娘會做,不愧是京城來的。三鈕忙接過來,“謝謝,來屋裏坐。”


    “不了。”衛夫人一想到她出來的時候若懷正在倒果酒,一刻也待不住,“盤子明天再給我們。”


    三鈕點點頭,“好。”第二天不但送去個盤子,還送一碗燉好的桃膠。


    作者有話要說:  衛家人:又是好吃的???


    第48章 麵筋湯


    前世經曆造就三鈕說做就做, 毫不拖延的性格。晚上和她娘說起桃膠可以吃,這裏既沒有空氣汙染,也無需擔憂化肥農藥,吃過早飯她就拎著瓷盆出去。


    西北麵的山上有片雜亂的野桃樹,結的桃子酸又澀,以致於村裏人用桃子釀酒時也沒人想起山上的桃。三鈕知道野桃樹還是以前聽她大姐提過,家裏的大桃樹來自山間。


    以往三鈕一出門總能聽到有人喊她, 不是問她“吃了嗎”, 就是問她“去哪兒玩”,不出一刻鍾身後準多出一串小孩子。


    今兒, 周圍的孩子見著她裹足不前,大人看到她眼神躲躲閃閃,三鈕早就預料到, 心中無悲亦無喜, “二伯娘,和我一起上山唄。”


    李月季接道:“你娘在家,找你二伯娘幹麽?”


    “大伯娘又不陪我走一趟,問這麽多幹麽。”三鈕衝對麵正在打掃牛棚的人撇撇嘴, 繼續纏她二伯娘。段荷花嘴笨,哪裏招架得住她可勁糾纏, 又不想看小丫頭太得意, “隻有我們倆?那我可不敢上山。”


    “不到裏麵去。”三鈕望著山上起霧,頓了頓,“最多半個時辰。”


    “這還差不多。”話音落下, 手裏多一個盆,段荷花頓時哭笑不得,點著她的額頭無奈道:“整日裏就想著吃。”然而當她看到三鈕弄什麽東西吃,臉色瞬間煞白,話也說不利索。


    杜三鈕哭笑不得,“又不讓你吃,瞧你嚇得,二伯娘你膽子忒小了。”


    “這是桃樹汁,不是木耳,不是蜂蜜,你瘋了?!”段荷花陡然拔高聲音,驚叫道。三鈕嚇一跳,“你,小聲點,驚醒山裏的野豬,明年的今天就是我倆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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