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陳軼是個溫文爾雅的男人,大齊也是個開放的時代,但到底是以男人為尊的。所以沈善瑜這一番話出來,也否認了陳軼身為男人的傲氣,讓他怎能忍下這口氣來?更不說,這是當著蕭禹的麵!


    再怎麽說齊名,但沒有存著幾分好勝心是不可能的,笑話給對手看去了,陳軼心裏能舒服才有鬼呢!


    香雲給明月這樣幾巴掌打得幾乎昏厥過去,嘴裏全是血腥味。她也沒想到,在陳軼的麵前有人能將她打得這樣慘,伏在地上哀哀哭泣。沈善瑜半點同情心都沒有,拿她自己作筏子來打壓她自己?這仿佛是在逗她,更不說分明是順了這丫頭的心意,她還要被罵“小賤人”。


    處理完了這檔子事,沈善瑜施施然的起身:“既然料理清楚了,那麽我也迴我那裏了。還望陳大人往後管好自己的身邊人,今日是我,若來日是哪位貴主兒,隻怕連陳大人都要跟著吃掛落了。”


    陳軼心中發苦,香雲在他眼前受了罪,他竟然護不住她,連帶著跟香雲一起被一個少女下了臉麵。他什麽時候受了這樣的罪過?京中哪個貴女見了他不是追捧的,何以現在成了這樣?


    看著沈善瑜轉身離去,他隻覺得悲憤和淒涼,握拳的手幾乎顫抖。這樣的小動作被蕭禹適時的捕捉到了,他不動聲色的起身,擋在了陳軼的視線之前,低聲道:“陳大人,今日的事,不會再有別人知道了。但若是陳大人妄圖逞兇,蕭某說不得隻能得罪了。”


    若是陳軼認為被落了麵子就想對小公主動粗,也該先問問他同意與否。


    陳軼:……你真的想多了。


    麵子給沈善瑜下了,人品給蕭禹懷疑了,文郎這迴是真真兒什麽也不剩了,滿心煩惱,命人來將香雲給抬了,就要往府上去。沈善瑜立在走廊之中,又聽見一樓人聲鼎沸,不知是多少人為陳軼而竊竊私語,輕輕的給了一句評價:“風流鬼,也不怕死在女人的裙子底下?”


    蕭禹飛快的從包廂之中出來,見她還立在走廊裏,低聲道:“五公主……”


    “今日沒有嚇到將軍吧?”沈善瑜立馬露出笑容來,笑容十分純粹,“我問錯話了,將軍是上過戰場的人,怎會沒有見過這些?”


    “臣往日以為,公主是個弱不禁風的女子,如今想來,公主想來是足以保護自己了。”方才她喝止陳軼的話,流露出來的氣勢,渾然天成的皇家威嚴,一看就知道是因為自小受到無盡的寵愛才能形成的。“臣也放心了一些。”


    他是很怕她被人欺負的,無端的害怕。沈善瑜對他而言,存在的意義非同尋常。兩人雖是君臣,但她並沒有架子,也不會擺出公主的身份命令逼迫他做什麽事。更要緊的是,沈善瑜從來不會讓他感到壓迫和緊張,這是在別的貴女身上所見不到的。


    像小公主這樣冷冷靜靜的說話,想笑就笑不好麽?非要故作嬌羞,其實一雙眸子裏的狂熱火花都快把他給點燃了……


    見蕭好人不說話了,若有所思的模樣讓沈善瑜笑起來,小心翼翼的問:“那將軍會不會討厭我?認為我是個心狠手辣的人?”


    “豈會?”蕭禹迴神,坦然地搖頭,“你有你的理由,以帝姬之尊,卻被一個婢女辱罵,換做是臣,臣也會惱怒。況且公主並非是驕縱女子,這點臣是最明白的。”


    沈善瑜:蕭好人好暖呀……


    她沒打算在蕭禹跟前偽裝什麽,反正她本身也就不是個白蓮花,雖然若是因此失去了蕭禹這個朋友有點可惜。但朋友什麽的,再交一個就是了,受氣這種事,有了第一迴就有第二迴!也沒有迴迴受氣都為了一個人的事,沈善瑜這才決定親自來下了陳軼的麵子,也好讓他醒醒腦子,別仗著文郎的名聲就覺得自己能坐著竄天猴上天了。


    但蕭好人再次表示了對她的理解,而且就像是上次在楊府一樣的相信她不是囂張跋扈到隨意遷怒別人的人,沈善瑜覺得很是我心,咬了咬下唇,笑道:“蕭將軍真是一個好人。”


    “臣……自然是一個好人。”蕭禹喃喃自語似的附和,“這話公主對幾個人說過呢?”他忽然很是在意這個了,小公主在他心裏是不一樣的異性,不知道他在小公主心裏,可否有一點的不一樣?


    “將軍一個人罷了。”沈善瑜笑道,“不知我在將軍眼裏,又是什麽樣的,算得上好人麽?”


    蕭禹沉吟片刻:“公主……很有趣。”他也不知道怎麽形容沈善瑜,但沈善瑜的確是個很有趣的小姑娘,讓人捉摸不透。


    沈善瑜笑得無害:“隻要將軍不覺得我惡毒就成。”說罷了,她又低聲道,“將軍是否認為,我今日下了陳大人的臉麵,是我咄咄逼人了?”


    蕭禹負手而立,看著沈善瑜的小臉似乎被籠罩上了一層晦暗,也不知道如何迴答。作為男人,要說沈善瑜做得不過火是不能的,但這話若是說出來,隻怕會讓小公主傷心。陷入了兩難境地的蕭好人決定不去正麵迴答這個問題:“臣一直以為,公主是心悅文郎的。”


    沈善瑜的臉立時變了顏色,蕭好人則覺得有點尷尬,心裏也酸酸的。狠狠的跺了跺腳,沈善瑜叫道:“你從哪裏聽來的?怎的現在傳得連你都知道了!?”


    這日子真沒法過了!連蕭好人都被洗腦了,這世上還有誰沒有被洗腦,沒有被灌輸她喜歡陳軼的思想的,站出來啊!


    見她臉上紅白相間,蕭禹隻當是自己說錯了話,戳破了女兒家的心事,又埋怨起了自己的嘴欠。沈善瑜悲憤的看著他:“蕭將軍,這事兒你就忘了吧。若是往日你這樣問也就罷了,今日我這樣下了陳軼的臉麵,你還這樣認為麽?”不待蕭禹迴答,她搖頭,“實話,陳軼相貌、人品、才能我都是信得過的,今日我這樣下他臉麵,換了個脾氣不好的,隻怕衝上來揍我了。”


    “不是世家子也不打緊麽?”蕭禹低聲問道,他聲音如金玉之聲,聽起來極為磁性悅耳,“盡管白衣出身的清流不在少數,但皇家的婚配,多以世家為對象。”


    沈善瑜白了他一眼:“所謂世家,傳承年代多了,不是世家也得變成世家了。你和陳軼都是白衣出身的,怎的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她說到這裏,臉上露出別扭的神情來,“不拘你聽誰說的,我那日和二哥哥泛舟,的確是稱讚了一聲陳軼長得好,但我卻沒有別的意思。陳軼此人,不管京中如何追捧,我都不認為他是良配。”


    “我的駙馬,心中隻能有我一人,像他那樣風流的,我可不願意。我才不管他今日帶通房丫頭出來的緣故是什麽,隻是讓我對他更加看不起了。況且竟然會為了一個丫頭駁斥別的貴女,來日又有什麽不會為了丫頭駁斥嫡妻?將軍你說,人活幾輩子才能變成公主呀,這輩子不隨心所欲,難道還要受別人轄製?”沈善瑜笑道,“若我真的和陳軼結為了夫妻,指不定有多少人要拿我作筏子呢。可惜我是幺女,從小就沒受過氣,更不會為了這位文郎公子忍下一口氣了。”


    誠然沈善瑜是有這個資本的,以帝後對她的寵愛,這是完全可能發生的。更不說太子沈璉是她親哥哥,小公主注定了會受到至少兩代帝王的鍾愛。


    況且大齊之中,公主的地位甚高,和親王比肩。所以駙馬想要納妾,若是沒有公主的點頭,則是大罪。所以沈善瑜完全有這個資本,但陳軼是京中貴女追捧的文郎,他本就是個風流多情的,這點無疑是和沈善瑜的觀念相違背。


    三觀不一樣,剩下的就隻有爭吵和冷戰,沈善瑜沒有原因要為了一個陳軼拿幸福來開玩笑。


    頷首表示對沈善瑜的理解,蕭禹笑道:“原來如此,公主的心,臣到底也是明白了幾分。”難怪她今日沒有給陳軼留半點臉,若真是喜歡,怎會一點都不顧念?又見她撅嘴看著自己,眼中驚喜之色顯而易見,忙笑,“實則祖母也曾說過,《女誡》之中,有一句她老人家很是不認同……”


    沈善瑜無疑是驚喜的,她沒有想過蕭禹會認可她,笑道:“可是那句‘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適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離也’?”


    蕭禹頷首:“是。”大齊民風開化,女子的地位也比前朝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但《女誡》和《女論語》這樣限製女子言行的書籍仍然在流傳。女子自然應該有自己的言行規範,但其中難免有一些言辭,將女性的地位放低了不少。


    點頭,沈善瑜對於葉清儀此人也更為佩服,大齊到底是古代,古代始終是以男性為尊的,而葉清儀能產生這樣的觀點,也實屬不易。她忽的又展眉一笑:“不知我可否去拜訪葉先生?”


    她話題變得很快,讓蕭禹怔了一怔,旋即含笑:“若是公主願意,寒舍隨時歡迎公主前來。”


    她著實想去看一看,蕭禹的祖母是什麽樣的人,也想看看,在古代能保持這樣觀點的才女,究竟是什麽樣的……


    *


    禦書房,督太監笑盈盈的跟皇帝匯報了今日暗衛傳迴來的話。皇帝目光沉沉,看不出真實的想法來,一雙眼睛仿佛黑曜石一樣,被燭火反射出詭異的光華來。


    “繼續盯著吧。”皇帝淡淡的吩咐道,看來一麵讓禦史們去查陳軼,一麵派暗衛去盯著,竟然能夠發現好多說不出的秘密來。皇帝是認可陳軼的才華和能力的,但現下看來,這廝有些拎不清啊。好在他聽進去女兒的話了,否則,女兒怕真的要受委屈。


    更何況,自家這小閨女,平日在跟前也是個乖巧的主兒,沒成想在外麵,霸道起來也不必二丫頭遜色多少。這陳軼如何倒也就算了,但沈善瑜似乎對蕭禹……沉吟了片刻,皇帝含笑吩咐道:“等等,再命一撥人,去盯著武郎蕭禹。”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蕭好人知道小公主不喜歡文郎啦~~不過咱們小公舉很快就要瞄上蕭好人啦~


    過幾天阿香要去考科四啦,希望一次過,今明兩天都用肥肥噠的紅包來攢人品哦麽麽麽麽噠


    第15章 宣武


    端午節之後,因蕭禹領兵擊退渥南國有功,此時論功行賞,封蕭禹為四品宣武將軍。蕭禹不到弱冠之齡,已然官拜四品,實在是十分的難得,是以武郎的名頭空前盛大起來,已然有了超過文郎之勢。


    文武二郎都是出身白衣,偏偏兩個人都是如此出眾,讓世家不得不感到了一陣壓力,但壓力歸壓力,識才的當然深感欣慰。故此來將軍府的人絡繹不絕,好在蕭禹待人接物上的禮儀分毫不差,否則隻怕要給人看了笑話。


    此時陳軼正奉了父親陳閣老的意思,來祝賀蕭禹。因上次在蕭禹麵前被沈善瑜下了麵子,陳軼現在看到蕭禹就覺得難為情。那日迴去又被陳閣老結結實實的削了一頓,他也算老實多了,腦子也清醒了許多,深刻的反省了自己的確不該將香雲帶出去晃悠。但是卻陳閣老多雷厲風行的一個人,當即表示,這是最後一次,若再有類似的事發生,陳軼這輩子就別想再見到香雲了。


    蕭禹倒是淡定,仿佛根本沒有那日的事一樣,和陳軼相談甚歡。自從知道小公主並不喜歡他之後,蕭好人無端的覺得看文郎開始順眼起來了。兩人正你來我往的說著話,則有管家進來:“將軍,外麵有一位公公進來了,說是宮中的貴主兒托他帶了賀禮來,祝賀將軍加官進爵。”


    蕭禹微微一沉吟,腦中不自覺就想到了沈善瑜,心中一時湧出歡喜來,忙起身道:“還不請進來。”不多時,就見一個身著蟒袍的內侍進來,手中執廛尾,少說也是有品階的太監了。他甫一進門,就露出得體的微笑來,目光滴溜溜的轉過了陳軼和蕭禹,笑著欠了欠身:“蕭將軍,陳大人。”


    蕭禹不知來人如何稱唿,但仍是拱手施禮道:“公公客氣了。”


    內侍一笑,再次看向了兩人,心中直歎這世上竟有這樣的兩個人物,勿怪京中的官家小姐們會為之瘋狂。陳軼雖有幾分文弱,但麵如冠玉,風流多情;蕭禹則淩厲許多,麵若斧削,端的是沉穩剛毅。


    雖然他是個內侍,但到底沒彎,在心裏讚歎過文武二郎名不虛傳之後,他飛快的取了一個細長的錦盒出來:“五公主說,和蕭將軍交好一場,蕭將軍此次加封,公主沒能親自出來向將軍道賀,實屬遺憾,托咱家帶了賀禮來,還請將軍笑納。”


    一聽“五公主”三字,陳軼忽的目光一深,旋即笑問道:“原來蕭兄和五公主交情篤深?”


    蕭禹搖頭道:“承蒙五公主不棄罷了。”小公主對他來說和別人不一樣,但他又怎能要求小公主待他和旁人不同呢?故此模棱兩可的說法,旁的就讓陳軼自己去思量吧。


    良久不語,陳軼心中倏地不是滋味起來。自從聽說五公主心悅他這個傳言之後,他就愈發的覺得,自己和五公主的事,隻等水到渠成就行了。但上一次被那位“楊姑娘”下了臉,本就讓他男人的臉麵被踐踏了一次,現在居然又得到蕭禹和五公主早已熟識的消息。他忽然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自視太高了?


    沉默著站在蕭禹身邊,陳軼覺得自己的三觀在短暫的時間內受到了很大的衝擊,而蕭禹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隻當著內侍的麵打開錦盒,其中盛著一個卷軸,展開來看,蕭禹眼前一亮,又引了陳軼來看,後者也是嘖嘖稱奇:“莫非是趙孟頫的《鵲華秋色圖》?”


    他一麵說,一麵細細的看著這畫:“我曾重金想收藏此圖,奈何尋之不見,不想落入了五公主之手。今日得見,實屬有幸。”


    內侍含笑道:“陳大人眼錯了,這畫並非是趙孟頫所畫,隻是五公主臨摹的罷了。瑞王殿下原本要將真跡送給五公主,可惜公主隻借來把玩了幾日,就還給瑞王了。”


    陳軼聞言,又細細的看過此圖,拊掌笑道:“五公主真乃才女,《鵲華秋色圖》用色極為繁複,不過把玩幾日竟然能夠臨摹成這樣的以假亂真的地步。”她這樣擅長書畫,若能得妻如此,豈愁知己?再次端詳這幅畫,陳軼不得不說,他對於五公主的好奇心,已經達到了空前的濃重。他好想看一看,這樣一個有才的女子,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她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對史上的人物又有何看法?


    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問,是否她真的心悅自己。


    看著陳軼灼熱的目光恨不能將畫燒出一個洞來,蕭好人蹙了蹙眉,不動聲色的將畫收好。內侍也全然無視了陳軼的目光,廛尾一拂,笑道:“既然禮已然給蕭將軍帶到了,那麽咱家也迴去向五公主殿下複命去了。蕭將軍,陳大人,告辭。”


    作為在宮裏伺候的老人了,內侍當然明白一套生存法則。前段時日說小公主喜歡上了文郎,他還說文郎有大富貴了,畢竟小公主可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這話也沒有人敢說出去,隻是時間一久,這事好像就不了了之了。


    直到今日來送賀禮,內侍才隱隱覺得,隻怕小公主喜歡的,是武郎將軍蕭禹才是吧?


    這文武二郎都是首屈一指的金龜婿,隻是憑他如何,但凡尚了五公主,這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盛況,少說也能維持三代以上。但這主子的心啊,還是別猜了,他也老實點,別給這兩位製造出什麽了不得的錯覺出來,不然不說陛下和娘娘,就這些分府出宮去了的殿下公主們,一個都不會放過他。


    蕭禹將其送出去,臨到了將軍府門前,他負手而立,低聲道:“煩請公公替我轉告五公主,就說多謝公主美意,若是有機會,當請公主吃茶道謝。”


    內侍坦然微笑,一口應下了。


    *


    而另一頭,沈善瑜正在愉快的開小差。


    大齊民風如此,女子的地位盡管不如男子,但有條件的人家,是和男子一樣,都要送去念學的。身為皇女,沈善瑜自然是要念學的。隻是小公主現在滿心滿眼裏都想著蕭好人收到自己的畫會是很麽反應。


    一麵想,她一麵提筆在紙上勾勒著什麽,女先生在最前麵正跟這些皇家的天之驕女們講課,又見沈善瑜嘴角掛著傻笑,在紙上寫寫畫畫,無聲一歎,道:“五公主,‘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此言何解?”


    沈善瑜給唬了一跳,手上一頓,墨團立時洇了進去,忙擱了筆,道:“此言出自《論語·為政》,意為用法製禁令去引導百姓,使用刑法來約束他們,老百姓隻是求得免於犯罪受懲,卻失去了廉恥之心;用道德教化引導百姓,使用禮製去統一百姓的言行,百姓不僅會有羞恥之心,而且也就守規矩了。”


    女先生用戒尺敲了敲桌案,給沈善瑜以提醒。小公主算是個學霸,故此女先生也很是喜歡她,但這學霸也架不住這樣開小差啊。饒是女先生得了皇帝的特權,可以抽這些貴主兒們的手心兒,但是這種事情,女先生還是要掂量一下的。


    開小差被抓了個正著,沈善瑜也是脹紅了臉,隻好老老實實的聽課。臨到了下課,坐在沈善瑜之前的女孩兒轉頭看向她:“我就說,你難道能一直得女先生歡心?可不知道你方才在做什麽。”她一派機靈的樣子,不等沈善瑜反駁,就將那張畫了東西的紙奪了過去,細細的看了一遍,才笑得直不起腰來:“啊呀呀,原來咱們阿瑜想郎君了。”


    沈善瑜臉色立變,方才她雖是無意識之下隨手勾勒的輪廓,但因為滿腦子都是蕭禹,畫出來的自然是蕭禹的模樣。即便最後染上了墨,但也能依稀辨認出幾分來。這下被人抓了個現行,氣得她趕緊去搶:“胡說什麽?”


    那女孩兒是敦王的小女兒,雖是庶出,但因為和敦王是同月同日生的,所以敦王十分喜歡,求了皇帝賜為怡安郡主。一樣都是嬌寵長大的,怡安郡主當然也是個頑皮性子,躲了一陣子,又笑道:“你惱羞成怒啦?還給你就是了,下一迴我要去瞧瞧,什麽人才能讓你動心。”她又打量了一眼紙上的小人,將紙拋迴給沈善瑜,“這人我記下了,雖然被墨跡汙了,但我還是記得的。”


    見她胡亂嚷嚷,好幾位郡主縣主都轉頭來看她,沈善瑜臉上愈發的掛不住,順手沾了一手的墨汁,往怡安郡主臉上抹去:“你這破嘴,管不住就吃點墨水給它堵住。”


    對方嬌俏的小臉上立時沾上了墨汁,哪裏肯善罷甘休,兩人就這樣分毫不讓的互相往對方臉上抹墨。未免被墨汁濺到,眾人都退得遠遠地,嚇得幾個年紀小一些的趕緊去找了女先生。等到女先生迴來,才見兩人臉上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了,全是黑漆漆的墨汁。


    女先生嘴角抽了抽,戒尺“啪”的抽在了桌案上:“兩位如此行事,成何體統?此處是陛下為了各位貴女們所開設的宮學,兩位若是半點不感念陛下的隆恩,還請去陛下跟前陳詞,不必再來念學了。白白嚇到了這些年歲小的。”


    兩人這才將髒兮兮的小手從對方臉上移開,女先生額上青筋微微顫抖,讓兩人的貼身侍女扶了兩人下去整理,這才安撫了眾位貴女的情緒。


    將小臉兒洗淨了,露出原本白皙通透的肌膚來,又被女先生叫到外麵去。看著女先生板著臉,沈善瑜本能的覺得要糟。女先生也著實被氣狠了,偏生沈善瑜和怡安郡主兩個都是學霸,很得她喜歡,結果兩個學霸居然這樣不顧貴女儀態,公然往對方臉上抹墨汁,實在讓人歎為觀止。


    這樣的風氣若是不趕緊刹住,隻怕這些皇女貴女們的名聲就保不住了。


    也不問緣由,先一人給了十個手板心兒,女先生這才道:“郡主,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不經公主同意,郡主豈可私拿公主的物件?”見怡安郡主低頭可憐巴巴的樣子,她也不再說,又對沈善瑜道:“公主也是了,和郡主是姐妹,姐妹之間,又豈可這樣當眾下了對方麵子?”


    沈善瑜當然知道自己有錯,隻是怡安行事著實可氣,胡亂拿她東西做什麽?悻悻的道了歉,又將那畫了蕭禹輪廓的紙給撕碎了,這才氣鼓鼓的要迴去。怡安郡主當然也知道自己辦事不地道在先,見沈善瑜氣惱的樣子,忙湊上去示好道:“你不要生氣嘛,我跟你說件事,讓你開心開心,你就不許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沈善瑜陰惻惻的看了她一眼:“說。”她才不管,聽了再說生不生氣,這樣做生意,才不會吃虧嘛。


    “你不知道麽?”怡安郡主挺著小胸膛,得意洋洋的搖頭擺尾,“聽說,善璐姐姐要迴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就要去考科四啦,發紅包攢人品中~~


    今天做了模擬題,估計過不了,心好痛qaq


    第16章 七夕


    “善璐”二字一出來,沈善瑜渾身都顫了顫,慌忙拉住怡安郡主的手:“你說的當真?”


    “當然當真啦。”怡安郡主點頭說,“我今日去向我母妃請安的時候,聽見父王說的,說是陛下要派我父王去接善璐姐姐呢。”她說到這裏,拍了拍沈善瑜的肩,“怎麽樣,不生我氣了吧?”


    沈善瑜胡亂點頭,她又怎能不激動呢?善璐正是遠嫁阿木爾的大公主的名諱,因為是皇後最小的女兒,所以沈善瑜可以說是被大公主和沈璉一起帶大的,兄妹三人的感情很好。


    六年前,大公主奉旨和親遠嫁之後,沈善瑜就再也沒有見過姐姐了。


    所以,沈善瑜的歡喜之心,並不是尋常人能夠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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