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想著,她就覺得自己心裏沒有剛剛那麽生氣了。


    她轉迴了頭來。然後就見李惟元也沒有走,隻是一直半蹲在火盆的另一邊,手裏拿了銅火箸在翻火盆裏的木炭。


    哎呀,說不定他心裏也知道剛剛不該用那種看白癡的目光看她,但嘴上又不好意思說出你不要生氣了這樣的話來,所以他就一直特地的待在這裏不走,就是想用實際行動來表達他心裏的歉意,等著她不生氣了呢。


    這樣一想,李令婉瞬間就覺得李惟元真是別扭的太可愛了。他怎麽能這麽傲嬌呢?於是她就立馬什麽氣都不生了。


    “哥哥,”她轉而甜甜的開口叫他,又問他,“謹言呢?怎麽我都沒有看到他?”


    李惟元又抬頭看了她一眼。


    她關心的人到底有多少?看來他並不是她唯一關心的人?


    意識到這點之後,他就覺得心裏很不舒服起來,拿著銅火箸的手也漸漸的收緊了。


    不過麵對李令婉帶著笑意的殷殷目光,最後他還是別扭的迴答了:“今天除夕,我放了他一天假,讓他迴家。”


    因著心裏不舒服的緣故,所以他說話的聲音依然是冷冰冰的。


    但還處在腦補李惟元真是別扭的可愛的這個認知下的李令婉並沒有在乎他這冷冰冰的聲音,她反而是在心裏感慨著,這樣除夕的日子,李惟元還能特地放謹言一天假,讓他迴去和家人團圓,這樣看來李惟元現下也還沒有完全變態嘛。那是不是意味著在自己的關愛和引導下,李惟元最後說不定不再會成為那個心裏扭曲變態的**oss呢?說不定他還能成為一個開朗樂觀,每天積極向上的大好青年呢。


    意識到這點之後,李令婉麵上的笑容就越發的燦爛了起來,聲音也越發的甜了起來。


    “哥哥,”她身子往李惟元的身邊湊了一點,然後笑吟吟的就說道,“雖然謹言今晚不在,但是還有你妹妹我在嘛。我會一直陪你守夜的哦。而且等過了子時,我要做第一個向哥哥你說新年好的人。”


    李惟元沒有說話,隻是低著頭,沉默的拿手裏的銅火箸撥著火盆裏的木炭。


    但其實火盆裏的木炭已經燒的很旺了,是不需要再撥的。


    李令婉這時又發現了一件事。


    先前她一直都不敢靠近李惟元身邊,這會猛然的靠近了一點,他又恰巧低下了頭去,她便一眼看到了他白淨脖子上的兩條血痕。


    隻是燭光不是很亮,而且一直在跳動著,她看不分明那到底是不是血痕。於是她就傾身過去,然後伸了手就去摸他的脖子。


    雖然李惟元躲的快,但李令婉還是成功的摸到了。


    觸手粘稠。收迴手指放到鼻尖聞了聞,有血腥味。是血,看來他脖子那裏真的是血痕。而且還是極深的血痕。


    李惟元這時已經猛然的起身站了起來,捏緊了手裏的銅火箸,目光冷冰冰的看著李令婉。


    “你做什麽?”他的聲音低沉,飽含憤怒,“誰讓你對我動手對腳的?”


    被自己的親生母親毒打這樣的痛他顯然是不想拿出來被任何人知道的。他隻是想如同受傷的小動物一樣,在夜深人靜,無人知道的角落裏默默的舔舐自己身上和心裏的傷口。他並沒有做好準備將這些傷口拿出來給別人看,自然也容不得別人來觸摸探究,所以他才會這樣一觸即炸。


    但李令婉恍然未覺一般。


    她心裏是這樣想的,以毒攻毒啊。光靠著那些小打小鬧的送溫暖怎麽能真正的讓李惟元對自己完全的敞開心扉呢?所以豁出去了,今兒她就和他來玩一出大的吧。


    她心中可以肯定李惟元脖頸上的這兩處血痕是被杜氏鞭打所致。甚至隻怕不僅是他的脖頸上,他身上各處也都是傷痕累累。


    必然是方才李惟元在世安堂的時候見著其他人都團團圓圓的,所以他心中就想到了杜氏,想著要去同她一起過個除夕,守個歲,但是他滿懷希望的過去了,卻被發了瘋的杜氏一頓好打了吧?


    這樣他得多傷心多絕望啊。


    李令婉心中歎了一口氣。然後她抬頭,純淨清澈的眼睛望著李惟元,聲音輕且柔的問著他:“哥哥,你痛不痛?”


    ☆、第22章 趁虛而入


    李惟元麵上的表情忽然一凝, 握著銅火箸的手禁不住的抖了一下。


    原本他剛剛心中滿是滔天怒火, 差點都沒有控製住自己,抬手就將手裏的銅火箸向著李令婉砸了過去, 但是他忽然就聽到了李令婉又輕又柔的聲音:“哥哥,你痛不痛?”


    她清澈純淨的雙眸這樣滿是關心的看著他, 麵上的表情也滿是心疼。


    下一刻李惟元生硬的別過頭, 不再看李令婉。雙唇也是抿成了一條直線, 一句話都沒有說。


    但李令婉得說話啊。李惟元這樣被自己的親生母親毒打了,他心裏一定很難受。這個時候就是趁虛而入的最好時機了, 不趁現在攻下他那還要等到什麽時候?


    於是李令婉就問著:“哥哥, 你這裏有沒有什麽能散瘀活血的藥膏子?”


    “沒有。”


    很生硬的迴答。李惟元依然維持著扭頭看其他地方的姿勢, 壓根就不願意轉過頭來看她一眼。


    李令婉隻氣的暗暗的咬牙。這種熱臉貼冷屁股上的感覺真的是誰嚐誰知道。


    但是有什麽法子, 她惜命啊。還是那句話,先保存好自己,等到以後李惟元瘋了,落魄了,她再好好的和他算算這筆賬。


    “小扇,”李令婉就迴頭問一直站在一旁的小扇,“咱們那裏有沒有能散瘀活血的藥膏子?”


    小扇想了想, 然後迴答:“有的,姑娘。”


    “那就好。”李令婉點了點頭。隨後又吩咐著她, “你現下受累跑一趟, 去咱們那裏將散瘀活血的藥膏子取了來。再有, 拿些糕點和瓜子之類的堅果過來。”


    剛剛她看過了, 李惟元這裏可是什麽吃的都沒有。這長夜漫漫的,她還不得餓死啊。而且有了瓜子這些,大家對坐著一起邊磕瓜子一邊閑話,很容易增進彼此之間的感情。


    小扇答應了一下,然後提了自己先前手中提的那盞竹篾綿紙燈籠就要走,但李令婉又叫住了她。


    “外麵風大雪大,你這個燈籠裏的蠟燭容易被吹滅。提了我的那盞琉璃繡球燈去。”


    這年頭琉璃可不易得。這盞琉璃繡球燈李令婉平常愛惜的跟自己的眼珠子似的,輕易都不讓人碰。所以現在聽到她說要自己提著這盞琉璃繡球燈照路,小扇就有些懵了。


    片刻之後她才雙手亂搖,急著解釋:“不,不,姑娘。奴婢是個粗心的,手又重,萬一跌碎了這盞琉璃繡球燈,那可怎麽是好?”


    到時就是賣了她也賠不起啊。


    但李令婉起身拿了桌上放著的琉璃燈,然後絲毫不在意的就往小扇的手裏塞,又笑道:“跌了燈值錢?跌了人值錢?再怎麽樣,你這個人可比這燈值錢多了。”


    小扇一聽,當下隻感動的眼眶都泛熱了。


    “姑,姑娘,您可真好。”她哽咽著說了一句,隨後才手裏提了那盞琉璃琉璃燈轉身出了屋。


    李令婉一直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口,隨後才收迴目光來。


    隻是一轉頭,就看到李惟元不辨喜怒的目光正在看著她。


    剛剛李惟元一直在旁邊冷眼看著李令婉和小扇的一舉一動,聽著她們之間說的每一個字,然後他就發現,其實李令婉在和別人說話的時候都是很自在很放鬆的一個狀態,唯獨對著他說話的時候是很小心翼翼,仿似都恨不能字斟句酌一樣。而且最重要的,他也發現了,李令婉並不是隻關心他一個人。她關心她身邊所有的人,包括小扇這樣的一個小丫鬟。


    這種認知就讓李惟元覺得心裏很不舒服。


    為什麽李令婉就不能隻對他一個人笑?為什麽李令婉就不能隻關心他一個人?


    心裏憤怒的熊熊火焰在燃燒著他的理智,不過被炭火映的紅紅的臉上還是平靜一片,隻是握著銅火箸手很用力,導致手背那裏的青筋有些突起。


    但是縱然他什麽都沒有說,李令婉還是敏、感的察覺到了他的不高興。


    有什麽辦法?她也覺得很無奈啊。原本她好端端的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可是現在小命捏在李惟元的手裏,她就不得不時時刻刻的關注著他了。


    然後李令婉想了想,還是什麽都沒有問。


    誰曉得李惟元到底因為什麽不高興?剛剛她已經是觸到了他的逆鱗了。當她不曉得呢,當時他都差點暴起,直接將手裏拿著的銅火箸砸到她的頭上來了。


    想想被銅火箸砸頭的滋味,李令婉就覺得毛發皆豎,渾身打了個寒戰。


    於是她也不看李惟元,隻是低著頭,專注的看著自己裙擺上繡的折紙玉蘭。


    她心裏可愁眉苦臉了,覺得自己前途一片黑暗啊。


    其實這兩日她也有想過不能隻走討好李惟元這一條路來改變原身未來的悲慘下場,太特麽的累了。可以充分利用她熟知原文所有內容的這個金手指,然後找到李惟元的對頭來對抗他的嘛。


    李惟元的對頭當然就是男主了,還有原書裏的男配一號。特別是這男配一號,可是個了不起的存在。


    左元相,右祁相,兩個人能力旗鼓相當,不相上下,這可是大夏所有老百姓都知道的事。


    但是很可惜,書裏的原男主估摸著現下還在宮裏吃土呢,男配一號還在大西北放他的鷹呢,她又被局限在這深宅大院裏,輕易出個門都有一票人跟著,有那心也沒那力啊。


    李令婉就愁啊。她覺得自己命苦啊。她怎麽一開始偏偏要設定李惟元這樣的一個人物出來?而且她怎麽偏偏就穿成了被她整死的女配呢?穿成女主多好啊。隻要笑一笑,表達一下自己的柔弱就會有男人撲上來爭著搶著的要保護她。


    李令婉覺得自己的心都已經碎成了餃子餡了,弄塊餃子皮隨便的捏吧捏吧就能直接下鍋煮了。


    一心碎,就沒有聽到李惟元對她說的話。


    於是等到反應過來之後,她就趕忙抬頭,問著:“哥哥,你剛剛說了什麽?我沒聽到,你能不能再說一遍?”


    但李惟元雙唇微微的抿著,不管她怎麽追問丫的就是不鬆口。


    李令婉氣的,真是恨不能上前去就對著他的手直接來個甩手一下啊。


    她暗中咬牙切齒,不斷的在心裏狠狠的紮那個叫李惟元的小人,但偏偏臉上還得裝了甜甜的笑意出來,嬌糯糯的聲音問著他:“哥哥,你剛剛到底和我說了什麽啊?”


    李惟元不答,卻是反問著她:“你剛剛在想什麽?”


    目光犀利且冷銳。


    你現在人同我在一起,可心裏想的是誰?


    李令婉訕訕的笑。


    她總不能說我剛剛在想怎麽將你往後的死對頭找出來,然後再怎麽和他一起合夥對付你的事吧?那也不用等以後了,直接現在就能被他給整死。


    於是她就做了一副很誠懇很擔憂的模樣出來,說著:“我剛剛在擔憂哥哥身上的傷呢。也不曉得哥哥到底有多痛?還有小扇怎麽還不來呢?”


    小扇你快來啊。你來了至少我還能和你說說話,不用和這變態這樣麵對麵的坐著還相顧無言,氣氛超尷尬的吧?


    李惟元沒有說話,隻是依然沉默的用手裏的銅火箸撥著火盆裏的木炭。


    李令婉都要替火盆裏的木炭叫屈了。這撥過來撥過去的,都特麽的要碎成粉末了。


    有火星慢慢的揚起,但須臾即為飛灰,無聲無息的又落到了地上。


    “李令婉,”李惟元的聲音輕飄飄的,跟這些飛灰一樣,似乎下一刻就會被屋外的北風給吹走了一樣,“你這樣的接近我,討好我,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你心裏又到底打的是什麽目的?”


    他一麵這樣說的時候,一麵又目光極為平靜的望著李令婉。那神情仿似是在說,李令婉,我給你這最後一次機會,你要實話實說。如果這一次你不實話實說,那往後你就再也沒有實話實說的機會了。


    在他這樣平靜目光的注視下,李令婉不由的就覺得心跳如擂鼓,且手心汗濕。一刹那她差點有一種想將所有事都和盤托出的衝動。


    但最後關頭她還是硬生生的止住了自己,而且還狀若天真無邪的對李惟元笑道:“哥哥,你這話我怎麽聽不明白啊?你是我哥哥,我是你妹妹,做妹妹的親近哥哥,對哥哥好,這不是天底下最尋常的事嗎?”


    可千萬別再追問了。再追問下去她覺得自己都要扛不住這壓力全盤托出了。


    好在李惟元確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他隻是在聽完李令婉說的那句話之後目光盯著她看了好長一段時間,然後他忽然唇角微翹,說了一個字:“好。”


    他給了她機會的,是她自己不要的。


    方才他細想來,近段時間李令婉非但是對他的態度忽然改變,就是她對著自己身旁丫鬟的態度也有極大的改變。


    以前她是那樣驕縱跋扈的性子,身旁的丫鬟稍微有哪裏做的不如她的意了,立時就會責罵,又豈會說出今晚她對小扇那樣的話來?而且這些日子他也讓謹言四處的打探了一番,都說李令婉自打那次腦袋受傷再醒過來之後人就變得懂事了不少,和以前判若兩人一般。


    她身上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竟然能讓她一夕之間變化這麽大?便是說她前後不是同一個人都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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