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太深,沒有任何道具的情況下,即便是霍侯也不能輕易地爬上爬下,對於掉落在坑底的晶核,自然沒辦法撿到手裏了。


    霍侯在說完那句話後,便伸出手,杜照明感到洞內的溫度陡然下降,意識到霍侯要做什麽後,未及思考已經喊出聲。


    “等等,你不能殺掉這幾隻喪屍!”喊完後,也顧不得緊張害怕,朝霍侯兩人跑了過去,“這幾隻喪屍對基地很重要,你不能殺掉它們。”


    如果不是霍侯已經站在深坑邊緣,再往前一步就要掉下坑去,杜照明很有可能還會站到他麵前張開雙手來阻擋——不過,現在雖然不能擋在霍侯麵前,他卻蹲到了那兩名活著的異能者身邊,拿出一把匕首抵在昏迷著的異能者脖子上。


    靠武力他絕不是那兩人的對手,所以,隻能以人質來威脅了。


    “如果你要殺掉坑裏的喪屍,我就殺了這兩個人。”說這話時,杜照明的語氣已經平靜許多,不知是因為想到對策有所倚仗,還是其他什麽原因。


    霍侯卻沒有看他,仿佛他這個人不存在似的,雖然沒有下一步動作,卻保持著往下看的姿勢,與身邊的甘棠隨意地聊著天。


    “棠棠,那兩隻喪屍將水平如何?跟我們平常遇到的一樣嗎?”


    甘棠也沒有看杜照明,微微歪著頭,露出思考的樣子,語氣有一點點疑惑,“好像差了點,而且,這裏的血氣這麽重,它們也沒表現出多興奮的樣子。難道,新鮮的血肉已經刺激不到了嗎?”


    霍侯迴頭掃了眼地上的屍體,血沒有流太多,傷口處甚至已經結冰。他收迴視線,又瞄了眼漆黑的坑底,在心裏估算了一下距離,大概明白些了什麽。


    不過,就算是因為低溫鮮血容易凝結不易傳播氣味,加上距離較遠,異能者的血肉對喪屍的刺激也不可能這樣弱化掉。唯一有可能的解釋是——


    “就像是野獸與家禽的區別——這幾隻喪屍相當於圈養起來,吃的是人類投喂的食物,在一定程度上已經被馴化了也不一定。”


    甘棠點點頭,表示認可霍侯的說法。


    被完全忽視的杜照明:“……”


    是自己的存在感低,還是故意這樣忽視他以示輕蔑,這兩人從現身到現在,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他,讓他像個小醜一樣唱著獨角戲。杜照明想到這裏,心中湧起一股鬱結之氣。


    既然不在意這兩名異者的性命,那就由他來了結好了。


    杜照明眼神陡然嚴厲起來,揚起手中匕首。


    啪嗒——


    匕首沒有刺入異能者的大腦,被什麽東西打中飛出去,撞到岩壁上發出“叮當”的聲音,又摔到地上。


    杜照明臉上浮現痛苦之色,一隻手緊緊握住另一隻手的手腕,止不住的鮮血從指縫裏流出。


    “還需要留著他嗎?”


    甘棠望向霍侯問道,聲音平靜,似乎隻是在問要不要留拜訪的客人吃飯這樣的問題。然而杜照明心裏清楚,她問的是要不要留下自己的性命。


    “嗯,一會有幾個問題要他解答。”


    霍侯迴答地雲淡風輕,依然沒有看杜照明,揮手射出無數冰錐,將坑底的喪屍悉數清除。這個時候,杜照明再是想要阻止,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數月的努力功虧一簣,杜照明忘記手上的疼痛,整個人都有些恍惚起來。直到霍侯與甘棠解決掉坑裏的喪屍,雙雙來到他麵前,他才愣愣地抬起頭,看起來很是失魂落魄。


    “用同伴的血肉喂養喪屍,不管是怎樣的理由都不可原諒,但是,我還是想聽聽你的解釋。”


    霍侯居高臨下地望著杜照明,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顯得頗為平靜。


    杜照明抬起頭看看霍侯,又看了看他身邊站著的同樣麵無表情的甘棠,表情呆愣,似乎還沒有完全迴過神來。


    “你是霍侯?”杜照明一字一字地問道,臉上沒有懼怕之色——這個時候的他一點身為階下囚的自覺都沒有,仿佛是在與霍侯平等對談。霍侯沒有在意他的態度,盯著他的眼睛,點了點頭,緩緩地問了一句。


    “你是杜照明?”雖是疑問句,用的卻是肯定語氣。


    杜照明一愣,似乎沒想到霍侯知道他的名字,卻也沒有在意。看到霍侯點頭,不知是想起什麽,突然扯開嘴角笑了笑——那笑隻是單純地扯動嘴角,笑意未達睜底。


    “所以,預告了兩次氣候變異的,就是你?”低聲問出這句話,杜照明沒有等霍侯迴答,徑自說了下去。


    “末世來臨,人類最大的敵人是喪屍,這一點,不管發生幾次氣候異常都無法改變。夏天過去了,冬天也會過去,到時候,潛藏的喪屍重新跑出來,變得更加難以對付。而幸存的人類,光是為了應付饑餓與寒冷就已經精疲力盡,耗光所有力量了。這樣的話,這樣的話,到時候誰來對付喪屍?!”杜照明忽然激動起來,從地上爬起,揮舞著雙手衝霍侯大聲喊著。


    “難道你們都忘了嗎?我們真正的敵人是喪屍,從始自終都是!可是現在呢,為了暖點的爐子,和軟一些的麵包,就可以拋棄故地,像侯鳥一樣遷移。以為這樣就可以躲過災難活下去了嗎?喪屍遠比人類更強大,不管是酷熱還是寒冷都無法殺死它們,在我們還為了幾塊麵包和毛毯爭奪的時候,它們已經變得更加強大,更加可怕。”


    杜照明的聲音慢慢低下去,仿佛積起的氣勢泄掉一般,看起來有些萎靡,卻又執拗地不甘放棄,頭也低了下來。


    “所以、所以,能對付喪屍的,隻有喪屍。在真正的喪屍皇出現之前,必須創造出另外一個能與之抗衡的力量。否則,幸存下來的人類,最終也隻有死亡一途。”


    洞中徹底安靜下來,杜照明的話讓霍侯擰緊眉頭,知道他拿異能者喂養喪屍的原因後,不覺氣憤,而是有種深深的荒誕感。


    喂養喪屍,是為了培養出能與喪屍皇抗衡的力量?


    這句話有任何邏輯上的聯係嗎?


    “你怎麽確定,養出來的不是一隻毀滅人類的喪屍皇?難道你給它投喂了食物,它就能認你為主?”霍侯盯著杜照明,眼神冰冷,語氣透出一絲譏誚。


    幾年前南方基地的研究所做活體實驗,關了一隻喪屍做研究,結果那隻喪屍逃了,成了第一隻喪屍王,圍攻他們的基地,差點讓他失去甘棠——


    霍侯閉了閉眼,壓下將將浮現的記憶畫麵。不管過去長時間,當年的情景他都不願再重新迴憶起,稍有觸及,便是錐心之痛。


    麵對霍侯的質問,杜照明閉緊嘴巴,既無辯解之意,也無悔恨之情,似乎堅定地相信著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正確的。


    而為了達成他所認為正確的事,犧牲一切都是值得的。


    從杜照明的表情理會到這一點的霍侯,稍稍感到有些頭疼。


    “趙輿深知道嗎?”忽然,一直沉默地甘棠出聲詢問,聽到甘棠的問題,杜照明愣了愣,不知是沒聽清,還是因為甘棠口中那個名字。


    “你現在所做的事情,趙輿深知道嗎?”甘棠盯著杜照明的眼睛,慢慢地又重複問了一遍。


    “趙先生當然不知道!”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似的,杜照明急急地脫口否認,比之剛才霍侯質問他時,情緒上顯得要激動許多。


    霍侯的眼神沉了下來,他看了眼甘棠,沒有說話。


    甘棠的神情依然沒有多大變化,眼神卻在一霎那間,變得冰冷無比。


    上一世在北方基地待了近十年的甘棠,知道趙輿深做為北方基地實際的掌權者,對外的稱唿是基地長,而隻有他的心腹親信,有時會稱他為——


    趙先生。


    第146章 似夢


    ——她又坐在那個地方, 望著天空發呆了。


    廢棄的高樓之上,一個孤獨的身影坐在那裏,雖然隔著一段距離,那人身上孤寂的氣息依舊能感覺得到。夕陽西下, 將影子拉得老長,地麵上往來行人漸少,很少有人抬頭向上看, 腦子裏思考的都是明天跟隨軍隊出任務時怎樣保全自己的事情。


    但是那個人,或許是因為本身的強大,生存變得遊刃有餘,所以,普通人在意的事情那人全不在意——或者說, 世上根本沒有那人在意的事情。


    不知是因為夕陽的緣故, 還是其他什麽原因, 眼前所有的畫麵都蒙上了一層灰色, 像年深日久的舊照片似的,所有景物的輪廓略有模糊,顏色也黯淡不少。


    明明沒有見過的情形,為什麽卻覺得有些熟悉呢?


    遠處似乎傳來人的喧嘩聲,卻又聽不分明, 他的眼睛注意著對麵樓頂的那個背影, 也不知看了多久,世界仿佛凝固了一般。那個背影成了夕陽下的雕像,而他這樣凝望的視線也似乎從未移開。


    但, 那個人,是誰呢?


    門外響起敲門聲,他聽到自己應了聲,“進來。”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走進一位夾著文件的年輕人,啊,這人他認識,是他的秘書。


    “趙先生,會議馬上要開始了,盧隊長和白將軍正在會議室等您。”年輕的秘書對著站在窗前的人說道。


    他愣了愣,那兩個人什麽時候這樣恭敬了,每次開會都要再三催請,甚至有時還會托詞不來,這次竟然會提前在會議室等他?


    ——啊,不對,最近他沒有召開什麽重要會議。


    心裏這樣想著,他卻聽到自己的聲音迴答道:“讓他們先等著,我一會兒就過去。”


    這樣慢待那兩個人,會有麻煩的吧?


    姓白的還好說,畢竟年紀大了,僅靠一些舊部下維持手中的權力而已。但那位盧隊長就不同了,仗著自己是基地第一大異能隊的隊長,很多時候,是不把他這個普通人的基地長放在眼裏的。


    他心裏有些著急,但辦公室裏那兩個人似乎一點都感受不到這點著急,反而顯得很理所當然。


    年輕的秘書望著長官的背影,越過他的肩膀看向對麵的高樓,眼中閃過了然,說話的語氣顯得輕鬆,甚至還帶著微微笑意。


    “啊,那位大人又坐在那裏看風景了,真是想不明白呢,天天坐在同一個地方看,什麽樣的風景都會看膩吧。大人心裏的想法,果然不是我們這樣的人能夠看透的啊。”


    ——大人?是指那個坐在樓頂的人嗎?為什麽這樣稱唿?


    心裏疑惑的同時,他又聽到自己用平靜淡然的語氣說道:“是你們想多了,她其實,什麽都沒有想。”


    “哦,果然還是先生最了解那位大人。擁有最強大的實力,雖然幾乎從來不說話,卻一直支撐先生守護著我們的基地。上次出去剿滅那隻精神係王者喪屍,如果不是那位大人及時趕到,異能隊就要全軍覆沒了。大家在心裏都非常感激她,可惜別說當麵道謝,很多人連靠近都不敢。我也好想跟那位大人說話呢,卻一直沒有開口的勇氣。”


    為什麽不敢靠近?又為什麽沒有開口的勇氣?是那人很可怕嗎?


    不,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深深的敬畏。


    他在心裏這樣迴答。


    ——如同神明一般的敬畏,連靠近都仿佛是種褻瀆。


    可是,他身邊並沒有這樣的人,那麽他們談論的人又是誰呢?


    橘紅色的太陽即將隱沒山頭,天上絢麗的光彩慢慢收斂至邊際,那個仿佛亙古存在的背影,在火光一般最後的燦爛光線裏站起身,緩緩張開雙手。


    那一刻,被夕陽映照出來的剪影,美麗而安詳,如同夢幻般不真實。被時光機定格在了記憶深處,雖經歲月磨礪,卻永不褪色。


    無論是畫麵本身的美感,還是其中透露出來的美好意味,都不是這樣一個世界所應該存在的。


    心中不期然浮現某部詩劇中的一句話:


    你多美啊,請為我停留。


    這個念頭剛剛閃現,就見樓頂那人張著雙臂,像飛鳥一樣直直向下跌落。


    心頭陡然震顫,仿佛隨著那道影子墜落——


    一驚而醒。


    趙輿深急促地喘吸著,零下十幾度的溫度額頭上卻冒出細汗,他直直睜著眼睛,有好一會兒都沒有迴過神來。


    過了片刻,他閉了下眼,稍稍穩定心神,轉首四顧。


    熟悉的裝修擺設,是他經常用來辦公的地方,四麵都是牆,根本沒有窗戶,就更沒有從窗戶看出去的對麵大樓了。


    趙輿深略有些疲憊地撐著頭,手指插。入頭發裏,他閉上眼睛,思考著剛才夢裏所看到的情形。


    隻是打了一會兒盹,又做了那個夢,夢中的情形那般清晰,一點兒也不像夢,就像真正發生過的事情一樣。


    難道是最近基地事情太多,壓力太多,以致身心疲憊才會做這樣的夢?


    “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驚醒沉思中的趙輿深,那一瞬間,他差點以為真的迴到夢裏,猛然睜開眼睛看到熾白的燈光才反應過來——這裏是需要二十四小時照明的地下,不是有白天的地麵,沒有窗戶,更沒有透過窗戶可以看到的廢棄高樓。


    難道真的隻是個夢而已嗎?


    那一刻,不知為何,趙輿深心裏忽然湧起深深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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