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這個人做事一板一眼,若是規章上所寫,他便一定要實現。軍規上寫,每日跑步五裏。他便不顧風霜雪雨都讓我們跑步。雖說這是在鍛煉我們,但是他根本不近人情。”白斯燁說到此處,麵色鐵青。


    “這麽可怕啊。”葉黛暮心裏勾勒出一個嚴肅古板,不肯變通的輪廓。看來這個秦朗輕易不能說服啊。


    “那一年臘月,雪下了一尺厚。遠行受了風寒,高燒一夜,起都起不了床。可是那秦朗全不在意,他用刀逼著遠行出去跑步。五裏路,一步也不少。”白斯燁攥緊了雙拳,隻是迴憶起來便令他萬分痛苦。


    “怎麽可能呢?病人若是再受風寒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就算是嚴格按照軍規辦事,也沒有這樣的。神經病啊。”葉黛暮立即同仇敵愾地罵道。“如此也太沒有人性了。”


    這和高考有什麽區別啊。想當年她快參加高考的時候發了高燒,硬撐著上了一天的課,想要翹掉晚修迴家,班主任卻拒絕了。結果她燒得喉嚨腫得都像核桃,三天說不出話來。


    高考確實很重要,這是她擺脫自己命運的唯一機會,就像是鯉魚躍上龍門一般,可以一飛衝天,徹底翻身。


    鯉魚躍過龍門便會成為能唿風喚雨的龍王,可是人呢?即使是中了狀元,也還是人,做不了神。隻要是人,便會生老病死。人生的起伏,絕不會轉過這一個彎便順風順水。


    高考確實很重要,但是並不是人生的全部。大道三千,何必拘泥於眼前這一條走不通的路呢?


    人生的一半擁有歡樂,而剩下的那一半屬於憂傷。


    “我不知道他做得對,還是不對。”白斯燁卻沒有罵秦朗,眉頭微蹙。“遠行最後活過了我們經曆的第一場戰,他斬了三個敵兵,升了一級。可是過了年,他卻因為風寒入體,右腿再也不能動了。”白斯燁說到最後咬牙切齒。


    “後來呢?”葉黛暮急急地追問。


    “他迴了老家。他是兗州人。迴家之後,我們也沒有斷過聯係。他家家境不錯,如今卻也隻能用一條腿走路。”白斯燁心中的波瀾也稍微地平息了下來。故事已經結束了,可是人生還是要繼續的。


    “有一條腿,比有兩條腿沒命要得多。”葉黛暮知道這安慰的話實在是太慘白無力了。說這話的人大概很多,像她這樣隻能理解表麵的人,也隻能說得出這樣敷衍的安慰了。


    “陛下說的是。他現在過得不錯,兒子都比他高了。還寫信來與我炫耀。”白斯燁說著也笑了起來。“故而我也不怨他。隻是,他是不是一個好人。我說不上來。”


    “那仲常,你是怎麽看他的。我看你給他寫的評語很中肯。”葉黛暮轉過頭來問薑瑛。


    “陛下,我知道的都寫給您了。”薑瑛無奈地說。他向來不與人多交。這麽多年來,也就一個幼安,孜孜不倦地來騷擾他,這才做多年的至友。說到這裏,薑瑛突然想起了什麽,繼續道。“有一個人也許能和陛下說的多些。”


    “誰?”葉黛暮立即興奮地直起身來,眼睛亮晶晶地望著他。


    “秦朗的嶽丈,工部尚書嚴綽行。”薑瑛說完,葉黛暮立刻站起來,拔腿就跑。“陛下,陛下,您幹什麽去啊?”


    “去找嚴尚書——”葉黛暮一個跨步跳過欄杆,衝著前麵喊。“青盞,青盞,青盞……”


    後麵兩個大男人伸出的手來都來不及攔住她,相顧無言。“陛下跑得真快啊。”


    “馬步沒白紮。”薑瑛點了點頭。


    葉黛暮一邊吩咐青盞,一邊打了個打噴嚏,她揉了揉鼻子。


    “不好,陛下傷風了。”青盞緊張得不行,立即抱了毯子將陛下包裹起來,腳步如飛。“快來人啊。盧大人,語嫣……快來啊,陛下打噴嚏了。”


    葉黛暮趕緊解釋道。“就一個噴嚏。沒事啊。青盞,你先去找嚴尚書來吧。語嫣,語嫣,我真沒傷風,我不喝藥。我不喝藥……”


    最後還是被盧淑慎和語嫣兩個人聯手鎮壓,喝了苦澀的中藥。葉黛暮含著果脯,皺著眉頭,坐在椅子上,等嚴尚書來。她思來想去,也沒想好該怎麽問。哎呀,若是能親自去見那秦朗一眼便好了。


    這麽道聽途說來的形象,怎麽都覺得自己下不來判斷。這判斷若是錯了,害得可不止是自己,還有這上京千千萬萬的百姓。葉黛暮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


    怎麽把世界上的重任都壓在她這麽傻這麽不可靠的家夥身上?老天也太草率了一點吧。


    “參見陛下。不知陛下召見臣有何事?”嚴綽行還沒跪,就被葉黛暮攔住了。


    “哎呀,別跪了。哎呀,改天我一定要廢了這麻煩的禮節。跪來跪去的,光浪費時間。”葉黛暮一把將他按在了座位上。“公緒,我的腦袋就靠你保了。”


    “不敢,不敢。陛下,您這麽說,微臣哪有那麽重要的作用。但若是陛下有需要,臣義不容辭。”嚴綽行立即拍著胸膛打包票。


    葉黛暮靈機一動,換了個話茬子。“幫我從居庸關調兵。”


    “啊!”嚴綽行被葉黛暮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調兵,那可和他工部尚書的權責半點沾不到關係。他就算想越權,這也越得過頭了。那兵部尚書盧宥嵩雖然是個麵團子,但也不至於對他嚴綽行唯命是從。“陛下,您再說一遍。”


    他一定是老了,耳朵都不好使了。陛下怎麽可能提這麽奇怪的條件啊。


    “幫我調兵。”葉黛暮很鎮靜地重新說了一遍。比起問人品,還是直接測試吧。


    “盧大人,陛下一定是燒高了。”嚴綽行那也是嚇得夠嗆。這年頭的兵一個一個的都是寶貝疙瘩,各個世家簡直是當做心尖尖的寶物,少一個那都是不得了。


    陛下如今的處境,要是想調兵,那基本就是從世家嘴裏挖肉了。要是把世家逼急了,恐怕又會重蹈天佑元年的覆轍。現在的陛下,可不比當年的誠敏帝。


    當年的誠敏帝可是手握十萬親兵,也掌握著大魏的朝堂,就這樣也花了整整三年才平複這場世家叛亂的風波。如今的陛下隻有一支禁衛軍,朝堂之事更是插不上手,如何能擋得過這致命的一擊呢?


    “你調,還是不調?”葉黛暮直直地盯著他,仔細地揣摩他的每一個表情和動作。


    “調。”嚴綽行咬了咬牙,還是迴答。


    他嚴綽行渾渾噩噩地活到了這半百的年歲,想著以他這一介寒門之身,也能做上工部尚書的位置,是該滿足了。可是,他還是不滿足。就如同當年他走遍群山拜見過無數名士,卻都被拒之門外時,一樣的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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