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最近很頭疼,真的很頭疼。以往頭疼的原因,不外乎內因和外因。要麽是自己受了風寒,要麽是被紫蘇敲了腦袋。可是這次,情況有所不同。這種頭疼,不是生理上的,是精神上的。而讓她頭疼的病灶,此時正大喇喇地坐在會客室裏悠閑地喝茶。

    時值煙花三月,正是四處遊玩的好日子,本來想著趁著紀言去江南的空當兒,讓他帶上自己,畢竟也有些日子沒有迴去連城了,她想去普濟寺看看定嗔大師,說不定,還能在那裏碰到四處遊曆的雲遊道長,那樣,也好過段時間的清淨日子。

    她把這想法跟鄭可說了,他也同意,並說要陪同前往。兩個人正為去哪裏玩爭得不亦樂乎,都沒有注意一直站在一邊的鳳池正在光明正大地偷聽他們的談話。結果當然可想而知,第二天,紀言派了小廝上門,說是江南之行實在緊急,來不及帶著她一起上路,先行告辭了。

    淩霄一陣鬱悶,轉念一想,既然不能出去玩就在家裏好好呆著也好,至少還有紫蘇時不時的加菜,鄭可又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她隻要安心地做米蟲收錢吃飯就好了。沒想到,鳳凰王朝另外一位重量級的米蟲大人——凜王爺鳳池太子——竟天天到訪,恨不得一天到晚都在這裏呆著才好。

    光吃白飯倒也罷了,淩霄家大業大養個閑人也不是問題,可是,問題的關鍵,就是這位閑人並沒有身為閑人的自覺,時不時地來攪擾她的清夢,有時候還恬著臉跟她聊天,將她的不耐煩視為無物,徑自滔滔不絕。

    淩霄鬱卒,卻又不能得罪了這位貴人,畢竟,她想要在這裏混下去,這位大爺,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獨孤,明日去我王府做客吧?老是在你這裏做客,我實在不好意思。”記不清是第多少次,淩霄的耳朵再次受到荼毒,鳳池熱情的邀約讓她難以招架。

    “不行,我明日約了秀林,會去鎏錦園小住些日子。”淩霄一口迴絕,卻還是不忘語氣恭敬,“殿下府邸,豈是我這等草民能隨意辱沒的?實在不妥!”

    “我說了你能去就能去,還是你不樂意去?”鳳池語氣竟有些任性的味道。

    “不敢!”淩霄微微彎腰,天氣已經很暖和了,淩霄卻沒有撤了會客室裏的駝絨地毯——保不齊什麽時候就要撲通跪下,為了自己的膝蓋,就算被人說是品位惡俗有何妨?

    “獨孤,你是不是很討厭我來看你?”鳳池的聲音有些沮喪,“若是你不喜歡我來,我以後便不來了。”

    “殿下這是哪裏話?”淩霄的腰幾乎彎成了蝦米,“草民是真的有事要辦,不能去王府了。殿下能來草民的小店,蓬蓽生輝啊!”真是嘴欠!淩霄暗暗罵自己,什麽時候開始,我獨孤淩霄也成了阿諛奉承的人?

    “獨孤,”鳳池的聲音低沉嚴肅,“我希望你能夠幫我做事,你很有才華,我和玉寒都很欣賞你。”

    “殿下說笑了,草民愚鈍,哪裏能夠幫殿下出謀劃策!”淩霄連連擺手,就差沒有跪下來認錯了。麵對權威的時候就是這樣,有時候明明不是你的錯,你卻還是要恭恭敬敬地認錯。

    “獨孤,莫要妄自菲薄。”鳳池聲音嚴肅,眼神真誠,“我是真心希望你能來幫助我!”說罷還走到淩霄麵前,握住她的手。

    “殿下!”淩霄急急忙忙地抽迴自己的手,“殿下,草民誌不在此。”原本想要做閑雲野鶴,卻鬼使神差地進了京;本想守著這份小生意平平淡淡地過日子,卻有陰差陽錯地搭進了太子和趙承之間的糾葛;本想隱瞞真相就這樣大隱隱於市,卻不想被半路殺出的六皇子捅破了秘密,然後便牽扯至今。真的累了,不想去管那些事。

    鳳池靜靜地看著她,鳳眸裏滿是打量,似乎隻要她露出一絲願意就能被捕捉,淩霄也是不遑多讓,褐眸直視著他,清純無垢。良久,鳳池敗下陣來:“罷了,你既然不願意,我也不逼你了。可是去我府上小住,應該還是可以的吧?”

    “殿下,”淩霄淺笑,“您可是說了不逼我的。”既然表明了心誌,那麽,就不要再去摻和。

    鳳池微愣,俄而又笑了起來,頗有風度:“也好,你幾時想要去住,我隨時歡迎。畢竟,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多謝殿下錯愛。”淩霄恭敬地低頭作揖,垂下的眼瞼遮住了堅定的眼神,去王府小住?怕是,這輩子她都不會做此想。

    僵坐了半日,實在無趣,鳳池便起身打道迴府。言語之間,也竟是禮賢下士的誠懇,淩霄打哈哈般地應付了過去,也不管他是否受傷——笑話!他不受傷便是我受苦。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淩霄自然不會為了這個人的受傷而做出什麽對不起自己的事情來。

    幾乎是諂媚地笑著送走了鳳池,淩霄的肩垮了下來,這樣,大概會有一段時間的清淨了吧?有了這點認知,她有點想學那些武林好漢仰天長笑。

    可是未等她將這一想法付諸實施,一個聲音便將淩霄堪堪從天堂打到了地獄——有這等本事的,便是那平安巷的趙媒婆。

    話說這位趙媒婆,一生撮合佳偶無數,名聲在外,隻要她說的媒,幾乎沒有不成的——當然,鎏錦園的那位不為所動的主子顧秀林除外。

    一個月前,京城集雅齋分號開張。老板俊俏無雙的消息不過半個時辰便傳遍了鳳京,趙媒婆自然也有所耳聞。她說了二十幾年的媒,自然知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的道理,所以,任街頭巷尾的傳聞再熱鬧她也是堅持要自己來看看。

    這一看不打緊,趙媒婆卻懊悔不已。想她趙媒婆,人稱“趙金牙”,不僅口齒伶俐,還有一雙慧眼。得知淩霄在京城呆了已經數月之後,恨不得扇自己兩個耳光——這樣舉世無雙的妙人兒,她居然才看見!

    自此,趙媒婆隔三差五便來這集雅齋走一遭,要麽看看花,要麽就是直截了當地找了掌櫃的鄭可聊天,企圖套出些關於這位獨孤老板的信息,終於在她第五次拜訪集雅齋的時候,一個小廝告訴她,獨孤老板確切沒有妻室。這個消息讓趙媒婆高興了很久,迴到家之後便開始熱心地為淩霄找合適人家的小姐。

    容貌無雙、才華橫溢、家底殷實,這些,在趙媒婆眼裏,配獨孤老板這樣的妙人兒,實在都是庸脂俗粉。人家獨孤老板要財有財,京城裏怕是沒有第二家可以與之相比;論相貌,又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妙人兒;若論才幹,能經營這集雅齋,還能差了不成?思前想後,趙媒婆算是花盡了心思,總算想到了一個人——顧家小姐,顧秀姒。

    主意打定,趙媒婆便興高采烈地上門了,沒曾想,那獨孤老板架子雖不大,卻也沒有多少成親的意思,隻是一個勁兒地和氣相待,每每說到娶親的話題便生生帶過去,然後對著自己笑眯眯的,任誰有再大的火也沒有辦法對著這可人兒發出來。趙媒婆隻得暗自歎息,怨自己修煉不到家,竟被個少年吃得死死的。

    趙媒婆做了大半輩子的媒人,鍥而不舍的本事算是練到了家,一次不成,再來二次、三次,一次次都是軟磨硬泡,弄得淩霄每次見了她都是一個激靈。趙媒婆無奈,但還是不舍得放棄淩霄,心裏想著以後他若是娶了親,便知道自己的好了。

    這不,她今日得了空,有趕來了。平安巷和水秀街相去甚遠,趙媒婆也是年過半百的人了,走了這麽許久的路也有些勉強,這會兒說話都有些氣喘籲籲:“獨孤老板,老身來看你了。”

    “趙阿姨,您請裏麵坐!青竹,給趙阿姨倒水!”淩霄僵硬地擠出一絲笑容,轉身便朝著櫃台後走去,以顯示自己的繁忙,“趙阿姨,我這兒還有事情要忙,您先自個兒坐坐,我待會兒再跟您聊天吧!”

    “唉,獨孤老板,老身就那麽讓你為難麽?”趙媒婆臉色頹然,言語間竟有一絲挫敗。

    “趙阿姨,我不是這個意思……”淩霄急忙辯解,雖然被趙媒婆纏得夠嗆,但她也知道趙媒婆做媒無數,斷不會害了自己,所以也就無法對她冷言冷語,這時見她有些無奈,淩霄心裏也有些不好受,“唉!趙阿姨,我就陪您聊聊吧!”

    “好!”趙媒婆喜笑顏開地走進店鋪,全然沒有了剛才的頹唐,這讓淩霄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被她的外表給欺騙了。

    會客室的茶還沒有涼透,客人卻已經換了一人。淩霄客氣地請趙媒婆坐下先喝茶,心裏則在盤算著該怎麽開口。和趙媒婆見過幾次麵,淩霄自然也知道她是好心幫自己說媒,但是以現在的情勢,慢說她自己不想考慮這些事,就是她真想考慮,那麽,難道還真的找個女子然後害了人家一生?這樣的事情,淩霄做不出,卻又不能為外人道。

    趙媒婆自然不知道她的心思,滿臉微笑,不像別的媒人,趙媒婆向來都是素顏待人,雖然臉上的滄桑因此展露無遺,但是她的真誠也為人所知。她欣慰地笑笑:“獨孤老板,老身也不喜歡兜圈子,今天來就是想為你說媒,老身覺得像獨孤老板這樣的人,該配一位蕙質蘭心的佳麗,您覺得,顧家小姐顧秀姒可合適?”

    “姒兒?!”淩霄正在喝茶,聽了她的話差點嗆到,驚訝地看著她,“趙姨,您這是說笑呢吧?”

    “沒有沒有!”趙媒婆擺擺手,“老身做媒,向來不說笑,老身看了看京城未出閣的小姐,就覺得這顧家小姐與你最是般配。說實在話,老身實在是覺得像你這樣的人不可多得,並非貪你那點謝媒禮。”

    “趙姨……”淩霄頓了頓,覺得這迴再不說清楚可就真的誤會大了,她可不想到時候弄巧成拙不好收場,她假借喝茶的功夫,想著應對之策。

    “淩霄,你還有多久才談完啊?”鄭可每次都是這樣,在有人來訪的時候不敲門便進來,也不顧禮節。淩霄看到他,心反倒靜了下來,臉上也出現了笑容,就這樣吧!鄭可,我也隻有,對不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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