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連城內一片喜樂祥和的氣氛,家家都在忙著置辦年貨,所有人臉上都帶著喜慶的笑容,身體仿佛也比以往健壯了許多。

    可是,醫廬的生意也變得冷清了起來。蘇即墨時常是整日坐在醫廬裏翻看古籍尋找能夠解“鴆寒”的方法,不過,一直沒有什麽進展。

    婉娘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清醒的時候也越來越少了,時常是話說到一半就沒有了聲音,再去看的時候,已經昏睡過去了。蘇即墨的睡眠卻因此越來越少,以前見到過太多的生老病死,她本來應該是對這些生離死別的場景麻木了,可是,每每看到皓兒在婉娘身邊時她臉上開心卻虛弱的微笑時,她的心,便揪緊了。多麽年輕的生命,本來應該是如花的季節,應該在父母身邊承歡膝下,應該與心愛的男子漫步桃林,應該和要好的姐妹互訴私語……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去做,可是,卻獨獨不應該在這裏,身中劇毒,奄奄一息。

    又是一天過去了,蘇即墨望望已經暗下去的天色,揉揉早已僵硬的脖頸,心裏更是沉重了許多,已經過去半個月了,還是沒有找到解毒的方法,偶爾暗示性地向封玉寒求助,他卻總是置之不理。可是,婉娘的飯菜卻是由他單獨做的,連穩定病情的藥也是他親手熬了端過去的。這樣幾乎是相互矛盾的行為,讓蘇即墨看不懂。

    “姑娘,今天感覺怎麽樣?”剛要進門,蘇即墨便聽見房內傳來封玉寒的關切的聲音。

    “謝謝封大夫關心,我很好。”婉娘的聲音溫柔且虛弱。

    “姑娘,前幾日我與姑娘說的事情姑娘可曾考慮好了?”封玉寒的聲音依舊平穩,可是蘇即墨聽在耳裏卻是帶著不對勁,到底是什麽樣的事情封玉寒要背著人說?

    “封大夫,我考慮了一下,您說的的確是有道理的,可是……”婉娘溫柔的聲音頓了頓,“我實在是舍不得皓兒……”話未說完,便有嚶嚶泣聲。

    “姑娘莫哭,在下所說也是不得已的,畢竟姑娘現在身體不佳,而且皓兒現在也大了,讓他跟在你身邊實在是不妥……”

    “封大夫,您說的我都明白,”婉娘止住抽噎,打斷了封玉寒的話,“這樣吧!若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還希望您能夠收留皓兒,他爺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想以後他再流落街頭了……”

    這樣的話,像是臨終托付。蘇即墨心裏猛地一激靈,伸手猛地推開了門,隻見封玉寒坐在床邊,右手正在婉娘的腕上把脈,婉娘半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顯然是剛才的哭泣讓她耗費了體力。

    “封玉寒!你到底想要幹什麽?還嫌婉娘不夠虛弱麽?你到底要怎樣才甘心?”連日來尋找解藥受挫,加上剛才在外麵聽到的語焉不詳的談話,蘇即墨的心裏有一團無名的怒火在不停地燒著,幾乎是吼著說出來。

    “蘇即墨,出去!”封玉寒坐在床邊沒有動彈,聲音卻冷得可怕。

    “封大夫……”婉娘見兩人要大動幹戈,連忙提起精神阻止,“即墨是來看我的,你們不可以吵架的。”

    “婉娘,你別幫著他說話!”蘇即墨的火爆脾氣一上來,還真的沒有人能夠管得住,“我剛才在外麵聽得真真切切,你想要把皓兒弄到哪裏去?你是不是嫌婉娘在這裏費了你的銀子,所以你想要把皓兒賣掉還是送人?我告訴你封玉寒,我敬你是位君子,這樣下作的事情你休想!”

    “我幾時說過我要將皓兒送走了?你又是哪隻耳朵聽見我說這話了?”封玉寒將婉娘安置好,溫柔地替她蓋好被子,起身麵對著蘇即墨,淡淡地說道。

    “我……”蘇即墨一時語塞了,她的確沒有親耳聽見這話,可是剛才他們的談話中字裏行間都是想要把皓兒從婉娘身邊帶走啊!

    “婉娘已經答應我了,以後皓兒跟在你身邊了。”封玉寒在桌邊洗了手,拿起一邊的幹淨手巾擦拭著,慢悠悠地說著。

    什麽?蘇即墨有些轉不過來了,讓皓兒跟在她身邊?她沒有聽錯吧?她的確很喜歡皓兒,可是他畢竟是婉娘的弟弟——不對,照剛才她聽到的,皓兒和婉娘根本沒有什麽血緣關係。可是婉娘真的答應了麽?蘇即墨轉頭看著躺在床上的婉娘,她虛弱地笑著頷首表示同意。

    蘇即墨的心霎那間飛揚了起來,瞬間卻又低落穀底。婉娘現在這樣托付,是不是意味著封玉寒已經知道她將不久於人世?可是她還沒有找到任何可以解救婉娘的方法……

    “婉娘你放心吧!我會努力找辦法來救你的,皓兒現在暫時和我呆在一起,等你的身體好了,皓兒還是迴來和你一起住!”蘇即墨走到婉娘的床邊,真誠地說道。

    封玉寒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兩人,他從未看過蘇即墨這般認真地對待一個人。自從第一次看見她開始,她就是有些自我封閉的,雖然刻意地讓自己和眾人聯係起來,可是骨子裏的那種對人的不信任依舊很是嚴重。除了醫廬裏的人,她對別人都有一種拒之千裏的冷漠,即便刻意裝出的親和,一般人也許能夠被騙,可是卻逃不過他的眼睛——身居鬧市,她卻還是孤單一人。

    可是現在的蘇即墨,這個拉著婉娘的手說著體己話的蘇即墨,讓他覺得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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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經深了,蘇即墨依舊坐在書房裏,就著昏暗的燭光翻閱著書,她恨不能有三頭六臂,這樣她看書的速度就能夠再快一點。時間對於她來說是奢侈的東西,她希望自己還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救迴婉娘的性命。

    婉娘,婉娘……千萬要支持下去!蘇即墨在心裏暗暗地說著,眉頭依舊緊皺。今天從婉娘的房裏出來,封玉寒難得跟她說起婉娘的病情,卻隻是冰冷的一句“她活不過新年”。

    新年,也就是說,還有十天,最多還有十天,她要在十天之內找到能夠解毒的方法。可是到現在,她還是沒有一點頭緒。幾乎翻遍了封玉寒的書房裏所有的書,除了“鴆寒”的毒性,她找不到任何其他有用的東西。

    玉穎毒王,真的就那麽厲害?蘇即墨看著桌上的《鳳凰毒物全書》歎氣,這本書已經是鳳凰王朝百年以來最有名望的醫者嘔心瀝血寫成的了,可是裏麵對於“鴆寒”還是沒有任何介紹。

    冬日的夜冷得像是立刻就能夠把人凍成冰塊一般,蘇即墨縮了縮肩膀,嗬了一口氣,將凍得冰涼的雙手靠近燭火取暖,真是冷啊!如果這個時候有一碗熱乎乎的湯就好了。

    “吱——呀”像是為了迴應蘇即墨的想法一般,書房的門打開了,封玉寒端了一個托盤進來:“看你還沒有睡,估計這會兒也該餓了,給你端些吃的來。”像是為了解釋什麽一般,封玉寒的這番話說得很是不自在。

    “謝謝封先生!”此時腹中也確實是有些空了,蘇即墨隻是簡短地道謝,便不再客氣什麽了。

    “‘鴆寒’的事,查得怎麽樣了?”封玉寒一邊幫蘇即墨倒茶,一邊問道。

    “沒什麽進展,我一點頭緒也找不到。”蘇即墨吃著香甜的桂花糕,皺眉說道,“封先生,您真的沒有辦法麽?”

    “如果我有辦法的話,我會見死不救麽?”封玉寒將茶遞給蘇即墨,“在你眼裏,我就真的是那樣見死不救的人麽?”

    “我不喝茶,”蘇即墨擺擺手,“我不知道你算不算見死不救,可是那天婉娘來到醫廬時你的態度讓人不得不懷疑。”蘇即墨向來都是這樣直截了當地說話。

    “我自然是有我的道理的,如果你救不了婉娘的話,那麽就要好好照顧皓兒,畢竟,他是婉娘的心頭肉。”封玉寒淡淡地說道,他自然不會向蘇即墨解釋自己的理由,身重“鴆寒”這樣的劇毒的,若不是與當朝皇室有關,就是得罪了玉穎的貴族,普天之下,有“鴆寒”這樣的毒藥的,也就玉穎和鳳凰的王室了。若是救了這個女子,怕是會給醫廬帶來災難。

    “這個我明白,我自然會好好地照顧皓兒的,我也會幫婉娘解毒。”雖然現在她沒有一點頭緒,可是,她還是很有信心。

    “喝口茶,桂花糕比較甜,這山楂茶剛好可以解膩。”封玉寒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修長的手再次將茶杯遞給蘇即墨。

    蘇即墨接過茶杯喝了一口,的確是山楂的味道,沒想到這個人還蠻細心的。她挑挑眉,沒有說話,靜靜地吃著桂花糕,偶爾喝一口茶。封玉寒也沒有開口,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坐著,各自懷著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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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火燭,防火防盜~”打更人悠揚的聲音伴著更鼓傳得很遠,久久沒有散去——已經子時了。

    “已經子時了,去睡覺吧!我要用書房。”封玉寒溫和的語氣讓蘇即墨覺得有點不習慣。

    “我還要再看一會兒書的,這樣吧,書桌你用,”蘇即墨立刻走到桌前把自己要看得書抱來堆在桌子上,“我坐在這裏看就行了,我盡量安靜,不打擾你。”

    “這樣也好。”封玉寒起身走到書桌前坐下,自書桌一邊的小櫃子裏拿出一疊特別的稿紙,淡青色的紙上還印著淡淡的花紋。蘇即墨坐在桌邊安靜地看書,沒有在意封玉寒手裏的特別稿紙。

    將毛筆蘸飽墨汁,封玉寒開始寫信,信得內容沒有人知道,隻是從封玉寒寫信時戒備的表情可以看出來,這封信,很重要。

    還是找不到!蘇即墨坐在凳子上,眉頭皺得不能再皺了,她從來沒有過這麽無助的時候,以前的她,是手術台上的主宰,一把薄薄的手術刀,拯救過多少人的生命?她的雙手,那時候,被奉為“上帝之手”,這樣的榮耀,隻有她才有。可是現在,這雙上帝之手沒有任何用處,隻能在這裏緊握成拳,拚命地捶打無能的自己。

    “怎麽了?”封玉寒聽到聲音,抬頭來看卻發現是她在捶打自己的雙腿,便疑惑地問道。

    “沒什麽,我打擾你了,我把書拿到房裏去看了。”蘇即墨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的懦弱,便抱起書起身準備離開。

    “你已經盡力了。”信得內容已經結尾,封玉寒將印章細心地蓋上,然後慢慢吹幹,“如果是我,遇到這樣的病人,根本就支持不了這麽久的,你初學醫術就已經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可是我要的不是什麽‘不錯’,我要的是婉娘能夠活下來!”蘇即墨抱緊懷裏的書,激動地說道。

    “可是你明知道婉娘活到現在就已經是奇跡了。”封玉寒平靜地說出事實,的確,以“鴆寒”的毒性,婉娘早在一個月之前就應該毒發身亡了,可是現在,她還好好地活著,這樣,已經算是奇跡了。

    “既然我可以讓她拖到現在,那麽我就可以讓她完全康複!我一定會找到讓她完全康複的方法的。”蘇即墨信誓旦旦地說道。

    “即墨,你太固執,這樣的你不適合做醫者。”封玉寒輕歎著說道,醫者,是應該見慣生死的,他們理性,他們知道什麽應該什麽不應該,可是蘇即墨現在這個樣子,根本就是感情用事,完全被感情蒙蔽了雙眼。

    “這個不用你管,我隻知道我以前也是醫生,我治好了很多人,現在也一樣,我隻要用心去找,一定能夠找到解藥的。”也許是受無法找到答案的暴躁心情的影響,蘇即墨顯得有些剛愎自用,不可理喻了。她抱著懷裏的書,打開們就走了出去。

    這一夜,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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