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居山,是連城郊外最為著名的山,風景雖算不上連城之最,卻以山上的普濟寺聞名於世。

    普濟寺建於鳳凰王朝開辟天下之時,前朝末期皇帝昏庸,民不聊生,許多人都不能吃上飽飯,而連城當地的官紳們還要在山上興修豪宅,開墾良田。征用了許多當地的壯勞力,許多人都累死在了這裏,漸漸的就傳出了山上又冤魂作祟的說法,官紳們也不敢再在此地興修什麽良田美宅,為求心安,紛紛在山腳下開壇做法,借此驅邪,卻徒勞無功。後來鳳凰王朝的祖先們在此地起義,在搜羅了官紳們家中的財物後,在此地興修佛寺,取“普度眾生,兼濟天下”之意,將此寺命名為“普濟”,在寺院落成當天,他們還在寺門前斬殺了當地所有欺壓人民的官紳,鮮血濺在寺門口的石頭上,經久不褪,這塊石頭便是普濟寺的“斬奸石”。普濟寺也成了人們心中庇佑蒼生,懲惡揚善的寶刹。

    普濟寺現任方丈是自幼便在此修行的定嗔禪師,為人寬厚,待人有禮,曾有人傳他是天人轉世,專為拯救眾生而來。

    “沉香姑娘,你家師父呢?可是有些日子不曾來與老衲對弈了。”定嗔一看到沉香帶著小妹站在佛前,便上前問好。

    “近來醫廬裏有些忙,師父他還要處理一些自己的事情,不便前來,所以讓我來問禪師您討些好茶。”沉香笑著說道,“禪師最近可好?”

    “嗬嗬,出家人隨遇而安,老衲不過是比較幸運,得一方棲身之地,於願足矣,談什麽好與不好?”

    “禪師莫要跟我說這些佛語,我可不是師父,聽不來這些的,我今天特地去買了些新鮮的蔬菜,中午給您老做頓齋菜吧!”沉香提起手裏的籃子,裏麵是各色新鮮欲滴的蔬菜,讓人好不眼饞。

    “嗬嗬,沉香一來我這小廟裏也跟著沾光啊!”定嗔開懷大笑,沉香的手藝很是精巧,尤其是齋菜,做得爽口鮮美,連寺裏常年做齋飯的大師傅也比不上。

    “禪師哪裏的話,我這就去廚房了,木香就先交給您了。她若是頑皮,盡管教訓便是。”沉香提著籃子笑著走開了,院子裏隻剩下這一老一小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了。

    “孩子,走,跟爺爺去後山采茶好不好啊?”定嗔很喜歡木香,小小的姑娘很是可愛聽話,而且和他很是投緣。

    “嗯,好的。”木香笑著,眼睛眯成了兩條線。

    後山是普濟寺的茶園,普濟寺地處高山,環境清幽宜人,土壤也是種茶難得的好土,加上山上的僧人們炒茶的手法特殊,這裏的茶是難得一見的上品,因為規模不大,所以茶葉的產量也是少且精,隻贈不賣,故隻有與寺院有很深的淵源的人才能夠得到。

    木香在茶園裏開心地四處走著跳著,銀鈴般的脆響灑遍了整個茶園,讓山上采茶的僧人們也不由得抬頭來看,卻見方丈正笑眯眯地看著那個四處跑跳的小姑娘,臉上滿是寵溺的笑意。而那個孩子,臉上的笑容純真無邪,宛若仙人。

    然而此時,位於普濟寺西南角的廚房裏,沉香正在埋頭做飯,切段,焯水,翻炒,很快,廚房裏便飄出了飯菜的香味,僧侶們都在主殿裏做早課,聽禪講經。廚房的大師傅也下山去打水了,廚房裏隻有沉香一人。

    忙碌的人兒沒有注意到,窗外正有人盯著她,陰鷙的眼睛裏充滿了狡詐的算計。

    “砰!”仿佛察覺到身後的寒意,沉香手裏的鐵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鏗鏘作響。

    “誰?”沉香警覺地冷聲喝道,卻沒有人迴應。確定周圍沒有人之後,她這才長籲了一口氣,彎腰去撿掉落在地的勺子,卻隻聽“嗖”地一聲,一枚虎型飛鏢就釘在了她身後的柱子上。

    沉香抬頭看見那枚飛鏢時渾身一震,她飛快地拔下飛鏢,虎掌裏握著一張小小的紙箋,繁複的紋絡花邊,中間有一行小字:日落西山,茶園一晤。落款是一枚她再熟悉不過的——玉穎相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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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香客們逐漸散去之後,晚膳開始了。沉香在眾人的食物裏放了少許的安眠草,很快,整座普濟寺像是提前進入了夜晚,完全地安靜了下來。

    日落西山,約定的時間到了。沉香提了隻小小的燈籠,連忙趕上山。昏暗的夜色籠罩下,小小的燈火仿佛搖曳的螢火蟲,往山上慢慢地飄蕩。

    “你怎麽這麽晚才來?想要主人等你麽?”甫進入茶園,一個低沉的聲音便在耳邊響起,沉香驚得差點連燈籠都掉了。

    “我等寺裏的人都睡著了才敢出來的……”沉香低著頭,小聲地辯解道。

    “廢話少說!讓你帶的人呢?”男人厲聲喝斷了沉香的解釋。

    “這是我今天來的目的,”沉香抬起頭,直直地看著男子的眼睛,“我是不會把人交給相爺的,但是也請相爺放心,她並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我也不會讓她知道,請相爺放心,並且放過我們。”

    沉香說完話之後對方並沒有開口,可怕的沉默裏醞釀著恐怖的殺氣,可是,即便如此,沉香也毫不畏懼:“我現在是鳳凰王朝宰相之子封玉寒的徒弟,如果相爺想要強來的話,我相信師父不會置我於不顧的,還請相爺三思才是。”

    “你這就是威脅相爺了?別忘了,‘鴆寒’可是要人命的東西!”男子的聲音變得狠厲起來。

    “真的是你們幹的?”沉香驚訝於他的坦白。

    “哼!怪隻怪那個女人命不好,本來中毒的人應該是你。沒想到派去的人是個草包!這樣也好,讓你好好看看這宮廷珍藏的玉穎毒王是什麽效果……”

    “啪!”一個響亮的巴掌聲在夜晚的茶園裏顯得有些突兀。

    “沒想到你現在變成這麽惡毒的人了!”沉香的手有些發抖,她氣憤地看著男子,“若不是為了救你,我也不會聽命於他,你現在倒好!為虎作倀,還想要害公主,忘了皇後娘娘是怎麽恩待你的了麽?!”

    “哼!你還不是一樣?如果不是你,公主現在說不定在皇宮裏錦衣玉食,才不會像現在這樣流落異鄉,認一個下人做姐姐!”男子的語氣不再陰沉,反而帶著很弄的負氣成分。

    “你!”沉香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怎麽?說不出來了?下次在說這些話之前好好想想!”見沉香無言以對,那人的語氣更顯陰沉,“主人說了,這件事如果你不答應也沒關係,可是有件事你必須做好!”

    “什麽?”沉香心裏提了起來,相爺向來做事心狠手辣,如今卻對自己私留小公主的事情寬容了,這樣的情況隻能說明,接下來的事情更加艱難。

    “主人得到線報,年後太子會到連城來,封玉寒的身份主人也早就知道了,希望你能利用這一點,將太子的行蹤隨時稟報。”

    “我明白了。希望相爺能夠遵守承諾,不要來打擾我們姐妹了。”沉香沉吟了一下,堅定地答應了。

    “主人的話自然是不會反悔的。”男子的聲音很是篤定。

    “那便好了。銘瑄……”沉香想要開口,卻不知道怎麽說。

    “還有什麽事情麽?”聽見沉香叫自己的名字,李銘瑄的心動了一下。

    “‘鴆寒’的解藥……”

    “沒有!”沉香還沒有說完,李銘瑄便開口打斷了她,“‘鴆寒’無藥可解,那個女人……隻能怪她的命不好。”李銘瑄抬頭看了看天色,沒有再多說什麽,轉身便施展輕功離開了。

    山上的夜很冷,看著李銘瑄離開的背影,沉香的眼角滑落了淚水,銘瑄……沉香從來不曾想到前來與自己接頭的人會是昔日的為之背叛一切的愛人,她也沒有想到,他帶來的竟是這樣的現實。

    銘瑄,銘瑄……

    仙居山夜間霧大,茶園裏的一切都被籠罩在了這層濃濃的霧中,唯有那一盞微弱的燭光,在濃霧中不斷搖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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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香迴來了?快坐下來喝杯熱茶,山上霧大,凍壞了身子我可是沒辦法向玉寒交代啊!”沉香方進後院,便看見定嗔站在院子裏,一臉的慈祥。

    “禪師怎麽這麽晚了還沒睡?”沉香心裏一震,生怕被發現自己的事,隻好故作鎮靜,可是手裏的燈籠卻不可自抑地顫抖。

    “嗬嗬,沉香啊!不需要這麽緊張的,來,坐下來好好喝杯茶吧!”定嗔看著她緊張的模樣,微笑著安撫道,“老衲晚膳的時候正在修禪,這會兒腹中空空,實在是饑餓得難受。所以,就在這裏等著你迴來給我做些吃的了。”

    “這個簡單,禪師你等會兒吧!我這就去給您準備。”沉香這才定了定心神,轉身欲去廚房。

    “沉香,”定嗔在背後叫住了她,“有時候有的事情,如果一個人沒有辦法解決,求助於人也是很好的選擇。”沉香並沒有迴頭,在聽到這番話的時候她的眼睛裏已經開始積蓄淚水,禪師這樣的話就意味著,他不打算將今夜發生的事情告訴別人。

    “沉香明白了,我這就去給您做飯。”抬頭仰望天空,濃霧已經散去了,天空是明朗的深藍,星兒在天上眨著眼睛——明天,又將是晴朗的一天。沉香的心裏溫暖了起來,快步向廚房走去。

    月色慘淡,定嗔隻著一件中衣坐在院子裏,看著沉香離開,他不由得歎氣,這個孩子,就是太過執著了。早在封玉寒第一次帶她來這裏時,他就看出,這個孩子,有著超乎常人的執念,這樣的執念,不是幾句話就能夠化解的了。他一直在找她的執念源頭,可是過了這麽久,他才明白,原來,這個孩子背負的,不是一般的債。這樣沉重的負擔,要怎麽樣才能夠卸下來啊?長此以往,這個孩子肯定是要被壓垮的。

    已經入冬,夜也變得肅殺起來。單薄的中衣已經不能抵禦夜間的寒冷,可是定嗔此時卻毫不在意,沉香的事情早就占盡了他的心神,哪裏還有空間去考慮別的?

    孩子,但願你能夠早日堪破此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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