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奇怪?為什麽奇怪?

    蔣成細細迴想著,卻搞不明白這種感覺是從何而來。安靜的房間裏隻有他一個人的唿吸聲迴蕩在耳邊,孤獨和無聊幾乎要把他逼瘋了。蔣成搖了搖頭,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希望能找到某個有趣的章目打發掉時間。

    然而……

    他無法安下心來,那種怪異的想法一直縈繞不去。

    有人在盯著他,有人在距他極近的地方盯著他。他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感受到了什麽,明明沒有看到什麽,也沒有聽到什麽,家裏沒有絲毫異樣……可他偏偏就是覺著,在這個屋子裏,此刻並不隻有他一個人,還有另一個人在,那家夥就藏身在某個陰暗的角落,視線直勾勾地穿過牆壁射在他的身上!

    蔣成的身體不自覺發起抖來,他背靠著沙發,讓自己整個人深陷進去,同時把電視的聲音調大,幾乎要震聾耳朵。即便如此,那心悸仍是揮之不去。他把身體蜷縮起來,兩眼驚恐地轉動著,掃視著整個房間。

    有點兒邪門兒……這屋裏不會染上什麽髒東西了吧?蔣成心裏想著。那些警察們整天跟屍體死人打交道,說不定前兩天來調查自己的時候,就把某些不幹淨的東西給帶了進來……這樣想是不是有些牽強?

    “咚咚咚!”

    幾乎就在這個想法產生的同時,一連串響動把蔣成嚇得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有人在嗎?”一個暴躁的男聲喊著。

    蔣成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虛驚一場,隻不過是有人在敲門而已。他放鬆下來,感到背後出了一片冷汗。走過去把門打開,門口站著一個肚子鼓起的中年大漢。是隔壁的鄰居,記得他姓宋,不過平時沒什麽來往,他來這裏幹嘛?

    “有……有什麽事嗎?”

    “還什麽事?”大漢怒氣衝衝,“你小子耳朵聾啊,把電視聲音開那麽大!我們家笑笑好不容易才睡著的,現在又給你吵醒了!看你戴著個眼鏡也是個文化人,怎麽一丁點道德都不講!”

    “哦……”蔣成慌忙道歉,“對、對不起,我沒注意,我這就關小,這就關小!”

    “真是的。”大漢看著他拿起遙控器關小音量,嘴裏兀自嘟嘟囔囔,“有這閑工夫陪你老婆生個娃也比騷擾鄰居強啊!”

    “瞧您說的。”不想得罪對方,蔣成賠著笑臉,“我單身漢一個,哪有老婆啊?”

    “沒老婆?”大漢皺皺眉,哼了一聲,“算了,不跟你計較。不準再開大動靜了啊!”

    看到鄰居轉身迴了自家,蔣成鬆了一口氣。剛才那漢子來勢洶洶的樣子,他還以為說不定得挨頓揍呢,所幸對方還講些道理。

    不過……

    關上房門之後,蔣成咂摸著剛才的對話,卻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怪了。他搬到這裏也有些年頭了,這宋姓漢子也是,雖然平日裏沒有往來,但他對對方的家境還是約莫了解的,按理說對方也應該知道他是單身啊。為什麽這家夥剛才會認為自己有老婆呢?

    疑雲在他的頭頂盤繞著,散發出不祥的氣息。

    有些時候,異樣的感覺一但出現就難以消除,這一下午對蔣成來說是難熬的,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已經在他的頭腦中紮了根。為了安慰自己,他跑前跑後把臥室、客房的窗簾全部都拉上,隔絕了所有可能來自外界的視線。即便如此,那感覺也沒有消失,不過也沒有別的事情發生。晚上九點鍾,蔣成鬆了一口氣,心想今天就這麽睡下吧。雖然早了些,但或許一覺醒來,這些煩惱就會自行消除呢。

    蔣成稍事洗漱,坐到床邊。

    那些警察們走了沒有?要說監視的話,應該是二十四小時輪班,不過……

    抱著一絲淡淡的希望,蔣成撩開窗簾,這一眼便讓他失望了:黑色的桑塔納還停在那裏,隱約可見裏麵的兩名黑衣男子。

    “草了!”他又罵道。

    剛準備放下簾子,突然之間,蔣成想到了什麽!他再一次盯著那起亞車裏看過去,兩名黑衣男子,應該是警察沒錯,但是——

    蔣成仔細迴想,自己白天從書房用望遠鏡往下看的時候,當時車裏的人……不是一個穿著白毛衣的嗎?

    當然了,既然是輪班,換人也沒什麽好奇怪的。但奇怪的感覺卻無法釋懷。他起身朝著書房走去,肉眼看畢竟不太清楚,他還是個近視眼。他拿來了望遠鏡,對著眼睛重新向下望去——

    那一瞬間,蔣成渾身的汗毛直豎,他差點尖叫出聲!

    女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望遠鏡的視界之中,她蒼白的麵孔和無神的眼睛正對著他的窗口。他看著那張臉,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那張臉,畢竟就在幾天前,它還屬於被他偷窺的對象,而現在……

    毫無征兆地,女人飛了起來!

    蔣成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但沒有

    ,女人的身形的確在逐漸靠近這裏……那張蒼白的麵孔逐漸變紅,變紫,如充血般變成了可怖的青黑色!她的眼球從眼眶中凸出,微微張開的口中,紫色的舌頭逐漸延伸出來!

    現在她就要飛上來了,她就要抓到自己了!

    蔣成想要丟下望遠鏡撒腿就跑,但雙腿卻像是受到了什麽阻礙一般,無論如何也無法動彈一步!他絕望地看著女人伸出雙手朝自己抓了過來——

    “不!不要——!”

    在尖叫出聲的同時,他猛然睜眼蘇醒。

    “哈啊……哈啊……”

    大口喘息著坐起身來,沒戴眼鏡的蔣成用模糊的視線看著自己麵前的黑暗。他還坐在床上,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床邊的窗簾合著,沒有什麽女人,他隻是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而已。

    是夢……

    蔣成用雙手把臉捂住,隱約迴憶起之前的事情。是的,他既沒有掀窗簾,也沒有用望遠鏡觀察外麵,那都隻是夢裏的內容。他隻是躺在床上,關燈睡著了而已。沒什麽好怕的,沒什麽好怕的……

    一邊安慰著自己,蔣成想到了那張臉,那是簡如薇的臉嗎?不,不對,聽說簡如薇死得很慘,屍體都被那個變態的兇手分割散落在整個房間裏。那麽夢裏的那個女人,隻可能是……

    別再想了!

    蔣成拿起床邊的手機,淩晨三點過一分,離天亮還早著。他重新躺下,卻再沒有半分睡意。剛才那個夢讓他發了一身汗,秋衣黏在後背上難受得緊,這麽濕濕的,再過會兒可能會感冒的,要去衝個澡嗎?

    突然之間,蔣成在黑暗中瞪大了雙眼!那種令他毛骨悚然的,被人窺視的感覺又出現了!

    在哪裏?他慌忙四下張望著,但眼前伸手不見五指。他把台燈打開,往日柔和的光芒此時卻顯得昏暗不堪,他又走到門口打開了吊燈,明亮的燈光給了他些許勇氣。他環視著整間屋子,心裏琢磨著會不會有哪個不開眼的小偷趁夜摸了進來。

    衣櫃裏……他少得可憐的衣服整整齊齊地疊著,藏不下人的。

    門後麵……空空蕩蕩;床底下……也是;窗簾後麵……沒有誰站在那裏;被子裏麵……自己才剛剛從裏麵出來。

    明明哪裏都沒有半個人影,但那種被人看著的感覺卻愈加強烈,他知道一定有誰用冰冷的視線望著自己,若是找不出那個人,他今天……不,恐怕以後都別再想能睡個好覺!

    他離開臥室,書房、廁所、客房……所有房間都搜了個遍,但任何地方都沒有丁點奇怪,別說人了,家裏連隻蟲子都沒有!到底是怎麽了?難不成是因為自己總偷窺簡如薇,她在死後來糾纏自己?該死的……他搖搖頭甩掉這個荒唐的想法,又不是在拍“陰陽路”,亂想什麽呢!

    最後他來到客廳,和臥室相比,這裏的燈光刺眼得多。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思考著要不要離開家裏到外麵去,否則他遲早要精神崩潰。可現在都已經淩晨三點了,沒有燈光的樓道一片漆黑也蠻可怕的……這麽想著,他抬頭瞄了一眼門口,卻突然注意到了一個東西。

    貓眼。

    安裝在門上的貓眼,可供主人看到門外的來人。但若是有人從外麵向內張望的話……雖然看不太清,屋裏有人沒人應該也是看得見的吧?

    難道說……

    蔣成想起了一個鬼故事裏的情章,咽了一口唾沫。他大著膽子緩緩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向外看去——

    黑洞洞的走廊,根本什麽都無法看清,但蔣成直覺感到外麵空無一人,他鬆了口氣。隻是那道視線仍未消失,正要轉身離開時,蔣成驀地迴憶起了夢境中的內容。

    在夢裏,一開始他是看不到那個女人的,用了望遠鏡之後,女人才出現在視野之中。難道說那個女人是不能直接看到的?有這個可能……恐怖電影裏偶爾不也有這樣的麽?肉眼看不到的鬼魂,借助照相機卻能拍到。如果是那樣的話……

    就連蔣成自己都沒意識到,不知不覺中,他不知受到了什麽影響,朝著並不“現實”的方向去思考了。

    他迅速從書房中取出望遠鏡,走迴房門前,深吸一口氣……這一刻,他突然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仿佛一旦行動了,就會有什麽駭人的事情發生,再也無法迴頭了!

    但他仍然做了。他把望遠鏡對準貓眼,又把自己戴著眼鏡的雙眼貼了上去,然後——

    刹那間他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出現了!

    那個穿著白毛衣的女人就站在門口!

    那張慘白的麵孔隱藏在黑暗之中,嘴角似乎勾著一抹邪異的笑容!

    若這還不算可怕,接下來的事情讓蔣成陷入瘋魔之中!或許是注意到了他的視線,女人居然朝著這裏緩步走了過來!與此同時,蔣成頭頂的電燈閃動兩下,就這麽突兀地熄滅了!房間內頓時被無盡的黑暗掌控!

    “嗷!”

    蔣成發出了一聲嚎叫,他轉身就想逃走,明明還隔著一扇門,他卻明白自己的性命已經危在旦夕!他心裏隱隱知道,如果那女人想要進來,根本就不費吹灰之力!但他能跑到哪裏去?他沿著走廊向前飛奔,一把拉開廁所門就躲了進去,從裏麵反鎖上。做完這些,他的身體立刻就虛脫了,沿著牆壁滑坐在地,掛在脖子上的望遠鏡隨著他的胸口上下起伏。

    那個女人進來了嗎?

    蔣成拚命抑製著自己的唿吸,同時豎起耳朵傾聽著外麵的動靜。沒有腳步聲,但那個女人會不會發出腳步聲都難說。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那些警察,此前一直在樓下監視著讓他深惡痛絕的那些警察們,若是這時出現的話無疑將成為他的救命稻草!他甚至有些憎恨自己怎麽沒把手機拿過來了,哪怕能撥出個110也好啊……

    對了,他抬頭看著天花板上的電燈,衛生間裏的燈光是會溢出去的,必須把燈關掉,否則說不定會被那個女人發現!這麽想著的同時,一隻手已經伸了過去,輕輕按下開關,衛生間也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接下來還能做些什麽?他極度不安地想著。衛生間裏又沒有武器,要想出去隻能等到天亮以後,可手頭沒有計時工具,衛生間裏也沒有窗戶,隻能靠體感來判斷時間了。他蜷縮在牆角,冷靜地迴憶著之前發生的一切,希求著能從那之中找到逃離的辦法……

    等等!他皺起眉頭。怎麽感覺……好像哪裏有些不對勁?

    盡管他躲進了這裏,但那道暗中窺伺的目光並沒有消失。他能察覺到,那個女人就在自己的身旁,就在這裏的某處,就在那兒冷冷地注視著自己。

    是哪裏……?

    他再次抬頭,黑暗中看不到天花板上的燈泡,這時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剛剛自己確實想到了要關燈,但根本沒來得及伸手,燈就一下子滅掉了!

    那麽……

    意識到這一點,他的眼角劇烈地抽動起來。

    那麽,伸出去按下開關的那隻手,是誰的?

    他的唿吸變得急促。感官在同一時間變得敏銳非常,冰冷的牆壁,冰冷的地板和手中冰冷的望遠鏡……他低下頭去,如同早已決定好一般,將眼睛湊近了鏡頭。

    真奇怪,明明伸手不見五指,他卻能清晰地看到那張臉,看到那凸出眼眶的眼球裏的每一根血絲。

    原來如此。

    原來她一直就在這裏。

    他想要尖叫,但卻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音,有一雙細長而僵硬的手臂,早已環住了他的脖頸。

    ……有一個沉睡數年的噩夢要開始了。

    這是他最後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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