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居盛從楚老太太屋裏出來,吳氏身邊的大丫鬟金梅便迎麵快步而來,神色焦慮。金梅年過十八,容色尚可,頂著通房丫頭的名號,卻是隻能在吳氏身邊伺候著,吳氏此舉的用意,闔府皆知,後院已經三房姨娘,不需要再多出一房,金梅的存在也不過是楚大爺來吳氏院裏嚐鮮的玩意。

    金梅見著楚居盛,紅唇輕咬,“大爺,您快些去夫人瞧瞧吧,夫人可是氣的不輕,目下看能不能讓張姐姐進門還未必呢。”金梅是個兩頭皆討好的人,是吳氏身邊的心腹,亦是楚居盛煩躁不堪,無處可宣泄時的解花語,金梅的善解人意,從不爭寵獻/媚,讓楚居盛時常偷著憐惜,張媌的事,她自然也知道,不過楚居盛此前還懷疑吳氏是如何獲知外室的事?他以為金梅告密,可此刻見她俏麗的站在自己跟前,軟言細語,煙波流轉,又打消了那個念頭。

    “好了,我知道了,這便就去沁閣一趟。”楚居盛放低了嗓音。

    沁閣是吳氏時常所居之地,‘沁閣’二字也是當年楚居盛求取吳家嫡長女時親自提筆所攥,隻是物是人非,當年殷切情義早就隨風而逝了。

    這個世上的事就是如此,沒有對誰公平,或是不公平一說,要怪隻能怪當初的吳氏所處的地位恰好讓楚居盛覺得兩家可結秦晉之好。就算沒有吳氏,也有旁的高門女子。

    沁閣坐落在‘楚宅’最為春暖夏涼的地段,從東院繞過一條長長的小徑,再過後是花園,看到一片梅園,走一段路也就到了。沁閣裏伺候的大小丫鬟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吳氏這些年自詡治家有道,試問楚大爺那三房小妾誰敢支一聲?庶長女楚蓮生下來沒幾天,還不是說送走就送走了,吳氏是正經的宗婦,楚家族中婦人都是以她馬首是瞻。楚老太太此前深居祖宅,她更是楚家名義上最有發言權的女主人。

    楚居盛養了外室的事無疑讓她臉麵皆失,更何況對方還是楚居盛的舊情人,還與他育有庶子,這等身份入了楚家,與其他三個妾侍的待遇是完全不同的。

    吳氏知道楚居盛的心在張媌身上,這一點才是她一介才女爆發的根本。

    當然了,所謂的才女也是因著她的家世背景所決定的。

    金梅不動聲色的將眾丫鬟婆子都支了出去。

    吳氏見楚居盛身上的三品大員的官袍尚未換下便入了屋子,她頭一句便是:“大爺,您這官是不不想當了麽!您難道不知聖上最重禮義德行,每三年‘六德’,‘六行’考核,定會有人揪著您不放?上一迴

    倒是無所證據,禦使不得不棄了奏書,可這次……大爺您可自覺理虧!”吳氏雙目赤紅,所言所指,亦是句句挖心。

    楚居盛撩了官袍兀自坐下,微仰麵望著屋頂的廊柱,吐了一口濁氣,似乎疲了。這也是為何他最喜去張媌那裏的緣故,她從不提廟堂仕途,也無家長裏短,一口茶,一抹琴,一方小情話皆是每個男人想要的溫存。或是真心,或是假意就不重要了,體會的就是那一份嫻靜。

    “大爺,妾身同您說這些都是肺腑之言,忠言逆耳!後年開了春闈,宏兒若得中,今後也是要入仕,您的德行有虧與他不利啊。”說著,吳氏抽泣了起來,豐腴的身子早就沒了當年的吳家才女的風度,絕非楚居盛一人變了,她也變了,附庸風雅的詩句也不曾讀了,太多的功利性湮滅了她原本的惠性。

    吳氏沒有一哭二鬧三上吊,而是動之以理曉之以情,她以為楚居盛會動容,外頭養的女人怎麽說也是搬不上台麵來的,她一語剛落,楚居盛略顯清冷的聲音卻給她當頭一棒:“此事已經無迴旋的餘地,阿媌給生了……兩個孩子,若非顧及你,我早已抬她入門,如今你既然已經知道了,我便納了她,朝堂上我會壓住風聲,你這個做主母的要想家宅不寧,大可去鬧,到時候誤了宏兒前程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楚居盛反過來用楚家名譽壓著吳氏。

    吳氏登時接不上話來,如若張媌是個沒有生育的女子,她倒是好處置,可對方所生的孩子已經好幾歲了,她狠毒陰辣,也不能當真動手弄死那兩個小的,就算是庶子,也無法與她的宏兒相提並論。庶出就是庶出,若非靠著今後科舉入仕,就算再被寵愛,也無翻身的機會,宗教禮製是座壓死人的巨石,出生決定了時人的大半人生。

    吳氏氣的恩在案桌上的指尖發顫,“你們楚家這點醜事,還以為我不知道,二弟妹性子懦弱,又被老太太抓了把柄,我可不是沈家商戶女,不是由你說欺就能欺,任人擺布的!你以為拿宏兒說事,我便能應下了?那張氏休想進門!”

    楚居盛自然不能後退:“夫人……你我夫妻多年,我待你如何,你心裏清楚,阿媌這一次是一定要進我楚家的大門。”他似乎意識到了自己今日語氣不善,頭上頂著烏紗帽,無人願自己的德行被人詬病,他一心想著息事寧人,遂又道:“夫人不必擔心我會寵妾滅親,我楚居盛的妻子這輩子隻你一人。”這算是承諾了。

    安靜……屋子裏陷入一時的無聲。

    外麵的金梅聽到了這裏

    ,秀眉皺了一皺,久久沒有吳氏的聲音,她便借著換茶的機會進屋了一趟,卻見楚居盛大步走了出來,神色不佳。

    “大爺,您……”金梅瞅了一眼發呆的吳氏,欲言又止。

    楚居盛已經沒精力和一個通房多話,未言一詞,闊步而去。金梅入屋,好生勸著吳氏,“夫人,您還是看開些吧,奴婢打聽過了,那張氏女曾與大爺青梅竹馬,年歲也不小了,還喪過夫,就算生了兩位小少爺,那也無法與大公子並肩,您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將人抬進門,別到時候真叫外人看了熱鬧,事情鬧大了,對誰都沒有好處。再者啊,這男人就是圖個稀罕,偷偷出去見上一迴,大爺憐惜她,可要是擺在府上供著,大爺指不定對她就沒那份心了。”

    這個道理吳氏也懂,可是誠心接受又是另外一迴事,三十大幾的人了,捂著臉就悶聲痛哭了起來。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於違心。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男主要去辦‘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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