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六月,剛過辰時,外頭已經是嬌豔似火,卻是在這樣的日子,楚家長房嫡小姐楚岫親手操辦了一場群芳花宴。

    說起這花宴,尋常都是貴女們在入春時,邀了閨中密友,又或是世家姻親的女兒家參席,就是出閣的少婦也可,花宴辦得隆不隆重,邀請的高門女子是否足數,都是直接與家族地位掛上關係的。皇親國戚,侯門高戶又或者二品以上大員家中的女兒要是辦了花宴,那必定是賓客盈門。

    而楚岫為何要在這個時節讓吳氏花了大筆銀子弄來了四月天才會盛開名貴花兒,主要是因著京城內出了一個神仙人兒,她此舉便是想邀她來一趟楚家,結為金蘭之交。

    這位民間謠傳的女神仙就是王家之女,王若婉,前陣子剛被其父從道觀裏接迴府。王家就這麽一個寶貝疙瘩兒,闔府上下都是溺慣著的。因著幼時高人給她算過命,說是此女如若遁入空門,那便是化作神仙,福澤無度,可如果入了紅塵,命裏則注定有劫。王家隻有一女,怎可能讓女兒就在道觀裏空渡餘生?出家自然是沒有可能。王家便在家中設了道觀,讓其女在家修行。也算是彌補了命劫一說。

    墨隨兒從箱籠裏挑了一件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出來,懸掛於手,左右看了看,又覺得不妥,再度折返箱籠找了件撒花煙羅衫出來。

    墨巧兒瞧著她為了挑揀一件衣裳竟花了半盞茶的功夫,亮著嗓門:“隨兒,咱們小姐不過去給大小姐撐場麵的,又不是去相看,你在哪裏用尋思這麽久,還能不能找出一件衣裳出來了。”

    墨巧兒被她這般一打亂,也是被一箱籠的衣裳看的眼花繚亂,幹脆又取了一件宮緞素雪絹裙走了過來,“昨個兒就傳遍了,說什麽王家小姐是神仙人物,我偏不信,還能比得過咱們家小姐?!”

    墨巧兒見她冒冒失失的,連披帛也忘記拿了,嗔道:“你哪裏會知道!那王小姐之前是因著王家出了事,便被王家人托了故人送去了道廟裏出家,這才免了被抓,入了道觀裏便做了帶發修行的姑子,如今王家洗清冤屈,自然不會再讓嫡出的小姐當真做了神仙去了。外頭的傳言也是不可全信的。”

    楚棠聽了她二人之言,對那個王小姐愈發的感興趣,因為她終於想起一件事來了。沒記錯的話,這王家千金便是霍重華的夫人,不過進門沒到一年就因病而逝了,也算是個無福之人,那個時候霍重華發狠的勢頭還沒有起來,尚未走上權勢的頂端。她是一日閣老夫人都沒當上就魂兒歸了天。

    當真做

    了神仙去了。

    楚棠瞧著墨隨兒給她拿的是顏色出挑的衣裳,還沒出門就覺得熱了,“堂姐今日是主,王小姐是客,我不過是陪襯,你給我找件素淨的過來,最好是翠綠的,穿著涼快。”大熱天的,她其實並不想赴什麽群花宴,六月的天最適宜睡覺了,這陣子被外頭廊簷下掛著的八哥吵得實在心煩,如今一沾了枕頭就能睡著。

    墨隨兒應下,隻得再去箱籠裏找一遭。

    楚棠最後穿了一件撒花純麵百褶裙,蝶戲水仙衫,還是如常的雙丫髻,陪著她如今的年紀最適宜,臨出門前,她特意去挑/逗了一下八哥,時日一長,楚棠發現這小東西就如霍重華一個樣兒的勢力,給點吃食才會學說話,這廂她便用細竹挑了塊肉脯給它,八哥一口咬下口,便像得了賞賜似的叫了起來:“天樂小人,天樂小人……”

    楚棠聽了幾聲,麵帶淺笑,滿意的轉身而去。

    楚家的府邸占了橫敲胡同的一大半,府門恢弘大氣不說,府內的園林越往裏走越是別有洞天。楚岫的花宴就設在楚家的後花園,裏麵還有一條人工挖掘的淺湖,這個時節正是荷花綻放,翠鳥啼鳴時。依著假山往上走就是一條長而曲折的迴廊,坐在裏麵,迎著夏風,暢逸舒爽,還可一覽園中景致。

    楚岫,楚鶯,楚蓮,就連楚嬌等人也早就到了,除了楚家本族的姐兒和京中大戶千金之外,隔壁霍家的大奶奶和二奶奶也來了,一群人都在有說有笑,而與楚岫挨著的是個穿著乳雲紗對襟衣衫的嬌俏女子,看上去約莫十四五歲,粉顏玉肌,眉眼彎彎的十分友善的樣子。

    她應該就是王若婉了吧。

    楚棠心歎了一句:這般一個嬌好女子,嫁給霍重華,怎滴不到一載就死了?

    “……”她都不敢去細想,這霍重華到底怎麽對她了,竟能將好端端的一個美人折壽至斯!

    楚岫見楚棠過來,一把拉住了她的細腕,將她介紹給王若婉:“王小姐,這位就是我那棠妹妹,可是如花一樣的人兒?我說的沒半分假吧。”楚岫仿佛將楚棠當作她所準備的其中一株盆栽了,便這般展示了出去。

    楚棠心裏腹誹,麵上對王若婉笑了笑,畢竟是活不長的人,她瞧著總有幾分可惜,要是她不嫁霍重華,是不是結局不一樣?思及此,楚棠立馬打住這個想法,今後霍重華要娶誰,可不是她能決定的。就是可憐了王小姐了。

    “妹妹幾歲了,我瞧著也是一眼就覺得有緣呢。”王若婉拉著她的手捏了

    捏,軟軟的,很可愛。

    王若婉這話一出,另有霍家大奶奶也湊了過來,她抓了楚棠的另一手,也是同樣捏了捏,“可不是嘛,那會家中請了戲班子,母親瞧著棠妹妹也是喜歡得很,還讓我也盡快給她生個孫女兒呢。”

    楚棠:“……”真拿她當盆栽了?她先迴了王若婉的話,“棠兒十歲了,王姐姐可是十五了?”她記得霍閣老與他的夫人同歲,說起這樁姻緣還是一段佳話,當時廣為流傳,霍閣老未發跡之前,也不知道怎麽就與王家小姐有了一麵之緣,這王小姐自此便芳心暗許,非君不嫁,一直等到了二十,總算與霍重華喜結連理,幾個月後卻還是一場空虛幻。

    楚棠言罷,才對霍家大奶奶擠出兩隻小梨渦:“陳姐姐年輕又漂亮,今後生下的孩子肯定也好看。”

    霍家大奶奶陳氏是武定侯陳家的嫡二女,出身顯貴,剛嫁入霍家時,那可是趾高氣昂,一直將二奶奶李氏踩在腳底下,誰料幾年過去了,李氏生下兩兒一女了,陳氏還是無所出,上迴與霍重明私/通的妾侍就是她的眼中釘。她一早就想除了那小妖精,沒想到一場火暴露了她的不恥之事,她以為是運氣到了,老天都幫她了,此刻聽了楚棠的吉言,心情大好,“真要是能生一個像棠妹妹這樣的,我可就得高興壞了。”

    此時,王若婉眸光一亮,笑盈盈的道:“妹妹猜的真準,我還真是十五了。”

    一旁的楚嬌看著楚棠備受關注,世家小姐們都對她和顏悅色,心裏不是個滋味,論容色,論尊卑,她都不及,姨娘說過自己不夠好,那便爭取做的比旁人好,可她如何才能趕上楚棠?!

    時下女子規矩嚴謹,尋常很少有這種群聚的機會,眾女們好不容易出了閨閣,三三兩兩的有說有笑,王若婉覺得楚棠長的可人又談得來,就獨獨拉著她四處賞花,她從小啟蒙過四書五經,與那些深閨女子到底不一樣,卻是見楚棠有種與眾不同的感覺,“妹妹可是讀過什麽書?”

    楚棠在一株‘冠世墨玉’麵前停下,嗅了幾口花香,如實說:“那姐姐呢?我尋常可不愛讀什麽女戒,那多半是祖母逼迫的,私底下最喜看遊記,像《爾雅》也鑽研,不過我悟性淺薄,看不懂罷了,無非是打發了日子。”

    王若婉嘻嘻笑了兩聲,似乎很讚同楚棠,“我父親也讓我讀《女戒》,我才不要讀呢。”她說著,目光望向了遠處,那裏除了浮動的白雲之外再無旁的,不過,她麵上的笑卻是淡了下來,哀歎了一聲。

    未及楚

    棠問,她自己倒說了出來:“你知不知道,我父親他竟然想讓我和霍家的庶子相看!我可不樂意了,父親還說他非池中之物,今後必定是站在高處的人,妹妹,我今個兒也是與你有緣,便同你說了出來,你在楚家住了一陣子了,可知隔壁那庶四子的為人如何?你也知道我父親出生草莽,他不會介意出生。”

    楚棠聽完王若婉的一席話,有種朦朧不知是非之感。

    聽王若婉的語氣,怎麽對霍重華還很嫌棄似的?上輩子不是她非君不嫁的麽?而且這王大人如何篤定了霍重華今後會發跡,還放心的讓自己女兒嫁給他?

    作者有話要說:王姑娘是個好人,這輩子不能再早早修仙去了,希望她今後能夠珍惜生命,遠離霍閣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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