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一個會繞彎子與人打啞謎的人,她選擇主動交代。交代前先試探著問:“如果你把我當朋友,你會因為我知道了不該知道事,殺我滅口嗎?”


    越說越奇怪,他說:“哪來那麽多廢話,有話直說。”


    她低下頭,惴惴不安地道:“王爺,您知道鄭王和唐摯……是不是?我……”


    陸予騫還當出了什麽事呢,原來是發現了鄭王和唐摯的□□。不想去鄭王府的原因,就是這個?


    陸予騫抬頭看看她,她一副戰戰兢兢、忐忑不安的小模樣。有時她膽大包天,有時又膽小如鼠,真是一個可愛又矛盾的女人。她和唐曄的事,他先暫且放到一邊,他知道眼下得幫她解除這個心理壓力,否則她日後肯定寢食難安。


    他似笑非笑地望著她,臉上布滿濃厚的興趣,語調散漫地問:“鄭王和唐摯怎麽了?”


    難道他不知道,還是又在揣著明白裝糊塗?她字字斟酌地道:“鄭王和唐摯,他們關係非一般。”


    “哦?怎麽個非一般法?”他微眯著眼睛,臉上的表情漸漸凝重起來。低頭撫了撫袖口的祥雲暗紋,突然抬頭聲音拔高幾度問:“難道他們打算密謀造反?”


    斷袖隻不過有辱皇家顏麵,密謀造反可是殺頭的大罪。言語焦頭爛額,她連忙擺手否定,“啊?不……不是,絕對沒有。他們隻是那個……難道你真的不知道?”


    “他們哪個?我知道什麽?”陸予騫微蹙眉天,一臉茫然地看著她,完全是一副被她搞糊塗了的樣子。


    同陸予騫相處,最適合她的一條路是簡潔明了有一說一,否則很有可能被他逮到機會調戲的體無完膚。她一咬牙,一跺腳,一口氣不打磕巴地說:“鄭王是斷袖,他和唐摯,是那種關係。我在酒樓的假山處看到他倆在……這事唐將軍也看到了。”


    怪不得她那麽害怕,原來是發現秘密的同時被人待了個正著,真是個笨蛋。陸予騫猜測,唐曄肯定跟她說過一些危言聳聽的話,才把她嚇成這樣。


    “你看到什麽了?他倆做怎麽了?你知道鄭王府裏有多少側妃侍妾嗎?你憑什麽說鄭王是斷袖?”他的聲音有些森冷,似乎帶著一股迫人的寒氣。


    言語忽然有些難以啟齒,她說:“我看到他倆那個了,唐將軍也看到了。”


    “那個是什麽?我不懂,你說清楚,要不你過來做給我看看。”


    想想那個畫麵,那種動作讓她怎麽做給他看?她瞪著眼睛去研究看他的表情,試圖從他的臉上看出他是認真的,還是又在故意耍她玩。


    “你看我做什麽?”他警告性的瞪她,“他倆就這樣對視,你就敢說鄭王是斷袖?你好大的膽子,知道汙蔑皇子的罪名嗎?”


    言語愣了一下,隨即說道:“我看到他們擁抱接吻了,是親眼看到的,這還不足以證明鄭王是斷袖嗎?難道王爺您會隨隨便便,像聊家常一樣同男人接吻擁抱嗎?”


    “是這樣嗎?”話語未落,言語的臉頰被人輕輕捧住,一個柔軟溫暖的唇瓣溫柔的貼上了她的嘴唇。


    她傻傻呆住了,初吻啊,就這樣沒了?


    她忙不迭地推開他,紅著臉,捂著嘴唇質問道:“你做什麽?”


    “是這樣嗎?”他輕描淡寫的又問了一句。對她的巨大反應完全不以為意,“你這麽大反應幹什麽?我又聽不懂你在說什麽,讓你做給我看你又不做。你說怎麽辦?”


    他居然倒打一耙,言語直接怒了!他是智障嗎?她就不信他這麽大一個人了,而且還是一個男人,他能聽不懂接吻擁抱是什麽意思!傻子才信他的話,他簡直是在侮辱她的智商!聽不懂他怎麽會做呢!


    言語臉色不悅,“王爺,我雖然不聰明,但也絕不傻不呆。咱們有事說事,別做不該做的事。”


    陸予騫覺得很委屈很受傷,難道她就這麽厭惡這個吻嗎?他沒好氣地說:“咱們不就是有事說事嗎?我做了什麽不該做的?”


    言語怒目而視,碰到這種無賴,就是渾身張滿嘴都跟他說不清。橫豎該說明的她也都說清楚了,她不想再留在這裏被他戲耍,她轉身往外走。


    陸予騫一看大事不妙,顧不得伸手去抓拐杖,拖著殘腿上前去抓她的手腕。由於他站立不穩,她被他拽得踉蹌幾步,兩人互相借力抱在一起,才沒有雙雙摔倒在地。


    他用一隻腳站立,為了借力,她被他緊緊圈在懷裏。他低頭去看她的臉,逗小孩似得口氣同她說話,“噯,你別推我,我站不穩。你看你這人,怎麽火氣這麽大,動不動就發脾氣。那可是我的初吻啊,你不知道珍惜就罷了,居然還敢嫌棄!我都沒嫌棄你,你憑什麽嫌棄我!噯,別推,別推……好好好……如果你覺得我做錯了什麽,我向你道歉,別生氣了,行麽?你看看我這腿不行,你生氣走了,我怎麽辦,我想追也追不上你。”


    她抬頭去看他,他一副低姿態賠禮道歉的模樣,但她卻從他光熠的瞳眸裏看到一絲若隱若現的狡黠笑意。她知道他就是吃準了她的脾氣,知道她拿他沒辦法,所以才如此毫無顧忌的調戲她。


    她倒也不是惱他,就是心疼,不想再這樣糾纏。


    她知道他不是一個飽食終日,喜歡調戲小姑娘的浪蕩王爺。難道她就那麽好,值得他委曲求全,費盡心思的換條策略追求她?


    其實有時候也不見得有多喜歡對方,就像孩子對得不到的玩具,念念不忘一樣,越得不到越想要而已。


    言語不清楚陸予騫對她到底是什麽心思,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對他不是那種‘因為得不到,所以才戀戀不舍’的感情。他偷吻她,她心疼,他這樣道歉,她更是心疼,像被人按著傷口處狠狠掐了一把一樣,絲絲屢屢的隱痛不止。


    “你別道歉,我沒有生氣。”她慢慢的離開他的懷抱,然後扶著他坐迴椅子上。“咱們不鬧,好好說這事,行嗎?”


    他表情誠懇,語氣十二萬分無辜地道:“我沒鬧,我一直都是認真同你說這事,是你莫名其妙的同我鬧脾氣。”他拒絕承認曾故意占她便宜,惹她生氣這個事實。


    她一直都知道他擅長裝無辜扮乖巧,她也一直都對他這一套完全束手無策。她半是無奈,半是苦惱地看著他,“好,你沒鬧,是我不對,是我態度不好。那現在可以認真說事了麽?”


    就知道她的臭脾氣肯定能包容他“胡作非為”,他抬手捏捏她的臉頰,“知道自己態度不好,以後就得改。好了,繼續說鄭王的事。”


    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混蛋無賴!


    至於窺見鄭王戀情之事,他跟她說:“有我在,你什麽都不用擔心。如果哪天你不小心被鄭王發現,你知道了他的秘密。你就對他說,都是我告訴你的。順便跟他說,未來的每一天如果你發生任何小狀況,我會把所有的意外統統算到他頭上。至於唐曄,他跟你說那番話是怕你知道過多引來麻煩,如今有我擋你身前,你大可高枕無憂。”


    雖然他總是趁機奚落她、挑逗她、調戲她、甚至占她便宜。但真碰到事了,他也是真心實意義無反顧的擋在她麵前。就像他說的,有他擋在前麵,她可以高枕無憂,什麽都不用擔心。


    ......


    她還是不太想去鄭王府做客,但他不同意。遇事的第一反應不是正麵麵對,想辦法解決,而是左閃右躲,他不喜歡她這種處事方式。


    他說:“往後別遇到問題就閃躲,有些事別人能幫你解決,但也有一些事需要你自己麵對解決。多大點事,如果你不打算以後見到鄭王都繞路走,待會就跟他迴府裏瞧瞧。”


    言語靜心想想,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她點點頭,“行,我待會跟他迴府。我見他和唐摯吵架了,我覺得他心裏肯定不舒坦,有人聽著他叨嘮叨嘮,就算不能治根,也能緩解一下煩惱。”


    多懂事貼心的人兒,如果對他也這麽貼心就好了,他居然有點嫉妒他八哥了。他語氣溫和的詢問她的意見,“明兒一早我派人去接你,還是想在鄭王府多住幾日?”說罷,把手臂伸向她,然後眼巴巴的望著她。


    她明白他的意思,可是他明明拄著拐就能走得十分穩妥,為什麽非要讓她攙扶著走?她不能做他的拐杖,更不想跟他有過多的肢體接觸。


    兩人僵持許久,互不退讓,最終還是她拗不過他。她走上前伸出自己的手,他還是像昨晚一樣握住了她的手。當她主動挽起他胳膊時,她眼角餘光看到了他微微上揚的嘴角。


    兩人慢悠悠的往外走,她說:“不用接,明早我自己走路迴去就好,順便四處逛逛。”


    “你自己一個人在鄭王府可以麽?傍晚時我讓雪鬆過去陪你,明兒讓阿笙去接你們,順便讓他帶著你四處轉轉。”他說。


    她說:“我這麽大一人了,不用特意找人陪。”


    “那行,隨你吧!”沉默片刻,他狀似無意地問:“噯,我是不是第一個親你的人?”


    言語托著他小臂的手緊了緊,因為她想捏碎他的骨頭。


    她不說話,他歪著腦袋覷她的麵部表情,迴想當時她的反應,他忍不住高興起來。他笑說:“如此扯平了,誰也不吃虧。”


    言語不想同他扯這些沒用的,她以靜製動,以沉默迴應一切。


    帝王家的孩子,察言觀色是打小練就的看家本領,看她這副樣子,陸予騫也不自討沒趣了,他自動閉上了嘴巴。


    直到最後他也沒問她和唐曄的事,不過他迴想唐曄那張無雲密布的臉,大概也能猜測出,唐曄跟他一樣,被這個沒心沒肺的臭丫頭拒絕了。


    雖然同是拒絕,但唐曄是直截了當的被當麵拒絕。日後不管他為言語做什麽,言語因不想和他有任何關係,肯定毫不猶豫拒絕任何讓他靠近的機會。


    而言語為了避免她和陸予騫日後相見尷尬,根本沒給陸予騫挑明一切的機會,兩人就那樣隔著一層窗戶紙,模棱兩可的進行了一番對話。結果也正因為沒挑明,才給了陸予騫裝傻賣乖,絕地反擊的機會。


    從此言語進入一個被動局麵,被迫鑽進陸予騫設計的圈套裏,給了他大膽調戲她,而她又沒有立場指責他的機會。


    第50章 道歉


    陸予騫和言語下去時,唐家兄妹已經離去,陸家兄妹坐在車廂裏閑聊。後來言語上了鄭王的馬車,陸筱則被陸予騫抓著後衣領,扔進了丞王府的馬車裏。


    言語這廂進了鄭王府後,鄭王先是熱絡的帶著她四處觀賞,她看著眼前雕梁畫棟,設計精妙的王府大宅,腦子裏隻有四個字——氣派豪華。


    兩人行至雨華軒時,陸筱突然出現,他們兄妹兩人熱聊過程中,陸筱的眼睛總是似有似無的瞄向一旁靜坐的言語。


    生活環境造就了他們察言觀色的本事,鄭王的目光在她們兩人之間打了幾個來迴,便清楚陸筱不是無緣無故來看他這位堂兄。


    果然,聊了不久後,陸筱言談中委婉表示單獨與言語聊一會兒。


    言語鬧不清陸筱又想出什麽幺蛾子,她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刻意與她保持一定的距離,以防她不備的情況下,她又使陰招。


    哪知道陸筱一臉燦爛笑容,拉著言語東扯西扯一通後,竟態度誠懇表情愧疚的給她道起謙來。她的大體意思是,言語摔倒是她不小心碰了椅子導致的,當時人多,她好麵子不好意思道歉,但心裏很愧疚,所以才跑來鄭王府親自請罪。


    言語心裏清楚陸筱是故意抽的椅子,這麽無緣無故整她,又無緣無故跑來道歉,讓言語很是困惑不解。


    言語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姑娘,性格使然,她說不出什麽刻薄的話來給別人難堪。況且她覺得,寬容之人會比睚眥必報之人的道路,走的更寬廣。


    她無奈且包容的笑了笑,算是與陸筱一笑泯恩仇了。


    陸筱與言語聊了沒多會兒便起身離開了,望著她漸行漸遠的嬌小玲瓏婀娜背影,言語拍著腦門暗自懊惱自己的反應遲鈍。


    是唐曄!肯定是她與唐曄的親密舉止被陸筱看到了,她成功激起了一個女人的嫉妒心。當下她便暗暗決定,以後遠離唐曄,獨善其身。


    ......


    從鄭王府出來往東走一段路,在一個拐角處停著一輛馬車,站在車旁的人見陸筱走來,立即擺好車凳。


    車廂裏的人正在閉目養神,知道有人坐到了自己身邊也沒睜開眼,隻是懶洋洋地開口問:“他們在做什麽?”


    陸筱目光怨懟的橫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逛園子。”


    他緩緩地睜開眼,目光懶散地看了陸筱一眼,“怎麽,覺得委屈?難道做錯了事不應該道歉?”


    陸筱抽抽鼻子,低頭看著腰間成色極好的玉佩,嘴裏不情不願地說:“沒有,我不委屈。九哥說的有理,是我的不對。”


    ......


    陸筱離開,鄭王便去而複返,他繼續帶著言語參觀鄭王府。絮絮叨叨的跟她講述,府內各處建築上那些他別出心裁的小心思。


    落日西垂,熱氣漸漸散去,天色緩緩的由淺變深,府裏各處的燈座逐漸亮了起來。


    鄭王是一個會玩好玩又懂得享受的人,他的府裏不僅有專門供他獨享的戲班子,還有特意修建的戲樓,樓內寬敞,裝修古色古香很有一番別樣韻味。


    溫熱的夜風從假山那邊吹來,空氣裏夾帶著一陣陣水霧氣,微風拂麵隱隱能聞到陣陣花木香氣。台上名伶裝扮華美,咿咿呀呀的唱著,台下眾人品嚐著美酒佳肴,美人歡顏調笑的嬉鬧聲不絕於耳。


    晚宴結束時已至深夜,鄭王不顧言語的婉言謝拒,執意親自送她迴客房。


    鄭王的酒量相當不錯,一杯接一杯連續不斷暢飲,但他依然思路有條理、頭腦清醒。走到客房所在的院落,廊子底下站著兩個等候服侍言語的小丫頭。言語朝鄭王展顏一笑,“今晚多謝王爺的盛情款待,天色已晚,王爺快去歇息吧!”


    “那你也好好休息。”他笑笑說。


    言語微笑點頭,跟鄭王道了聲“晚安”。


    不一會兒沐浴洗漱的熱水送來,言語像在丞王府那樣,將丫頭們都遣散了出去。簡單的衝洗過後,她褪去外衣躺到了雕工精良的紫檀架子床上。


    鄭王殿下是個細致講究的人,看看屋內的擺設,就連這普通的一間客房都處處透著精致奢華。


    “篤篤篤”溫和緩慢的敲門聲響起,言語擁被坐起,大聲問:“誰呀?”


    “言公子,是我,您睡了嗎?我來給您送解酒湯,您起來喝些,否則明早起來要頭痛身子不舒服的。”是先前伺候過她的那個小丫頭。


    “你稍等一下。”言語迅速起身前去開門。


    小丫頭進來放下解酒湯,沒作停留便福禮離開。


    言語隨在小丫頭身後去反鎖房門,忽然一陣外力推門,他心下納悶,探出腦袋往外一看,門外站著鄭王。


    寂靜深夜,即使知道鄭王對自己沒有邪心雜念,但彼此都喝過酒的孤男寡女,實在不適合單獨說話。


    因此言語扶在兩扇門上的手並沒有鬆開,依舊做著關門的姿勢,透過半開的縫隙,她的腦袋探在外麵,笑問:“王爺,您怎麽還沒去歇息,找我有事嗎?”


    鄭王手扶在門板上沒有拿下來,他靜靜地望著言語,緘默不語,往日裏常掛笑顏的臉頰麵無表情,眼底閃動著一抹不加掩飾的哀傷脆弱。


    言語猶豫了會,把門縫開的稍大一些,小心翼翼的輕聲問:“王爺,您怎麽了?”


    “小語,我難受,陪我說會話行嗎?”鄭王說話的同時近乎哀求的凝望著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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