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徑兩尺的大鐵鍋,灶台上一溜七八個的調料罐,再加上一邊低矮土灶上蒸飯保溫的大木桶……碼頭南麵靠著石山的大廚房裏,老肖滿意的點開了自己的廚藝技能,大鍋鏟唰唰的飛快,一股子濃香,沿著那灶台邊半敞開的窗戶,飄散了開來,不管是坐在兩間正緊食肆店鋪裏的文士漢子,還是外頭半敞開棚子裏的船員夥計,都忍不住開始咽口水。

    “這味道……難不成這裏還藏了個神廚?”

    “老天,這……這麽香,我聞著就流口水。”

    “這是燉肉味道吧,怎麽就那麽勾人呢。”

    離著廚房近的幾個已經忍不住了,從凳子上起來,就想往廚房裏去,走到門口才發現,那門口早就沒位置了,全讓好幾個孩子占了。大人自然不好喝孩子搶,隻能探著頭往裏頭張望,隨即他們就看到了那整潔的比他們住的屋子不差的廚房裏,老肖那工地食堂臨時大師傅出身的神廚的矯健身影!!!

    哦,忘了說明一下,自打這石竹林邊上的地歸了老肖,而老肖又一門心思開個食肆,那原本的茅草亭子,就被老肖直接捐給村子,整體搬遷到了碼頭邊上,微微靠近食肆的地方,成為了碼頭往來人員避雨的所在。所以啊,如今這一片除開石竹林之外平整的利用起來,不超過一畝半的地方,基本全是食肆的地盤。

    這麽些地方,就是建個四合院都夠了,隻建食肆,那還不是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所以啊,這老肖自然是將這鋪子建的十分的敞亮,盡可能的避免一切影響生意的因素。屋子和茅草棚子隱形區分等級,避免將來各色人等混雜,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已經是小把戲了。為了這鋪子配得上碼頭第一家黃金鋪麵的地位,老肖堅定不移的執行了細節決定成敗的至理名言。

    比如說這廚房,為了避免油煙味道影響食欲,也為了不長期熏染,毀了那一片可以稱之為景觀的石竹林,一開始就將廚房放到了最西麵靠近石山的地方,連著裏頭的鍋灶,也置辦的分類講究,十分細致,並不因生意還在天上飛就湊合。再有,為了避開客人吃喝到被河岸邊生活垃圾影響的水,他愣是在廚房往南,人最少走動的地方重新開了個水井,用來保證水源的幹淨。

    裏裏外外的,連著桌椅板凳,鍋碗瓢盆都廢了好些心思的食肆,在這一刻,在水汽蒸騰,香味四溢的搭配下,瞬間就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就是那兩個一看就是主子的,也忍不住頻頻側目起來。

    “這真是一

    個山野小店?戴莫,我怎麽覺得,咱們似乎,好像,遇上了意外驚喜……”

    “你這人,就是這點不好,人家小店就不能有個拿手的絕活?人家能有點傳承多不容易?何必把主意打到這樣的人家家裏?要我說,你想這些實在是沒意思。實在點,要是吃了感覺舒坦,好吃,那咱們下迴還在這兒吃。哪怕是路過不住宿,光為了吃停一次,也不妨事兒。人嘛,活上一輩子,也就是為了吃喝二字折騰罷了。自己舒坦了,高興了就成,其他的聽到了就聽,人家不說也別問,權當啥事兒都沒有不就成了?”

    從聞到味道開始,那文士的眼睛就一閃一閃的,等著下頭人忍不住圍攏過去,他更是臉上帶著幾許驚訝,忍不住轉頭小聲的詢問起來,可不想話還沒說完,就被那漢子一口打斷,甚至語氣上還帶上了幾許不滿。

    這情景,若是放到外頭,估計很多人都能側目了,國家太平,盛世榮華的背後,文貴武輕那是常態,什麽時候武人能這樣的訓斥文人了?不符合正常曆史潮流啊!可偏偏這事兒發生在這兩人身上還特平和,就像是天經地義一般。甚至那文士還連迴個嘴都帶著幾分猶疑。

    “可高大人那裏……”

    “那就是個無底洞,送什麽都一樣,總覺得你還能給更多,這樣的人,太貪,隻怕未必長久,你何必費那麽多心思討好,咱們直接給銀子,一樣能辦事兒,等著將來萬一出了事兒,咱們好歹也少些把柄。”

    那叫戴莫的漢子顯然很有主意,也頗有原則,說話更有一種和形象不符的圓滑,看,不過是三兩句,立馬就將那文士引到了另一處。

    “你說的也是,高大人那邊傳言一陣陣的出,一會兒是好美食,一會兒是喜古董,前陣子又有人說他崇尚古籍了,這變得太快,說不得還真的隻是索賄的一種手段,自身到未必有這些喜好。為了這麽個不確定的事兒,咱們持強臨弱的做惡人確實也不值。不過你這什麽長久不長久的,以後別說了,讓人聽見了可不好,沒得惹事兒。畢竟那人後頭靠山不小,咱們惹不起。”

    “這我知道,沒那麽快的嘴,哎,國朝建立還不足百年,這些蠅營狗苟的家夥就又出來了,都忘了前朝的覆滅之禍由誰而起了。若非這些貪弊的盤剝太過,民生太苦,又怎麽會弄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早年間老爺就說,天下大亂的時候,那些貪官汙吏沒一個跑了,幾乎都讓義軍抄了家,砍了頭,這血才幹呢,如今倒是又有了後來者。”

    從廚子說道前朝戰亂的話題

    ,親,你這神轉折的本事是怎麽練的?實在是太強了,看,那文士臉色都有些發白了,顯然聯想到了什麽不怎麽愉快的記憶上去了。這堵話提堵的,讓人自己轉移,妥妥是外交官的手段啊!

    “不說這個,不說這個,戴莫,你聞聞,似乎是魚腥味?還夾雜著蔥香,味道一定不錯,你船上還有酒不?拿來咱們喝一杯?”

    “沒了,一會兒問這店家就是,開鋪子還能沒酒?不定還是沒喝過的好東西呢,聞聞這菜香,我就覺得不會差。一會兒吃的好,喝的好,一定要多給幾個錢認識認識,關係處好了,下次來,人家說不得還能多準備點不一樣的解解饞呢。”

    “哈哈,這一頓還沒吃呢,就想著以後,戴莫,你這嘴饞的毛病這輩子是改不了了。”

    話說到這裏,聰明的讀者基本也該明白過來,這是怎麽迴事兒了,可不就是老肖這廚藝讓人看上了唄!若非有那漢子阻攔,不是食譜被強買,就是連人一起一鍋端,這真是險之又險啊!最憋屈的是,不管是看上還是放過,人家愣是沒有和你商量的餘地,全程強行做主。或許這才是最大的悲哀!弱肉強食的殘酷體現的淋漓盡致。

    老肖什麽都不知道或許也是一種幸福,因為他不知道,所以他還能在做好了菜之後,滿臉笑容的端上去;在聽到所有人為他的手藝大聲誇讚的時候滿臉的驕傲;還能在多賞了半兩銀子的時候樂顛顛的笑眯了眼,一臉的滿足。並嘻嘻哈哈的說著這附近山裏的景色,說著這邊各種野味美食。

    真是好一場賓主皆歡……

    “老丈,那角落裏點著的,莫不就是艾草香?怎麽聞著還有股子清涼?莫不是加了薄荷?”

    文士和那戴莫迴到房間的時候天色已經昏沉晦暗,屋子裏已經點上了油燈,放置油燈的條案另一頭,一點火頭的紅正在閃亮,湊上去一看,猶若塔香一般形狀,筷子粗細,螺旋而下青黑色的香正嫋嫋生煙。輕輕一嗅,一股子青草香中還夾雜了一絲清涼,不僅不難聞,還讓人神清氣爽了幾分,在外還真是沒見過,那文士忍不住轉頭對著送茶水的老齊又問了起來。

    這會兒那戴莫也還沒迴自己的屋子,聽到聲音也跟著湊近了一嗅,隨即笑嗬嗬的說道:

    “還真是啊,這味道不錯,有點意思,就是驅蚊不如你說的那樣好,光提神這一點,也有人要。那些讀書人肯定喜歡。”

    “兩位客官都是有大見識的,實在是厲害,一聞就聞出來了,確實有薄荷,除了這個還

    加了艾草等□□種藥材,也就是咱們這兒本身就在山溝溝裏,藥材什麽的不缺,不然也做不出這麽好的東西來,麻煩著呢。”

    老齊這家夥說話那是滴水不漏不說,還順勢將這東西加大了點難度,說的好像外頭就沒藥材,沒法子做一般。聽的那戴莫都忍不住想笑,

    “得,我這就迴屋子睡覺去,好好享受一下這外頭沒那麽好的艾草香有多神。”

    多神?還真是神了,大清早起來,洗完臉,漱完口,等著吃完了早飯,看著那老齊一臉笑眯眯的模樣,戴莫才反應過來,這一晚上,自己居然沒醒過一次。在看看身上,除了前幾日在船上被咬的地方,其他的沒有多出一個蚊子塊來。

    “嘿,神了啊!”

    “什麽?”

    “居然真的一晚上沒蚊子?”

    “咦,你不說還不覺得,真是啊!怪不得我一早起來就感覺精神呢,這都好幾日了,終於有一個晚上沒有被癢醒了,怎麽可能不舒坦。”

    不單單是他們了,就是邊上聽到他們說話的那些船夫們,也忍不住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上,然後咧著嘴樂嗬。

    “我還以為是咱們臭腳丫子把蚊子熏走的呢,不想是人家店家給了好東西,老丈,多謝了。”

    “昨兒你還說,這山村簡陋,肯定萬般不如意,這會兒變得倒是快,都謝上了。”

    “我這人一項尊老愛幼,怎麽就不能謝謝了!對了,老丈,這艾草香啥價格?咱們這一人才幾個錢,您老可別虧了。”

    那大通鋪十人一間,也不過是點上一盤,單間一個人一樣也是一盤,按照成本來說,應該不會很貴,可估計也未必便宜。那幾個商戶人家的船夫,多有點見識,這會兒已經腦子轉的飛快,想著這艾草香在這夏日的用處,自己從中可以得點什麽好處了。再不濟,若是價格不高,弄點自家用也是好的,對吧!因此那謝謝說的是十分的順溜,

    可惜啊,他們的算盤是白搭了,這裏老齊還沒搭話,另一頭那戴莫已經高聲開始訂貨了。

    “老丈,昨兒咱們說好的,啥時候能交貨啊?怎麽包裝的?哦,對了,今兒我瞅著東北風依然不小,若是我們住到明日,那一共能湊出多少來?你給個數吧,我全包了。”

    嚓,這手筆,實在是敞亮,妥妥的大客戶,所以啊,不用老齊出麵,一早就因為這過來的老肖已經出頭說話了。

    “散賣的話5文3盤,不過品相

    上差些,多是做的旋不夠整齊的,喏,我們這自家用的就是這樣的,若是帶雜木盒子的,品相好的,能整齊摞起來的,60文一盒30盤,正好一個月的量。這會兒一共有10盒,正在陰幹晾著的還能裝10盒,再多就沒了,這東西從配料到幹透,怎麽也要兩日的功夫,再急也沒法子。”

    老肖說的是實話?沒人知道,反正吧,這二十盒的東西怎麽看,就隻能是送人的份,想當個新生好東西走量,那是想都別想了,除非你囤貨。那漢子或許真的以為老肖是釣魚賣貨,忍不住往老肖的臉上看了又看,可誰知愣是沒看出半點心虛來,這下心裏也有些不確定了,難道說這樣的夏日神物自己就沒有靠著這掙一筆的希望了?

    “要是我要訂貨該怎麽定?恩,這樣算吧,半個月你能做多少?若是我付定金,半個月來取,可能應承?”

    “成啊,怎麽不成,不過先說好了,過了九月就不成了,我也不瞞你,這東西裏頭有好些藥材過了九月就沒了,到時候除非用幹貨,可幹貨效果就差了些。”

    “九月?到了九月還有什麽蚊子啊!自然是不會要了,得,我就真定了,我要……先要200盒吧,十天後我迴程還往這裏走,若是這東西送出去效果好,到時候再增加數量。這樣可使得?”

    怎麽不行,老肖立馬點頭,雖然一開始是不多,就是200盒也不是啥大數字,不過是12兩銀子,分到各個幹活的人頭上還不如打獵掙錢,可這東西在老肖看來,那圖的就是個後續數量。你看啊,若是讓你習慣了沒蚊子睡好覺的日子,突然重迴被蚊蟲肆虐的日子,你能過得下去?就長遠來看,隻要用了一次,那就不怕繼續買下去,絕對夠讓村中的老老小小做一個夏天的。

    “成啊,我先做那200盒的。”

    “來,給你,這五兩當定錢可夠?”

    “夠了,過了四成了怎麽不夠。給三兩就成。”

    “拿著吧,有了定錢,你也好多找幾個人手,多采買藥材,再說了,這裏頭還有明兒一早的20盒1.2兩的貨錢。”

    咦,這麽算,這家夥也沒多給定金嘛,比尋常三成也不過多了點散碎而已,這樣算,這家夥還是挺精明的人呢,看著和這身材和不像。

    老肖肚子裏嘀咕了一句,隨即就轉身準備招唿人去裝艾草香了。啥?合同?這年頭沒這個,古人和現代人的最大區別就是,這時候講究的就是一諾千金,看重的就是一口唾沫一口釘,所以啊,隻要是說好了

    ,隻要你有名有姓,那就是砸鍋賣鐵都不會悔諾。

    當然了與此同時,騙子什麽的也不是沒有,隻是你一旦幹了這個,那除非你上升到竊國者侯這樣的級別,不然基本沒好下場,當騙子,玩無賴的成本那是相當的大。不是從此求助無門,生意慘淡,就是親友絕交,出門被砸臭雞蛋。冷暴力分分鍾教你做人啊!

    閑話少說,單說老肖,帶著這生意迴到村子裏受到了英雄一般的歡迎,沒說的,從此這村子終於有了一項能掙錢的特色產業了,比種地,比客棧,更受到人們歡迎。

    你看啊,采藥這事兒誰幹?走得動的都能幹!配藥的事兒是老肖的,可這磨藥,晾曬,製香誰幹?全村的老弱們!你這樣一算就會發現,這麽一個小小的產業,居然涉及到幾乎全村人的出息,你說說,這發展起來了,能不收人歡迎?那可是能做一個夏季的活呢。隻要有人收貨,作為唯一供貨商,這些見過世麵的老兵用腳趾頭都能算出來會有多好的生意了。

    “隻要點了咱們的香,瞧著吧,到時候肯定一窩一窩的過來買。”

    “人又不是豬,咋還一窩一窩的?”

    “差不離,反正肯定來就是了。”

    “這倒是,我如今晚上不點都睡不著了。”

    “可不是,咱們這和樹皮一樣的胳膊腿,如今也講究起來了……”

    “老肖,要不咱們多走幾趟山裏?多存點藥材?”

    “附近的有限,深山……算了,有功夫去西麵走一走吧,那裏應該也不少,再不濟尋老安他們,讓他們幫著再往西采,咱們這花錢收,他們一定樂意。”

    “成,老肖,這掙錢的事兒上你腦子好,咱們聽你的。”

    “對,聽老肖的。”

    無論是什麽時候,能領頭掙錢的天然都是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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