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笙轉身啐了一口,高聲罵道:“呸,混賬東西,你也配叫阮小二?老……老子還叫武鬆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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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誓言


    於笙那小子真是好笑,自己因為怕給老子和繼母查到行蹤,將姓由元改為阮,又因為在家中兄弟排行第二,所以自稱阮小二。那小子明明叫於笙,卻偏胡謅出了個什麽武鬆的名字。


    當初兩個人打得你死我活地,誰知道最後竟成了困境中相濡以沫的生死兄弟。不,他不配說自己是於笙的生死兄弟,一想起自己當年狠心拋下於笙,將那孩子孤零零地獨自一人留在灃縣,無依無靠地,最終失去了音訊,元倓就恨不得扇自己幾耳光。


    因為深重的愧疚和負罪感,於笙這個名字以及那道瘦小的身影,這些年一直鐫刻在他的心頭。如果一直找不到那孩子,這烙印可能會永遠跟隨他,攪得他一輩子都良心難安。


    前天他派去南邊的人又是無功而返,這麽多年尋訪無果,大哥大姐都勸他放棄,說於笙當初不過七八歲,孤身一人身上偏還有幾十兩銀子,興許早就叫人害了。


    他卻不信,那孩子機靈詭詐,眼珠子一眨一個主意,隻有他算計人的,什麽人能輕易害得了他。他一定好好地活在這天底下哪個角落裏。不過是心裏怨恨自己,不想叫自己找到而已。


    然而找了那麽多年始終找不到人,那孩子難道真的不在這世上了嗎?捂臉靜默後長歎一聲,元倓不敢再往下想了,可十二三歲時候和於笙四處流浪相依為命那兩年的生活場景卻一幕幕浮上了心頭。


    兩人原本一道倚靠著結義大哥丁蔚祖孫過活,可丁家族人意圖霸占丁蔚家的房子,設計害死了他祖孫。丁蔚祖孫一死,他和於笙自然也被趕了出來。


    兩人原本因為當初打的那一架,一直相互敵視。可無家可歸之後,彼此都成了對方唯一的依靠,兩人倒日漸投契起來。為了活下去,兩人輾轉了好幾個州縣,一道要過飯,一道在鋪子裏給人當過學徒。


    分開之前那大半年,他和於笙流浪到了汀州府。為了不餓死,他在碼頭上給人扛包掙錢。他那時候雖然隻有十二三歲,但個頭較高力氣也不錯,冒充大孩子往碼頭一站,還是能讓那些急著卸貨裝貨的外地客商瞧得上眼的。


    若是有人雇他,他在碼頭上能掙個五文八文地。至於於笙,仍舊幹他的老本行,提著個籃子叫賣幹果,每日也能有兩三文錢的賺頭。兩人在城裏租不起房子,隻好在城外的一座破廟裏棲身。


    他畢竟是從郡王府出來的,自幼享受慣了的人。即便落魄了,看到好吃的還是忍不住嘴饞,路邊的蔥油餅啊,芝麻酥啊總是讓他兩眼放光口水直流。


    每當這時,於笙就會死死捂住錢袋子,死活不肯掏出錢來給他買上一個半個解解饞,理由是肚子不餓的時候錢就不能亂花。那孩子總是瞪圓了眼睛望過來,義正辭嚴地道:


    “二哥,一個時辰前咱們才吃了饅頭,你怎麽又餓了。錢不能亂花的,別看眼下咱們兩個每日裏都有進賬,可下雨之時還有過年時候,碼頭上你沒活兒,我也賣不動東西,就隻能吃老本,咱們得攢錢應付那些沒收入的日子,你怎麽一點憂患意識都沒有!”


    他總是被說得啞口無言,悻悻然走開了。現在想來,幸好有於笙那個小管家,精打細算地,不然自己恐怕早餓死了。


    那孩子一副財迷模樣,每到晚上歇息的時候就將兩人所掙到的錢扒拉來扒拉去,計算著這些錢可以保證兩人即便多少日沒有收入也不至於餓肚子。秀氣的眉毛一會兒緊皺一會兒舒展開,生動極了。


    大年三十晚上,棲身破廟的兩個人,守在火堆邊。外頭北風唿唿地刮,不斷地從門縫破窗裏灌進來。衣著單薄的於笙,小身子不住地抖著。他看不過眼,一把將其拉過來抱住。


    那孩子習慣性地掙紮了幾下,大概是真的太冷,而兩個人抱在一起又太溫暖,於笙最後乖乖地窩在他懷裏,將頭靠在他肩上望著外頭滿天星鬥悠悠地道:


    “二哥,你說星子離咱們有多遠?星星的那一頭應該是另外一個世界吧,那個世界的人這會子也在過年吧,那些沒了孩子的大人在這闔家團聚的日子會不會因為想起自己的孩子而哭泣呢?”


    這孩子這腦子都在想些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他好笑地捏了捏於笙的鼻頭,笑道:“星子上頭住的是神仙,神仙裏頭有孩子的可不多,況且神仙的孩子自然更神仙一樣長生不老,又怎麽會失去呢?”


    於笙悵然歎息,低聲道:“我知道,不過隨口說說罷了。”


    他卻忍不住迴味起了兩人的年夜飯。難得於笙大方了一次,說是過年怎麽也得沾點葷腥。忍著肉疼割了兩斤肉買了兩塊豆腐,又厚著臉皮問城郊的莊戶人家討了兩棵白菜幾個蘿卜還有蔥蒜什麽的。之前碼頭上有外地客商丟下了一套做飯的家夥什,被他撿了迴來。於笙那時還不到十歲,小小年紀卻用這些東西,硬是整治出了一鍋美味的年夜菜。


    他這輩子吃過的美味佳肴不少,但從來沒有那次那麽吃的滿意。“二哥,我燉的這肉好吃吧,你多吃點,這幾個月你扛那麽重的東西掙錢,真是辛苦了。”於笙自己光吃白菜豆腐,卻不斷地夾肉給他。


    兩人正烤著火,夜空忽然璀璨無比伴隨著劈裏啪啦的聲音,卻是城裏大戶人家慶祝過年大放煙花。破廟在城外一座小矮坡上,兩人忍著寒冷,相擁走出廟門去看。


    煙花映照在於笙的臉上,他見那孩子滿臉欣喜的模樣,不禁道:“這些煙花其實很稀鬆平常,笙弟,等將來我……我掙了大錢,每年過年時候一定買最好看的煙花放給你看,隻要你答應每年給我做年夜飯。還有,往後咱們都一起過年,嗯,元宵節端午節中秋節所有的節日咱們都一起過。”


    於笙聽到這話,似乎極其開心,夜空中他的眼神比山下璀璨的煙花還耀眼。那孩子一把拉住他的手,高興地道:“二哥,你的意思是這輩子咱們兩個不分開,一直在一起?”


    他緊緊抱住於笙小小的身子,重重地道:“對,你也要答應我,這輩子無論如何都不要離開我。”


    於笙轉身直視著他的眼睛,鄭重無比地道:“二哥我答應你,咱們這輩子不分開。將來無論發生何事,你都要記著你今日說的話,不要拋下我哦。”


    他想自己這輩子不管能不能迴京城郡王府,都不會跟於笙分開,自然是重重點頭,說自己決不食言。兩個人相擁著傻傻地一直看到城裏所有的煙火停歇之後才迴到廟裏,結果凍得差點沒成冰棍。


    他趕緊加了許多柴火,燒了好大一堆火,兩人烤了許久才將身子烤暖和。於笙年小瞌睡多,烤著烤著就睡過去了。他不忍心叫醒他,便將那孩子抱在懷裏,然後自己也沉沉睡去。


    第二日於笙從他懷裏醒來,神色極不自在,揉著眼睛訊速地跳開。他對此很不以為然,指責道:“笙弟,不是二哥說你,你這不喜歡別人挨近你的毛病得改。你將來總歸要娶媳婦的,你總不能不讓你媳婦近身吧,那樣的話你們怎麽生娃娃。”


    於笙仿佛被踩了尾巴的貓,立馬臉紅如血,大聲道:“二哥你瞎說什麽呢?誰,誰要生娃娃了!你自己到了思春的年紀,開始想女人了,偏拿這些渾話說我!”


    他卻被於笙羞憤的模樣逗得直樂,嗬嗬笑道:“小子,咱們可是男人,想女人天經地義,不想才不正常。你也就是年小,等你再長大幾歲看你想不想。”


    “好啊,你這意思是說你在想女人了。我猜猜你在想誰,前兩日咱們經過胡家米鋪,你盯著人家的櫃台半天不挪窩,那時候號稱米鋪西施的胡大姑娘正好在櫃台上忙乎。你說你是不是瞧上她了?”於笙似乎很生氣,指著他質問。


    他可是郡王府嫡出的二爺,就算再落魄,也不至於會對一個賣米的姑娘動心。不過於笙那小子激動的模樣怪有趣兒地,他為了逗他玩,故意不分辨,而是道:“那姑娘委實有些姿色,我確實有幾分喜歡。不過除了她我還瞧上了別的姑娘,比如城南門口豆腐張家的三姑娘,還有上月碼頭上一個眉眼精致的紅衣女子。”


    於笙越加生氣,嘴唇都發抖了,指著他顫聲道:“你,阮小二,你,想不到你竟然是這樣的人!吃著碗裏的瞧著鍋裏的,腦子裏竟然想著幾個女人,太可惡了!”


    他一揚眉:“這有什麽奇怪地,男子漢大丈夫三妻四妾地不是很正常嘛。”


    “還三妻四妾,你腦子裏竟然有這樣的想法,太叫人惡心了。我……,你,你真是太叫我失望了!”於笙跺腳,氣衝衝地跑了出去。


    什麽三妻四妾,他根本就沒有這想法。當初她娘生病的時候,他爹就顧著和姨娘親熱,氣得她娘的身子一直不得好轉不說還越加沉重,直至撒手塵寰。他大哥那時候就和他說往後他兄弟二人都不要納妾,一輩子就守著發妻一個人。他雖然離開了郡王府,可對大哥的那番話卻記得很清楚。


    隻是於笙這孩子真不禁逗,他又好氣又好笑,追出去大喊:“哎你跑哪裏去,趕緊做飯哪。”


    “不做,要吃你自己做!”於笙憤怒的聲音從樹林子傳來。這孩子哪都好,就是氣性大,他那時候一邊感歎一邊追過去哄人。


    “郡王爺,要不要小的讓她們送一壺熱茶進來?”外頭王大福的聲音將元倓從迴憶中拉了迴來,他才驚覺自己因為想起於笙已然是淚流滿麵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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