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上了二樓,項達的屋子在二樓最裏頭,一排三間,中間是小廳,北邊一間是臥室,南邊是小書房。


    眾人一進去便先去看那門栓。


    門栓還是好好的一根,隻是兩邊的搭扣已經給撞斷了,這一點倒是跟那兩人說的符合了。


    項達屍體就在靠北的裏間床上,的確如李叔所說,側靠在床上,身上被子也隻搭了半個。


    展昭第一個進去,隻是剛看了一眼就立即又退了出來,“公主在廳裏等著。”不用想也知道是衣衫不整了。


    趙碧嘉嗯了一聲,給楊和安使了個眼色,你進去看看。


    雖然放屍體的屋子是重中之重,不過這廳裏也是要仔細查探有沒有線索的,當下幾人分開,每間屋子兩個人仔細查找起來。


    隻是沒過一會,便都聚集在項達的屋子裏,這屋裏有屍體,線索想必是最多的。


    趙碧嘉依舊站在廳裏,不過裏頭幾人說話聲音不小,她都能聽見。


    “身上沒什麽傷痕。”說話的是展昭,然後便是一陣挪動屍體的聲音。


    “咦?”白玉堂的聲音。


    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趙碧嘉心裏有點心焦,因為她聽見的人聲基本全是驚訝和懷疑,不用想也知道這屍體上有許多線索了。


    又過了片刻,楊和安出來,趙碧嘉知道自己能進去了。


    屍體已經被嚴嚴實實的裹在了被子裏藏好,甚至為了不叫人害怕,還很是體貼的塞了不少東西到被子裏,所以這下頭的隆起基本的都是平的,根本就看不出來裏頭是個死人。


    趙碧嘉有點驚呆,看了楊和安一樣,卻見他沒說什麽隻是緊緊抿著嘴,好吧……按照他這個性子,能忍住不落井下石也不炫耀……那就隻能是展昭做的了。


    隻是……趙碧嘉瞥了展昭一眼,“我連死了半年的人都見過啊。”沒有這麽脆弱。


    “窗戶的確沒開,是從裏頭插著的。”


    韓彰跟徐慶兩個查完小書房,一進來便說了窗戶的問題,“窗戶是從來裏頭扣著的,門也是撞開的……難道真是那雜役做的不成?”


    要是沒有趙碧嘉早上那番陰謀論,眾人的思緒可能就要往這密室究竟是怎麽殺的人上跑了,可是因為趙碧嘉先前的猜測,還有白玉堂的打岔,現在全部的懷疑都集中在了那二十餘歲的雜役身上。


    “隻是沒有證據。”展昭道,“包大人也說過,定罪不能全靠推測。”


    白玉堂用臥室的門栓做了個演示,不過一根細繩綁著門栓,便能讓它在關了門之後再落下來了。


    趙碧嘉忽然想起前兩個月來匯報修陵墓的欽天監官員,道:“皇陵的大門差不多也是這個方式,人出來再撞上門栓的確不是什麽稀奇事情。”


    眾人一時間沉默了下來,看著屋裏的窗戶還有大門,想的基本都是這人是怎麽進來的,又是怎麽出去的。


    “人是什麽時候死的?”趙碧嘉問道。


    “身上已經涼的差不多了,”展昭微微皺著眉頭,“雖然現在天氣冷,不過……應該是子夜時分。”


    “子夜……睡覺必定是插著門的,所以這人可能是一開始就藏在屋裏……或者是敲門進來的。”趙碧嘉看了他一眼,“這個時候能敲門進來,想必都是熟人。”


    韓彰跟徐慶兩個對視一眼,眼神裏有驚訝也有敬佩,隻是沒等開口說話,便被白玉堂截胡了。


    “這麽想也不錯,隻是……”白玉堂先是走到窗戶跟前,將臥室的窗戶的打開,道:“你看上頭,是繩子等物磨過的痕跡,還有這裏,”他指著窗框,“這是個腳印。”


    展昭歎了口氣,走到衣櫃前頭將門打開,這下不用他解釋趙碧嘉也看清楚了,上邊半個整整齊齊放著衣裳,甚至還有點擠。下頭則是雜亂無章的幾件衣裳堆在一起,上頭那個痕跡……怎麽看怎麽像有人在裏頭睡過一樣。


    趙碧嘉驚呆了,熟人敲門進來,翻牆進來,藏在衣櫃裏頭,這瞬間就有了三種進入方式,還都有證據。


    “項達……”趙碧嘉下意識看了一眼床上壓在層層被子下頭的屍體,“他死的真不冤枉。”


    楊和安忽然往床邊走了兩步,抿著嘴道:“還不止。”他用力跺了兩腳下頭的地板,發出咚咚咚的聲音,除了趙碧嘉不明就裏,剩下的人都瞪圓了眼睛,“楊兄怎麽方才不說。”


    楊和安蹲在地上,沿著床邊那一處的地板摸了許久,又從靴子裏抽了匕首出來,沿著木頭與木頭之間的細縫插了進去。半晌,竟然將木板撬了起來,下頭還有一間屋子。


    白玉堂當即點了火折子,舉著往裏頭看了。


    “我也是才想起來。”楊和安道:“前天我們才來的時候,安全起見,我將這兩棟小樓都查了一遍。西邊那一棟一層十八間屋子,東邊隻有十七間,當時想著二樓頭上被項達改成了他的屋子,便沒多想。”


    白玉堂已經跳進了那地道裏頭。


    楊和安又抬頭往天花板上看,“今天他一死我才想起來,小樓兩邊除了屋子,還有當時留下來的樓梯。”


    趙碧嘉已經說不出來話了,原以為不過是死個人,沒想到這裏頭的秘密這麽多。


    展昭一躍而起,衝著天花板上相應的地方一拳揮去,板子被他打的震了一下,落了不少灰下來,“看來上頭是沒什麽問題了。”


    白玉堂又從地道裏出來,“是個雜物間,放著破舊的桌椅板凳,門從外頭鎖著,一會去看看。”


    趙碧嘉腦袋有點亂,她晃了晃腦袋,將這看著像是個密室,但實際上千瘡百孔的屋子先放到一邊,按照她原先想的問題問了下去。


    “人是怎麽死的。”


    幾人對視了一眼,好像有點難以啟齒,隻是最終的視線卻又都落在了展昭身上,都等著他拿主意要不要給公主說。


    趙碧嘉皺了皺眉頭,迴想那兩個證人說的,還有剛進屋的那一眼,“沒有血跡,屋裏也沒血腥味,身上……”


    “身上有傷。”展昭倒是坦坦然說了,“脖子上兩個小洞,像是蛇咬的——”


    蛇?


    這個解釋倒也合情合理,山裏有蛇趙碧嘉是知道的,她這兩天溜蛇段烤蛇蛋也吃了不少,現在又是深秋,為了冬眠這蛇也該出來捕食的,隔壁樓裏就住了個被蛇咬傷的人。


    可是若是被蛇咬死的……是不是有點太簡單了。


    “——腎囊青紫。”後頭半句也說出來了。


    腎囊?這是驚到趙碧嘉了,腎囊不就是蛋蛋皮?又是青紫……肯定不可能是自己掐的,所以……


    趙碧嘉抬頭看了看屋裏眾人,“被誰掐的?”


    除了已經沒有蛋蛋的楊和安,其餘人臉上的表情都不太自然,還不由自主的合攏了腿,似乎那疼痛也傳到了他們身上。


    一室寂靜之下,韓彰忽然變了臉色,“不對!傷口不對!”他急忙上前掀了被子,楊和安一個閃身要擋在公主身前,但是卻跟動作比他還快了三分的展昭撞在了一起,撲通一聲,誰都沒擋住……


    楊和安瞪著展昭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了。


    好在韓彰還知道分寸,隻掀了一點點被子,露了他脖子上的傷口。


    “這傷口不太像是毒蛇咬的。”


    趙碧嘉也湊了過去。


    鐵青色的皮膚上兩個不大的洞,略略腫起,旁邊還有一絲血跡。


    “如果是毒蛇,還是能咬死人的毒蛇,這脖子都應該腫起來才是。”韓彰皺著眉頭,“要麽咬他的不是毒蛇,要麽……這傷口是死後才有的!”


    屋裏眾人麵麵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麽。


    項達不過是個驛站的驛官,還是個不入流的小官,手下管著的也不過才二三十人,這樣的一個人,是怎麽值得兇手大動幹戈,布置了這樣錯綜複雜的現場。


    “拿這個試試?”趙碧嘉拔了頭上一根細細的銀釵,“有毒就會變黑。”


    第51章 保護公主才是最重要的


    銀釵在遞到韓彰手上的途中被展昭截胡了。


    除了楊和安,似乎也沒別人對他怒目而視。


    “這是……”趙碧嘉看著展昭手裏的銀釵,尖上微微發黑,隻是並沒有蓋住銀釵的本色,而且這黑的地方連半寸也沒有。“有毒?”


    展昭點了點頭,韓彰湊近了傷口去看。


    趙碧嘉知道這韓彰最拿手的就是毒鏢,前兩天還曾捉了毒蛇去除毒液往他那鏢上塗,因此隻等著他的結果了。


    韓彰起身,指著傷口往下一寸多的地方,道:“你刺這裏,刺深一些。”


    展昭先將銀釵在被子上擦幹淨了,這才按照韓彰所指刺了下去。


    這一次再拔出來,銀釵上頭幹幹淨淨的什麽都沒有。


    不用人解釋,趙碧嘉也知道這人不是死於蛇毒了,但是他身上有沒有傷痕,光是腎囊青紫……捏蛋蛋可以把人捏死嗎?


    一瞬間,趙碧嘉的眼神微妙了起來。


    雖然不明白她在想什麽,可是這並不妨礙眾人在她的眼神下寒顫。白玉堂咳嗽一聲,問道:“所以他究竟是怎麽死的。”


    展昭道:“身上有傷,但是不致死,還有被蛇咬過的痕跡,但是不致命……還有這屋裏,”他視線掃過大門,上下兩個地道,還有曾被人爬過的窗戶,以及有人藏過痕跡的衣櫃,“故布迷障,是為了掩蓋真正的死因?還是為了讓我們全無頭緒。”


    楊和安忽然走到窗戶跟前,一把將窗戶推了開來,還探頭出去看,展昭靜靜等著他看完,楊和安道:“這裏是個死角,驛站四個角上的塔樓,沒有一個能看見這裏。”


    “這就麻煩了……”


    “還請公主轉過身去。”說話的是楊和安,“我倒是知道幾個沒有傷痕就能讓人致死的法子,隻是須得查一查。”


    不過楊和安隻是提醒了公主,完全沒理會丁月華,一把就將被子掀開了,丁月華驚叫了一聲,也奔到了小廳配著趙碧嘉站著了。


    看見公主一雙眼睛好奇的看著她,丁月華不知道怎麽就開始解釋了,“他穿著衣裳,隻是沒穿外衣,我什麽都沒看見。”


    趙碧嘉下意識的安慰她,“沒事,誰睡覺都不會穿外衣的。”


    丁月華表示她覺得公主沒有安慰到點上。


    屋裏已經傳來了利器入肉的聲音,還有韓彰的驚唿,“你!”


    沒有一盅茶的功夫,韓彰跟徐慶也跟著出來了,徐慶還很體貼關上了臥室往小廳的門,不僅阻隔了聲音,連空氣裏隱隱約約散發出來的一點點奇怪的味道也被門關在了裏頭。


    “公主。”徐慶苦笑了一聲,“楊總管……真乃神人也。”


    忽然冒出來這樣一句話,趙碧嘉一點都不想知道他們在裏頭幹什麽。


    徐慶說完這句話就安安靜靜站在那裏不動了,隻是看著趙碧嘉的眼神越發的奇怪。


    半晌,屋子門又打開了,楊和安率先走了出來,展昭緊隨其後,這兩個人看起來倒是沒什麽兩樣,最後出來的白玉堂麵色跟他的姓一樣,步履還有點蹣跚。


    展昭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入了開封,這等事情早晚都得習慣。”


    沒有一個人想在這屋子裏待了,幾人下樓,又叫人看著事發現場。楊和安就這院子裏的井水洗了洗他依舊幹淨的雙手,慢條斯理道:“這人是憋死的。”


    “用一木板壓在他胸口,上頭摞些中午,慢慢的這氣就吸不到胸口了,吸不到氣這人除了死也沒第二條路了。這種死法身上一點傷痕都沒有,就是仵作來查,也是查不到什麽的。”


    眾人看著楊和安那張無比平靜的臉,特別是幾個在指點中一點便宜都沒占到的人,心裏都是抖了又抖:他當初真的是心慈手軟,悲天憫人哦。


    還能開口的也就是趙碧嘉跟展昭兩個人了。


    趙碧嘉皺著眉頭看著展昭,“如果查不出來這個死因……仵作會怎麽下結論呢?”


    “蛇毒作假仵作想必是能查出來的,唯一的線索想必是要歸結到他下身的青紫上了。”


    “所以如果沒有我們……”趙碧嘉問道:“如果查不出來他真正的死因,單憑現在的線索,誰最會被懷疑呢?”


    眾人幾乎是異口同聲說出了一個名字,“廚房上的孟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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