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一個被上麵擼掉了一半以上大小官員的縣衙,這麽一個一半以上都是新人的縣衙,再加上一個純·新人·初入官場的自己,這種屬性疊加,已經隱隱約約有坑爹的前兆了——之所以說是前兆,是因為目前底下的人表現得很平靜很團結很統一,並沒有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你死我活——當然了,如果後續立馬開啟風起雲湧模式,阿綬甚至不會意外自己成為大赤朝曆史上上任時間最短的知縣。


    此時此刻聽到賀鵬這麽說,阿綬似乎有些明白麵前這兩個人的意思了。


    他們來得比她早,自然對這個看起來富得流油的南安縣了解比她多,對泉州的了解自然也比她多,他們一定是經過了考量之後,才在她上任的第二天,說出了這樣暗示明顯的話。


    他們的意思很明確,現在南安縣並不是表麵上的風平浪靜,知州有知州的打算,阿綬的到來並不是知州所期許的,而他們倆和她的處境類似,他們的到來,也並不是知州所想要的。


    而阿綬又與他們不同,他們是沒有背景了,阿綬卻有個強大的老爹丞相燕秋,據說還有一大堆能力強大的兄長,到泉州之後知州趙圖立刻就放下了架子和藹可親地接風洗塵,這說明了什麽?說明阿綬知州並不敢惹。這背後當然還有一百個可以分解的條條框框,但最最重要的仍然是,知州不敢惹阿綬,做出歡欣鼓舞的模樣來。


    於是他們經過了思量之後,戰戰兢兢地遞出了一條看起來並不太光鮮的橄欖枝。


    。


    賀鵬道:“大人最近事情多,我與譚星輔佐大人把之前的事情先收尾好了,旁的人,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倒是可以不用見。”


    譚星道:“咱們泉州從前朝開始書院就多,雖然聽泉書院很厲害,但是更厲害的也不是沒有。就說咱們南安縣,另外還有個妙玄書院,出了三個狀元,比這聽泉書院低調,但名聲又好。”


    阿綬挑眉,笑了一笑,道:“我原本還想著,要見一見那個——朱登?他是叫這個名字嗎?”


    賀鵬溫和地一笑,道:“這人沽名釣譽,大人還是不見為好。”


    阿綬歪了歪頭,輕快地笑了起來,道:“既然這樣,那就先不見了吧!”


    。


    進到了縣衙裏麵,賀鵬捧出了一個冊子,遞到了阿綬的手中:“這個冊子裏麵列了需要您最近完成的事情,譚星那邊已經準備好了各種文書,您看過之後,如果沒有異議就可以簽下了。”


    阿綬隨手翻了翻,覺得有點懵——這厚厚的一本,就算她不動腦子隻看不想,也不是一兩天能做完的!


    旁邊賀鵬笑道:“我和譚星就住在縣衙的後頭,大人有什麽事情,喊一聲我們就來啦!”


    “好……好的。”阿綬有些想仰天長嘯了。


    。


    鹿桓從福州迴來的時候,已經是十天以後了。


    迴到家裏麵,他看到的是滿書房的文書和材料,還有幾乎埋在了這文山書海裏麵的阿綬。


    “這麽誇張?”他簡直不敢踏入書房,隻敢站在外麵拉著金水問道,“這麽小小的南安縣,有這麽多事情要處理?”


    金水露出了一個同情的神色,道:“本來不多,但積壓太久,都是前頭那位知縣留下的爛攤子,許多事情前麵那位隻做了一半或者隻留了個字據,然後什麽都沒有了,這會兒也就隻能修補多少就修補多少——家裏還算好了,衙門裏麵那些就更可怕了。”


    阿綬從故紙堆裏麵抬頭看到了鹿桓,崩潰地扔下了毛筆從書房裏麵跑出來,一下子就撞到了他的懷裏,幾乎要淚流滿麵了:“鹿哥,這簡直不是人做的事情!不是說知縣好輕鬆嗎!不是說知縣好賺錢嗎!著都是騙人的騙人的騙人的!這還不如迴家幫你做數學題呢!”


    鹿桓同情地摸了摸她的腦袋,道:“我給你做點好吃的,來慰勞一二?”


    “要特別特別好吃的!我吃了十天蛋炒飯!我再也不想吃了!““……廚房不是很多吃的嗎?”


    “你不在,他們做得不好吃!鹿哥嚶嚶嚶你為什麽去了那麽久嚶嚶嚶!”


    “呃好啦,現在我已經迴來啦!我給你做個我去福州才見過的半月沉江好不好?”


    “是肉嗎????”


    “唔……你當肉吃也可以的”


    。


    晚飯時候,一碗充滿了詩情畫意的半月沉江擺在了阿綬的麵前。


    清湯,充滿了食欲的淡淡金黃。


    湯底,是香菇和麵筋相互唿應,仿佛是半輪明月沉在水中。


    喝了一口湯,味道鮮美,香濃,迴味無窮。


    。


    “嚶嚶嚶鹿哥我要娶你迴家,要是沒有你,我要怎麽在這個坑爹的地方繼續當知縣嚶嚶嚶……”by被美食感動得語無倫次的阿綬。


    “不過這個不是肉,明天給你做肉菜好啦!”by賢惠的好男人鹿桓。


    。


    。


    56、碧玉卷 …


    吃飽喝足以後, 就有了嚶嚶嚶的心情來傾訴自己這十天的生不如死不是考試勝似考試事情簡直多得不像話。


    “事情超級超級超級多你造嗎!賦稅方麵的!!!財政上麵的!!!一個一個的大窟窿!!!縣裏麵的小金庫是空的你造嗎!!!!空的!!!!!都被前一任給花完了!!!!花完了!!!!!!花完了!!!!!”義憤填膺的阿綬拍了桌子,“我光看賬看了五天!看得我閉著眼睛睡覺的時候都是數字在腦海裏麵狂奔!!南安縣這麽富裕的地方竟然能入不敷出!!!我簡直不敢相信啊!!!”


    “確定是花完了不是貪汙了?”鹿桓倒了一杯茶遞到了阿綬手裏麵,“這個窟窿你補不上的吧?我去知府那邊幫著財賦司清賬的時候,泉州這邊這幾年的考核的確不怎麽樣,連著幾年的考評都是中下。”


    “還有糧倉也是空的。”阿綬就好像是戳破了的氣球一樣趴在了茶幾上, “幸虧今年年景好,要是來點天災人禍, 連開倉放糧都放不出來……”


    “……還有什麽是空的嗎?”鹿桓察覺到有些不太對了。


    “軍械庫我看過了,倒不是空的, 但是那個灰堆積有一寸厚了, 起碼幾年沒人進去過了吧……”阿綬抱著茶杯就想哭, “我之前聽舅舅說,像泉州這樣的大港口, 軍械方麵是要求一到兩年就換新, 兵部會專門撥錢下來。看這情況……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聽到了這裏,鹿桓眉頭緊了緊, 道:“不如寫封信迴京去?”


    “已經寫了。”阿綬喝了一口茶還是無精打采,“這事情不管怎麽想都太……我覺得我是無法處理了, 如果這些事情要追究, 最後追究到了我的頭上……這算不算天降一口大黑鍋?”


    鹿桓忍不住笑了笑, 道:“既然已經給京中寫信了, 就先不用太緊張了,這些事情都標注好了的話,將來追究責任也不會是你的責任, 並且你已經上報了。”


    “是的,我反正已經整理得差不多了,明天我就寫了折子先給知州,然後再給我爹一份。”阿綬歎了一口九曲十八彎的長氣,“按照我不太成熟的陰謀論來推算,從我到泉州開始知州那樣不同尋常的態度,我覺得南安這事情和他沒關係我都不信,州治就在南安,南安的一切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我不信他什麽都不知道。說不定這些爛攤子裏麵都還有他的一份功勞呢!”


    “先不想怎麽說,既然事情已經整理得差不多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鹿桓摸了摸阿綬的頭發,“等休息好了,明天去衙門也有精神——說起來,你的縣衙修好了嗎?不會還是破破爛爛的吧?”


    “外麵修好了,大堂也已經修好了。”阿綬道,“後麵還得十天半個月吧,住人反正不太可能了。”


    “反正咱們住在外麵,也不用住到縣衙裏麵去。”鹿桓安撫地笑道,“事情肯定慢慢就會上了正軌,且看著吧!”


    “明天要見兩個書院的院長。”阿綬道,“一個是聽泉書院的朱登,一個是妙玄書院的張行,不知道這兩個老夫子好不好打交道,會不會開口就是之乎者也,希望他們至少其中一個能好好說話——希望張行是個好說話的人。”


    “怎麽,對那個朱登一點期待都沒有?”鹿桓好笑地問道。


    “縣衙就是朱登帶著學生給砸的……我能期待什麽……期待他再來砸一次嗎?”阿綬長長一歎,“我猜這個朱登背後肯定有人,否則這麽大膽子,來砸縣衙。”


    “明天要不要我陪著你去衙門?”鹿桓問道,“如果這個朱登不知好歹想動手,我還能護著你。”


    “哎算了不用,我已經跟賀鵬他們說好了,明天多派衙役,若是朱登再鬧事,就直接捆了扔牢裏麵去。”阿綬皺了皺鼻子,“反正我也不想跟他攀什麽關係,論關係,我的關係就通天了,除非他是皇帝的兒子,否則要是比關係,我比他硬多了。”


    鹿桓忍不住又是一笑,道:“是是,要是比關係,我們誰都不怕了。”


    如此兩人分別說了這十天的經曆,鹿桓說了在福州財賦司裏麵幫著做事的情形,然後又講了去福州周邊玩了兩日的見聞,引得阿綬羨慕嫉妒恨了一番。


    到了晚間時候,阿綬實在困乏得厲害,便洗漱過後早早睡去了。鹿桓倒是精神還好,便召了金水過來,細細問了這十日家裏麵的事情。


    金水仔仔細細說得明白了,然後又是一笑,道:“郎君不在,姑娘讓我們請了好幾個廚娘過來,但手藝的確是不好,還說請郎君迴來了,幫忙相看個好的。”


    鹿桓笑道:“這就是她為什麽吃了十天的蛋炒飯?”


    金水也笑道:“中午一餐是在衙門的公廚吃的,晚上一餐便是蛋炒飯了。”


    鹿桓露出了一個寵溺的笑容,道:“這邊口味和京中不一樣,也的確是不容易吃習慣,明天我便去找個廚子迴來,總不能天天這麽胡亂應付了去。”


    金水大著膽子笑道:“郎君和我們姑娘都在一起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把喜事辦了?”


    “等水到渠成的時候就辦了。”鹿桓也沒惱,隻是笑嘻嘻地說道。


    。


    第二日一早,阿綬去了衙門,鹿桓便帶著金水去相看廚子了。


    到了衙門,阿綬便看到了兩個夫子模樣的中年男子已經等候在堂中了,賀鵬在門口看到阿綬,便請了她進到堂中,口中道:“這便是聽泉書院的院長朱登和妙玄書院的院長張行了。”


    一邊介紹著,堂中的那兩人便起了身,客客氣氣地行了禮。


    穿著深綠色長袍的留著兩撇英俊小胡子的男人讓身後的小童捧著禮物上前來,口中笑道:“在下張行,見過知縣大人,聽說知縣大人是京中來的,特地準備了些小小禮物,還請大人笑納”一邊說著,他便大大方方地把禮盒打開來,裏麵裝著的是一套精致的茶具,“建寧府有好茶,用這樣茶具來襯才是最好的了。”


    阿綬見他這樣說,也就大方地讓賀鵬收下了,口中道:“謝過張先生了。”


    張行溫和地一笑,道:“將來還要仰仗大人多多照應,讓學生們多多往我們妙玄書院來呢!”


    這話一出,旁邊那個穿著藏藍色衣衫的男人冷哼了一聲,口中嘲諷道:“一個女人,還能照應書院?簡直笑話?”


    阿綬挑了眉,看向了那人——這顯然就是朱登,那個打砸了縣衙還安然無恙的聽泉書院的院長——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深刻的鄙視,就算當初在紅楓書院時候成績差成了渣渣,都沒有體會過這樣露骨的鄙視和瞧不起。


    不等阿綬開口說什麽,張行倒是一笑,道:“朱兄這話說得倒是好小了,女人怎麽了?今年的狀元也是女人,難不成女人就不能做一番事業了?”頓了頓,他上下掃了一眼朱登,忽地又道,“說起來朱兄這樣看不起女人,聽泉書院也從來不收女子,難怪這麽多年來,一直比不過我的妙玄書院呢!”


    朱登嗤笑一聲,道:“我聽泉書院全是精英,比不得你那玄妙書院,什麽阿貓阿狗都往裏麵收!簡直是齷齪不堪之地!”


    “所以我那齷齪不堪的地方,每年都比你那精英書院考得好。”張行充滿了惡意地說道,“還不用賄賂官府,也能考得比你們好!”


    阿綬在旁邊聽著,眉頭一跳,從他們的對話中察覺到了什麽。


    朱登氣哼哼地看了一眼張行,道:“無論如何,現在我的聽泉書院才是泉州第一的書院,你那妙玄書院算個什麽玩意兒?”


    “是是是,什麽都不算。”張行不以為意,“你們就算是第一,又能怎樣呢?反正鄉試考不過,省試過不了,殿試幾年難得去一個,哎喲喲真是第一呀!”


    朱登氣得臉通紅,好半晌沒能緩過勁來。


    張行看向了阿綬,恭恭敬敬笑道:“大人可別被這匹夫的說法給氣著了,若他還來縣衙鬧事,大人直接上我妙玄書院去,我便派人來幫著大人砸迴去!”


    阿綬微妙地笑了一笑,道:“如此……先謝過張先生了。”


    張行笑道:“不謝不謝,大人乃是我們南安的父母官,為父母官出頭,乃是應當應分的。”


    那邊朱登嗤笑道:“一個女人,當知縣,還有臉說什麽父母官?荒謬!”說完,他起了身,一甩袖子就出去了。


    阿綬看著他的背影,些微有些錯愕。


    張行淡淡笑道:“知縣大人不用理會他,他向來覺得女人不應當讀書,從來都認為女子不該讀書——所以他那聽泉書院,從來都不收女學生。”


    自從到了大赤朝以後,她倒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言論,雖然是古代,但是在世祖那穿越者的改造之下,這已經是個相對非常男女平等的時代了,這樣明顯鄙視女人的言論,她聽著倒是覺得有幾分新鮮。


    張行見阿綬臉上有幾分好奇神色,便繼續說道:“他總認為,前朝——也就是唐朝的覆滅,是因為女禍,若不是因為那楊貴妃,唐朝不會由盛轉衰,也就不會覆滅。所以他認為,女人隻用待在家裏相夫教子就可以了,不需要受到什麽教育,隻需要三從四德。”


    聽著這些,阿綬幾乎要笑出來,沒想到她在這裏,能遇到一個老古董。


    。


    晚上時候迴到家中,她與鹿桓說起了朱登和張行,一邊說一邊忍不住笑:“京中都沒見過這樣的人,這人怎麽還能當上書院的先生了?”


    鹿桓道:“也隻能到這離京城遠的地方來開書院了,若是在京城,誰會願意把家裏的孩子送去念書呢?”


    “不過……可見這裏還是很多人認同這個朱登的想法吧?”阿綬支著下巴若有所思,“不過這個張行倒是看起來也不簡單的樣子。”


    “當然不簡單,能開書院,還能讓自己書院裏麵的學生考試名列前茅,怎麽會是泛泛之輩?”鹿桓一邊說著,一邊接過了金水端上來的一盤碧綠的點心,“來嚐嚐這個,先墊墊肚子,等晚些時候再吃飯,家裏今天找了個很不錯的廚子。”


    “吃肉嗎?”話題既然跳到了吃上麵,阿綬便興致勃勃地和鹿桓討論了起來。


    “晚上吃肉,這個是碧玉卷是素的。”鹿桓笑著說,“這個是用米漿和韭菜做的卷餅,裏麵裹著的是香菇和豆腐幹,因為顏色是碧綠的,所以叫做碧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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