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如出了籠子的小鳥一般,歡快的圍著籃子討論著用處。


    此時,天色卻暗了下來,賣河燈的都點上了蠟燭,看著整條街星星點點,分外耀眼。


    街上人群漸漸密了起來,也有那帶了帷帽出來的官家小姐富家千金的,扶風幾人便不再那麽受人注意。


    閑坐了半晌,悅鐸便扯著秦姑姑前去買河燈,玲瓏卻要嚐嚐街邊小攤上賣的鹽水鴨,秦姑姑一一答應了。


    嚐了鹽水鴨,味道鮮美鹹香,別有一番風味,悅鐸又想吃湯圓,秦姑姑卻攔住了,不讓再吃,隻道怕傷了脾胃。


    幾人隻得舍了小吃攤,到了花燈攤位來。


    此處賣花燈的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扶風等人湊上去的時候,老頭手裏還正給一盞蓮花燈糊著白紙。


    見到眾人前來,老人丟下手中的活計,招唿起來:“幾位夫人小姐需要點什麽,老朽這裏有蓮花燈,隻要二十大錢一個,添上蠟燭也就二十五個大錢。如想要別致些兒的,有鳳燈,兔兒燈,小鴨燈,都是頂頂漂亮的。”


    那鳳燈是個鳳凰模樣的鳥型花燈,竹篾編成又糊了白紙,還細細用筆描了羽毛,看著栩栩如生。小鴨造型的花燈竹篾編著扁扁的鴨嘴,染了鵝黃色的燃料,看著黃絨絨的模樣,非常可愛。兔子花燈卻是個臥著的造型,從背上掏了洞,整體看上去圓嘟嘟的非常可愛。


    未風和盧風當即就選了鳳燈,悅鐸和玲瓏卻看上了小鴨子,扶風卻對那盞憨態可掬的小兔子燈情有獨鍾。


    那老丈人道:“小姐們選的鳳燈二百文盞,小鴨燈要一百五十文,兔兒燈隻要一百文,蠟燭就不收幾位的錢了。”


    這價格比起普通的蓮花燈卻高出了好幾倍,隻是看著確實要費手藝,造型也精美,倒是也能值些個銀錢。


    秦姑姑和司棋卻沒有買,扶風說道:“先生,姑姑,你們也挑一盞吧。”


    秦姑姑和司棋都推辭,道年紀大了不和她們一起摻和。


    扶風嘟著小嘴道:“如你二人都不買,誰給我們付賬啊?”


    秦姑姑就伸出手指指了扶風頭上一頂,笑道:“我還說這是個孝順的,誰道打的這個主意,我是不買的,也沒銀子給你付賬,休要拉了我入你圈套。”


    悅鐸就扯了秦姑姑袖子:“姑姑,我的好姑姑,您不與扶風妹妹付,您幫我付了吧,我是真孝順!”


    秦姑姑一時掌不住就哈哈的笑了出來,道:“是是是,我的悅鐸是個乖的,姑姑幫你付了就是。”


    悅鐸笑得眉眼彎彎,偷偷給扶風做了一個鬼臉,氣得扶風就要伸手要迴自己編的柳枝籃子。悅鐸這才想起剛剛拿了扶風的東西,一時羞臊,捂著臉不說話了。


    大家這才都笑了起來,司棋道:“都別理你們秦姑姑,那是吝嗇得燈草都想截一半省下來,你們盡可挑著,先生給你們付賬。”


    扶風湊趣道:“還是先生大方,木棉,你也挑一個吧,咱們先生舍得著呢。”


    木棉是個機靈的,忙道:“那是要占一次便宜的。”卻隻挑了一盞最便宜的蓮花燈。


    悅鐸忙招唿自己的丫頭百靈:“你傻呀,快去挑快去挑!”


    眾人聽得悅鐸的話,都笑得直不起腰。幾人笑鬧了一陣,秦姑姑和司棋又搶著付了銀子,才叫丫頭們護著幾個姑娘往河邊走去。


    過了酉時,天色已經黑盡了,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小姑娘大媳婦都出了來。七月初七是女兒家難得的日子,又那許多不甚講究的人家,抑或是家境貧寒的人家,小姑娘年輕媳婦都是淨素了麵的出來,未曾帶著帷帽。遇見那長得周正標致的,行人便多看幾眼,惹得那標誌姑娘媳婦子都紅了臉。


    行人一擁擠,秦姑姑就有些後悔,今日未曾帶了粗使婆子出來,隻秦姑姑和司棋兩個並著幾個半大丫頭,護著幾個嬌滴滴的絕色小姑娘,如若安全迴去也就罷,如若出了什麽事,自己的命怕是也得交代了。


    當下就提了丫頭們好生護著姑娘,又叫司棋幫忙看著些。司棋也有些著慌,人太多了,隻得緊緊攥了扶風的手,再三叮囑莫要亂走,走散了就遭了。


    丫頭們都緊張起來,護了圈兒,眾人起了一身的汗,好不容易擠到了河邊。


    此時河麵上已經星星點點的飄著很多河燈了,多數也都是那造型簡單一些的荷花燈,也有那特別精致的樓閣模樣的,小船模樣的,看著分外好看。


    整條河都亮了起來,照得河岸上的人影都亮晃晃的。


    扶風幾人看著眼前的美景,一個個都看呆了去。到底被關著教養,一年到頭也出不了一次門,此時看了這夜燈,哪裏不驚歎。


    悅鐸看著亮晃晃的河麵,喃喃道:“今日算是開了眼界了,迴去再讓我寫二十篇大字都要得。”


    盧風笑著接口:“妹妹的話我會給司書先生帶到的,想必定會滿足妹妹的心願。”


    悅鐸聽了氣得直跺腳。


    幾人笑鬧了一陣,這才叫丫頭們拿了火折子點了河燈裏的蠟燭放了下去。


    夏夜裏涼風習習,穿過河麵,帶著絲絲水意,拂在手上涼絲絲的,扶風一時心癢,四下看了沒人注意,偷偷掀了幕帷,任涼風吹拂在臉色,享受這一絲絲的涼意。


    卻說那嚴箴帶著嘰嘰喳喳說了一路的季勻到了河邊,卻不願與人擠作一堆,便包了一處酒樓二樓的欄杆往下看著熱鬧。那季勻本想跟著去河邊的,嚴箴卻不願意下去。嚴箴攆了季勻自去頑,季勻卻言辭振振道自己是個優秀的小廝,不能擅離職守。


    嚴箴便自隨了他去,懶得聽他廢話,下令不許出聲,季勻委屈的坐在欄杆邊上的椅子上看著熱鬧的街道。


    此時站在闌幹之上,俯仰街道,看著一片煙火,嚴箴心裏一時激蕩,不枉自己戰死沙場的祖父伯父們,對得起這盛世太平。


    手裏執一盞清茶,淺淺啜了一口,抬眼一看,卻看到河邊一個身著藕荷色襦裙的身影,偷偷挽起帷幕露出一雙小狐狸一般的大眼睛,容顏絕色,紅豔豔嘴角露出一絲甜笑。此時沒有了那日既怒又驚的神色,看起來溫柔又恬靜。


    是那棋館遇見的丫頭!一時心下就奇怪,這熙熙攘攘的人群,為何自己一眼就又看到這個丫頭?


    嚴箴仿若有什麽撞進了心裏,又悶又熱。


    眼睛緊緊盯住了那個嬌俏的身影,如此絕色的容貌,在此時挽起帷幕,不知道多危險。


    心裏剛剛提起這個想法,就聽見季勻在叫:“爺,爺,走水了!”


    嚴箴冷眼一看,那街頭一個河燈攤子不知怎的燃了起了大火,四周已經開始出現了推擠。嚴箴目光不自覺看了一眼街中間挨著的河岸邊上嬌俏身影,心道:不好!


    轉身就下了酒樓,季勻忙跟著跑了出來。


    此時街上已經開始出現了恐慌,滿街的人推擠著,隻聽聞“走水了,走水了!”一時裏孩子的哭聲,女人的尖叫,推搡著的人群從整個三丈來寬的街道傳了過來。


    嚴箴吩咐:“季勻,速去府衙招人救火,那燃著的燈攤並不挨著街鋪,隻要撲滅就沒事了,此時人群恐慌,怕是要推倒踩踏死人。盡快尋了衙役前來維持,嚴防歹人趁機作亂。”


    “奴才不能離了爺,奴才不去!”季勻頓腳叫道。“若我去了暴露了爺的身份怎麽辦?”


    “季勻!”嚴箴冷了臉。


    季勻一哆嗦,狠了狠心,“不去!”


    嚴箴冷聲道:“不去也成,明日你便迴京去吧。”


    季勻這才急了,道:“爺小心,奴才這就去!”


    嚴箴看著季勻往府衙去了,這才順著岸邊往中街奔去。


    秦姑姑看著眾人放了河燈,心下也擔憂人多出事,忙跟司棋說著準備打道迴府的事情,就聽見了人叫嚷:“走水了!走水了!”當下心裏一驚,已經來不及跑出東街了,隻忙指揮丫鬟們護好了姑娘,幾人順著河堤轉到了下河的樓梯處。


    幾個丫鬟並著秦姑姑和司棋,死死將扶風幾個護在了河堤下。


    ☆、第72章 丟人


    那從東街頭擁過來的人群漸漸密集,哭喊聲也越來越多,幾人被司棋二人和丫鬟們們護著,一動不敢不動。


    那擠過來的人群漸漸開始挨近了司棋和秦姑姑,秦姑姑二人本身就是女子,那司棋又是個貌美的,年紀又不算大,就有那成了年的男子故作往上湊的。


    司棋有些難堪,被碰了手臉也不吭聲,隻死死的護著扶風。


    人群漸漸密集,已經腳挨著腳,肩並著肩了,司棋二人和丫鬟們漸漸被推著下了一層樓梯,扶風等人也都挨序下了一階。此時未風和悅鐸在最底下一階,盧風和玲瓏在第二階,扶風被司棋穩穩圈在胸口並著秦姑姑站在第三階,那第四階並著站了三個丫鬟,再上去就是河堤,幾個個丫鬟堵在河堤上,此時被人群推搡得早已不在樓梯口。


    突然一聲驚叫,一個大力壓下來,隻聽撲通一聲。扶風透過帷幕看到一個身影掉進了河中。看衣著顏色是那銀色配著素嫩藍裙,應該是未風。


    果然就聽見了悅鐸的哭聲:“未風!未風!”


    秦姑姑心裏一慌,低頭一看,果然少了一個身影。差點就哭了出來,叫道“菩薩,這可如何是好的,我的祖宗哎,早知今日就不出來了。”


    此時卻見一個身影從河岸上跳了下去,不一會兒就撈起了嫩藍色裙子的未風。


    秦姑姑正暗自稱佛,隻道天不絕我。卻見那人並不扛著未風往這邊河岸遊,卻遊到了對岸,將未風扔上河岸,幾個身影攔抱起未風,飛快的跑開了,隻一瞬,就沒了身影。


    秦姑姑這下傻眼了,當即就叫了起來:“拐子,有拐子搶人了!”


    嚴箴此時奔到中街,將將看見那藕荷色衣裙站在河堤之下,被那午時看到的婦人緊緊護著,就聽見有人叫拐子搶人。四下一看,河對岸幾個黑影扛著一個衣裳淺亮的身影就要往巷道裏跑。心裏猶豫了一瞬,到底邁開腳跨過了幾丈開外的石橋,往那黑影鑽進的巷道追去。


    秦姑姑一看未風的影子轉瞬就看不到了,當下身子就哆嗦了起來,差點就站立不住。司棋騰出手摻了秦姑姑一把,一時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隻唯恐剩下幾個出事,忙又連聲叮囑,都互相拉好了,莫再掉了河。


    每逢元宵燈會,女兒節河燈,總是怕出些走水的事故,府衙早備了人手,一聽說出來事故,倒也出得快,一會子便到了東街,分了幾股,將個大街的人群攔了幾個圈。才有那大嗓門的皂隸叫喊:“已經滅了,不要恐慌!”


    幾番喊話之下,人群情緒漸漸穩定了下來,方才漸漸明白隻是一個燈攤走了水,影響不大,這才心有餘悸的拍著胸口道好險。


    到底受了驚嚇,大部分人已無心再逗留,人群也都陸續散了。


    秦姑姑與司棋二人看了人群逐漸散去,街上開始可以正常行走了,再也不敢耽擱,隻想著把這幾個全須全尾的帶迴去才好。


    此時西街等待著眾人的轎夫也忙尋了過來,護著丫頭們走過東街,又穿了西街,到了轎夫們停放轎子的地界,緊緊提起的心這才落了下來。


    隻是未風卻沒影子,迴去定是沒法交割了的,秦姑姑有些失魂落魄。這幾個姑娘養到如今,是花費了不少銀子的,更別提已經快要長成,一個個都是值大錢的。眼下就算去了城南,隻怕也得立即轉到城西淩家主院去上報。


    司棋沉吟了一下,道:“如今街上亂哄哄的,城南又遠,眼下離著城西院子近。我們不妨先去主院,報了太太,叫人前去報官,看能不能尋迴未風。”


    秦姑姑此時已經沒有什麽主意了,隻輕輕的點點頭。


    司棋招唿丫頭們照顧姑娘們坐了轎子,拐了兩個彎,不到一盞茶功夫,便停了轎。


    扶風此時心裏也撲通撲通的跳,一時又擔心未風的境遇,一時又擔心秦姑姑和司棋即將麵臨的責罰,下了轎子,輕輕攥了司棋的手。


    司棋輕輕拍了拍扶風的手背,一句話也沒說。


    幾人從側門進來後,在二門後的花廳站住了,早有那丫頭前去通報了淩太太,隻一會兒功夫,便有丫頭前來喚幾人進去內院花廳。


    到了花廳門口,扶風幾人還欲和司棋二人進去,卻被一個大丫頭攔住了,道:“太太隻喚了秦嬤嬤二人進去,姑娘們請隨我隔壁喝茶歇息。”


    扶風幾人無法,隻得隨著大丫頭往隔壁去。


    秦姑姑和司棋剛剛跨進花廳,秦姑姑忙跪了下去,司棋福了身請安。嚴格算起來,司棋也是淩家養大的奴婢,隻是賣身契隨著知府夫人還給了司棋,消了奴籍,眼下隻是個撲通教養嬤嬤的身份,並不需要以奴才身份下跪了的。


    那秦姑姑卻是淩家的家生奴婢,眼下跪伏著請罪:“太太,今日之事全是我的錯,奴婢任您處置,並無二話!”


    淩太太陰著一張臉,聽到秦姑姑說完,抓起手邊的茶盞便仍了下去。


    秦姑姑並不敢躲,任茶盅砸在頭上,立刻就起了一個大包,好在茶水並不燙,湯湯水水的掛了秦姑姑一頭。


    秦姑姑悶不吭聲,任淩太太發泄。


    淩太太扔了茶盞仍不解氣,隻是手邊再無可扔的物件,氣得一掌拍在桌子上。道:“處置,處置你有什麽用,打殺了你一百個都不值我一個姑娘值錢!”


    淩太太氣得隻喘氣,旁邊有那得臉的大丫頭忙湊了上去,道:“太太仔細手疼。”


    司棋眼見秦姑姑受罰,當下也無法,道:“太太息怒,隻是今日裏著實是不妨走了水,才出了事。我們雖有罪,眼下主要還是派人去找,看能不能找到姑娘再說!”


    淩太太冷哼:“用的著你來提醒我?”轉身卻吩咐了家丁出去搜尋,另派人尋了府衙幫忙查找。


    秦姑姑跪著一動不動,司棋站在一旁屏氣斂聲,丫鬟們也都不吭聲,整個花廳便安靜了下來。


    扶風幾人在側廳聽著隔壁淩太太發怒的聲音,心裏正惴惴著,又聽見茶盞落地的聲響。悅鐸驚得站了起來,差點就奔了過去,虧得盧風死死拉住了她。


    悅鐸流著淚,道:“都怪我,非要去看那勞什子河燈,眼下未風也不知道哪裏去了,秦姑姑、秦姑姑可怎麽辦?太太會不會打她啊?”


    盧風忙溫言安慰悅鐸:“妹妹莫自責,是我們姐妹一齊求了姑姑去的,要說怪,隻怪那起子歹人。”


    扶風道:“姐姐先不要心焦,聽得太太已經找人出去尋了,一時半刻還不清楚能不能找到,如是能找到,秦姑姑也能少些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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