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偵看著他的眼睛道,“你幾曾問過我想不想要她?從來都是衝我嚷嚷說你要如何如何,是或不是啊?”


    “是又怎樣?她本來就是我的人!”一句話衝出去,酒又上了頭,奕楓扭了頭下巴磕在那胳膊上,“我弄不懂什麽西洋的規矩!可我早就不當她是奴婢,打我罵我,她哪樣兒沒幹過?如今就因著這個,說我不是人!”


    林偵聽著,嘴角一彎,“誰說你不是人了?她是說你和她不是一樣的人,早晚一處總歸合不來。”


    “怎的合不來?”奕楓恨,“沒你插手的時候,她最乖了,看我習武,給我畫畫,帶著她下校場我倆能樂一天,夜裏……夜裏也相伴,說話能說一宿。哪一日合不攏了?都是你一天到晚攪合!一時讓她來拿玉佩,一時又要什麽自己過活。我成天地蒙在鼓裏,如何招架?!”


    這通牢騷壓在心裏總算吐了出來,林偵看著這個無賴家夥,哭笑不得,曾經給你占盡先機,你卻次次搞砸,可知我一旁看著有多他媽心疼?!咬了咬牙,“奕楓啊,你真的……”林偵本想說“愛她?”可轉念一想,這封建的皇子腦袋怕是不能理解,便隨他道,“想要她?”


    他趴在那兒沒吭聲,過了一會兒悶悶地“嗯”了一聲。


    “想怎麽要她啊?”


    嗯??慢條斯理一句,奕楓耳朵騰地熱了,“你,你說什麽?”


    “我問你,你想怎麽要她?”


    手臂上的人不吭聲,不知道是真的害羞還是在腦子裏瘋狂,林偵又道,“你是想兩情相悅,還是獨霸著她?像以前做主子一樣,不管她樂不樂意都要陪著你習武、下校場?”


    “自是兩情相悅!我還能強她不成!”


    “這就是了。你懊惱之前不知情才傷了她,卻不知這幾次意外之後並非不可補救,可不管你怎樣迎合她的西洋口味為何都救不迴來?”


    “……你說是為何?”


    “為的正是兩情相悅。”說著,林偵輕輕拍了拍他,“你這裏兩情缺了一情,她心裏那個人不是你。”


    “她……怎樣才算心裏有?”奕楓很想說,她穿著小衣兒落在我懷中,不該就此隻是我的人才是麽?竟然心裏還能容旁人不成?即便有,也該忘了才是啊,怎的就……這麽死性?“你莫跟我說她在我跟前兒都是為了玉佩做戲,我不信!”


    “她不會做戲,你也看得真,她一直是真心真意對你,你二人超於主仆的親近也都是真的。你若退一步,她自是念著你這位樹下的主子,念著過去;你若不肯退,這麽一而再,再而三地讓她受傷,她說再不想見你,你恨,她心裏也難受。”


    這一番話被人點出來,正紮在心裏的痛處,想留著從前就得退,想往前走就許是徹底丟了她,奕楓撐著肘抬起頭,“那個人……是不是你?”


    “是。”


    一個並不意外的字,四目相對,他平靜得理所當然,奕楓恨得牙咯咯響,“你說你不是騙我,可你敢不敢說你沒有哄她??”


    “嗯?”林偵沒明白。


    “你說她與我親近都是真心真意,一個小丫頭心裏能裝得下多少?你敢說有你,怎敢說就必定沒我?你可知她曾直喚我的名字,為我徹夜不眠?你如今理直氣壯,不過是早我一步,就從不曾問問自己:若不是你像她哥哥,有她哥之前這十幾年為你鋪墊,你就敢說她會想跟你?你又敢說她孤苦伶仃一個人,一心跟著你不是為著她戀家?”


    奕楓醉了,可他的話一點都不醉。林偵比任何人都清楚,真實的情形比這還要嚴重。他不是像那個哥哥,他就是那個哥哥,那個沒有父愛母愛的小丫頭從小就離不開才會把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寄托給他的哥哥。那天她說你怎麽想是什麽就是什麽?這個語病她沒有反對,很安然地又埋進他懷裏,也許芽芽自己也知道,選擇他,根本就是兩個都想要的結果。


    林偵曾經因此覺得負罪和內疚,這種罪惡感讓他苦了很多年,如今的他根本就無所謂她是為了什麽,最重要的是他的私心,和私心裏舍不得的寶貝。


    此刻,要做的不是解釋和爭辯,而是要絕了奕楓的念頭。


    林偵微微一笑,“我不敢。若有一日能見到她哥哥,要好好兒地謝謝他。”


    “七哥,你既明白,就不該哄她!”奕楓漲紅了臉,“那男女之情怎與兄妹之情同?若有一日你二人當真……她,她,豈不是真的要了她的命?!”


    林偵知道他說的那一日是洞房花燭,林偵笑笑,略略傾了身子在他耳邊道,“此事,不需多慮,她,已經是我的人了。”


    一拳狠狠砸過來,林偵重重地仰麵摔倒在地。眼看著撲過來的人臉色煞白,眼睛掙紅,手下像帶了風似地不顧一切地掄在他身上,林偵知道奕楓心裏最後的那一絲希望已經被徹底撕碎,此刻他需要做的就是安安生生地躺著,挨拳頭。


    這一頓打是無論如何免不了的,發泄的不隻是對他,還有對芽芽的愛、恨、無力與不甘。


    借了酒勁的遮掩,奕楓發了瘋一樣。林偵之力隻用來遮擋臉上不要落傷,可他卻悄悄注意到,暴怒之下,奕楓的拳頭依然避開了他剛剛痊愈的左臂……


    ☆、第77章 ,


    連著快十日不下雨,日頭曬,天氣悶,任是這青山綠水環抱,山莊裏也有些透不過氣來。人們很少出門,都在各自房中鎮著冰消磨時光。


    水芳樓裏不能有冰,卻不吝水,前晌跟師傅讀書學圖,晌午吃了飯沐芽就把自己泡在了浴桶裏。清涼甘甜的井水浸著三公主包給她的香袋,據說是從雲南深山之中采來的花草,原本浸了藥是給師傅放在枕邊安神的,可公主說一日不當心那香袋掉進浴桶裏,浴湯便泡出了山花的清香。


    怎麽會從枕邊掉到浴桶裏去的?不得而知,隻知道,從此以後啊,那味道師傅在枕邊就沒有了,都到了枕邊人身上,睡著更安神。


    最後這句是沐芽加上的,天天在他兩個身邊,才懂得“廝守”二字是什麽意思。這兩個恩愛從不避人,任是她這曾在地鐵了看慣了又親又摸的現代人也有些招架不得。才發現,紅袖添香,添的是那輕輕一撥茶的溫柔;耳鬢廝磨,磨的是大手在柳腰間悄悄揉捏的偷香;彼此相視一笑,分食一小盅酪子,目光都能溺人,何須言語?


    這個時空的愛,含蓄壓抑,卻蘊藏著一種特殊的魅力,總仿佛瞬間就要爆發將人徹底吞噬,讓人禁不住就像被下了迷藥般地向往,欲罷不能……


    原先倒還好,覺得跟自己不相幹,如今看著,總會想起自己的他。見是見的,可是卻不敢當著人親近。他比師父還要英俊,一眼看過來,寵愛毫不掩飾都在眼中,浸得她臉紅心跳、腦子發熱,智商立刻就下降。


    可是她好喜歡這種感覺,偶爾一起吃飯,會偷偷地桌子下找他的手,被他一把攥住,用力揉搓。桌麵上,他還要一本正經地應付姐姐姐夫,她卻可以自己暈暈乎乎地低著頭在一邊甜蜜。難得幾分鍾單獨相處,一進門就會被他裹進懷中。


    想起他的擁抱,沐芽光溜溜的身子一出溜滑進浴桶裏,讓涼涼的井水將熱熱紅紅的自己徹底淹沒。


    以前總是軍姿挺拔的哥哥原來背過人去是這樣的,情話很短,卻是要人命的溫柔。吻到忘情的時候他會皺起眉頭好像很辛苦,哪怕……是在咬她的時候,壓在喉中急促的氣息撩得她癢癢的,迷迷糊糊。


    沐芽有時候覺得他享受的樣子仿佛她是一隻甜柿子,很沒有尊嚴啊,可是就是喜歡做他的甜柿子……


    涼涼地淹著,腦子裏胡思亂想,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趴在桶沿兒上,沐芽擦幹了手,翻開浴桶邊高幾上的賬簿,又看了起來。


    就這麽在水裏泡著翻了幾本賬簿,待到都看完,整個人都快被泡透了,從裏到外的涼爽。


    穿上衣裙,收拾幹淨小屋,沐芽坐下來剛在自己的筆記上寫了幾筆,就聽得叩門聲,很輕,很穩。


    是他!!心通通跳,“啪”地撂了筆,也顧不得滴落的墨汁,歡蹦亂跳地衝去打開門就往他身上撲,兩隻手臂還沒碰到他,近近的看到一張冷靜的麵孔,一雙冷靜的眼睛,這麽熱的天,她卻立刻像冰凍了似的,天哪……


    江沅看著險些就撞進他懷裏的人,幾乎已經貼到了他的鼻尖,不覺暗暗咬了下牙。


    “師,師傅……”


    小臉瞬時像被燙熟了似的,叫他一聲語聲都發顫,踮起的腳尖悄悄落了地,局促地往後退了幾步。江沅低頭看了一眼,跨進門中。


    看師傅輕輕合了門,這麽私密,沐芽有些意外,“……師傅?”


    江沅走到房中,把手中拿著的一個點心盒子放在桌上,“廚房新烤的,給七殿下送去。”


    師傅說著手指在桌上的賬簿上點了點,沐芽立刻明白,點點頭,“嗯,好。”


    看她明白,江沅沒再多說什麽,轉身離去。沐芽忙去給他開門,臨出門,江沅迴頭看著她輕聲道,“在那兒吃了晚飯再迴來吧。”


    沐芽愣了一下,抬眼看師傅,小月牙兒一彎,紅撲撲的小臉抿嘴兒笑。


    送走了師傅,沐芽關了門打開盒子,是一套剛出爐的京八件點心,噴香撲鼻,小心地抽下這一層,底下果然是兩本折子,沐芽把桌上的賬簿和自己剛剛標下的筆跡都擺進去又把點心放好。


    還有三天就要迴京城了,西南王和七殿下之間不能再這樣頻繁往來,今天這一遭該是把這些時所有的證據都送了迴去。


    收拾好盒子,沐芽立刻出了門,真是好開心!其實,該用公主身邊的如意去才最妥當,師傅今天用她可能也是覺得他兩個可憐吧,總也不得親近。


    想起剛才差點撲進他懷裏師傅那複雜的表情,沐芽捂著嘴嗤嗤笑,不知道他迴去會不會告訴公主,反正,反正她不會告訴哥哥,免得被他笑!


    ……


    芳園居。


    是誰說七皇子該住延熏山館的?其實,山莊裏這幾處院子,獨有這一處栽著竹子,沒有旁的花草糾葛,一走進去,竹影婆娑,曲徑通幽,熱燥的人便隨之靜,實在是個心靜自然涼的好去處。


    哥哥來的時候嫌麻煩隻帶了小太監劉撚兒,平日裏除了傳膳、做清掃,也隻外頭留了個傳話的,小院裏隻他兩個人,清靜自在。


    此刻走在鵝卵小徑上,沐芽努力壓著腳步,依然是跳跳的,不一會兒就看到了他的窗,果然見那熟悉的身型正在桌邊寫著什麽,一身軟綢衣兒、外袍都沒穿還是那麽挺拔、正襟危坐的樣子,沐芽嘟起嘴,“咻~”!


    窗邊人聽到小鳥兒一樣的哨子,忙抬頭,正見竹蔭下抱著點心盒子的小人兒,笑了,不待他招唿,小鳥已經歡快地飛上了台階。


    進到房中背過窗,沐芽把盒子書架旁的條案上,小心地端出點心,把裏麵的折子和賬簿都拿出來,不妨身後一雙結實的手臂將她環住,小腦袋便很愜意地往後一靠,正在他胸前。


    林偵低頭,吻了一下她仰起的額頭,“新衣裳啊?”


    “嗯。如意姐姐的,她隻穿過一次。”沐芽邊應著邊把賬簿小心地擺上一旁的書架,“公主說我原先的太舊了,就給了我,說迴去以後再做新的。”


    “不是舊了,是小了。”


    嗯?沐芽愣了一下,想看他,他已經埋下了頭,雙臂裹在她腰間,不緊卻嚴嚴實實的,把胸前兩朵突出得鼓鼓囊囊的。沐芽登時紅了臉頰,抬手用力拍他。


    林偵笑,任她打。大半年的時光,小丫頭被奴役、被打,吃了那麽多的苦、受了那麽多的傷,她還是悄悄地長大了,長得嫩嫩的、嘟嘟的,含苞待綻。她不知道每次撲在他身上,他需要多大的定力才能不下作,現在,也隻不過是看看而已,輕輕地,輕輕地在領口嗅了一下。


    “哥!我,我發現你其實挺流氓的!”


    “哎,哥可從來沒有流氓過啊。”


    他抬起頭,膩人的聲音立刻義正言辭,沐芽哼了一聲,“是啊,流氓的是林偵。林偵是誰呢,林偵就是哥哥!”


    身後沒了動靜,沐芽扭頭,他果然蹙了眉,忙在他懷裏蹭蹭扭扭,還是不行,她又拈了點心上的一顆小櫻桃,轉身遞在他口邊,“新鮮的呢,嚐嚐。”


    他不動,沐芽吐吐小舌頭,“我錯了,啊?來,張嘴。”


    他威嚴得像從前一樣,她才不怕,嘴巴一嘟銜著小果子踮起腳貼到他唇邊,“嗯,嗯。”


    心窩裏的笑意再也遮掩不住,眼睛裏滿滿的,他笑了,張嘴將她含住,擠破了甜甜的汁水在兩人口中,甜得他心尖顫。沐芽忙環了他的脖頸貼緊他,接吻她現在已經很熟練了,不但不會再咬他,覺得自己還很會糾纏。


    小舌特別軟,滑滑的小魚兒一般,上躥下跳撩得人心癢,林偵一時把握不住,手臂緊緊一勒。被他吸得狠了,她有些喘不上氣招架不住,“嗯,嗯……”


    他這才慢慢放開,依舊停留在她唇邊輕輕摩挲著紅紅的餘暈,“寶貝兒,”


    “……嗯,”


    “你怎麽總是睜著眼睛?”


    “嗯?”


    “吻你的時候。”


    “嗯……我想……看著你。”


    “小傻子,你不應該是在享受才對麽?”


    “不要,我要看著你。你享受就好。”


    林偵笑笑,把她摁進懷裏,這是他自己做的孽,從來沒允許她開啟情竇,現在他都要爆炸了,她還處在討哥哥/男朋友歡心的階段,心裏不免有些惆悵,這得教到什麽時候去?


    “哥你坐,我有東西給你看。”


    沐芽說著從書架上拿下其中一本賬簿,林偵便落座在條案邊,將她攬在膝上,“有問題麽?”


    “我覺得有。”沐芽說著翻到其中幾頁,“甘肅口,兩季糧草有增減。前年春季增加了一筆,賬上特別標明說是購買了一批良種馬;到了秋冬季,不應該是在元增值上再增加麽?為什麽會持平?我問過師傅,師傅說馬的使役齡自三歲開始,軍隊購進時都是之前就預訂下的馬駒兒,應該至少都達到了兩歲半,經過訓練就可以開始使用,可頭一年的適應對馬的體力要求非常大,之後的料草需求量自然也會增大,這是個必然的線性關係,為什麽沒有出現?有死了的?還是原本就預支了出來?沒有說明。”


    這是林偵之前沒有注意到的,隻看到了馬匹增加,卻沒有想到訓練與糧草的問題,不得不悄悄感慨一下小丫頭這些時的軍事指揮圖沒白畫。


    “再有,邊防軍隊購馬是要補給裝備,那原本的車馬情況如何?替換的記錄在哪裏?補的是戰車馬、運輸馬還是戰馬?新馬和老馬是否繼續共同服役?如果依然同期服役,原因是什麽?多增加了兵士?還是補給需求或者訓練強度加大?以往這樣的情況,晉商都會在秋季送糧時接下老馬販迴內地,軍隊退下的馬在民間還屬壯年,能賣個好價錢呢。”


    林偵蹙了眉,他之前懷疑的也是甘肅口有問題,比起三年前柏茂青督管下的記錄,這一支的晉商好像忽然很懶怠給出增減費用的解釋,隻是很仔細的對上每一筆商團進出的帳。


    “哪有這麽糊塗不貪財的晉商?哥,你說呢?”


    林偵抬頭看著她,“那你的意思是?”


    “要我說,這筆帳根本就不是晉商做的。我寢室裏那個理綜狀元就是山西人,她說她曾經專門跑到喬家大院,在當地的博物館裏翻了好多資料,當年晉商的票號遍布全國,理財之道厲害得很呢,精明的徽商都不是對手。現在看著這麽一筆糊塗賬,要不是偷梁換柱,就是曆史給晉商吹了個大牛!”


    “信口開河!”林偵白了她一眼,沐芽笑,摟了他的脖頸蹭了蹭。


    林偵翻看著賬簿,有問題的地方都夾了一頁備注在裏麵,清楚地記錄下她的質疑和因由。林偵一邊看,一邊聽沐芽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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