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楓啊,來。”


    隆德帝在龍座上召喚,奕楓忙起身走過去。隆德帝從自己腰間取下一件東西,“賜給皇九子奕楓,文墨清新,論題嚴謹,識大體、明大義,是篇好文章。”


    隆德帝的話林偵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看著他手裏那件東西隻覺得自己的腦子“嗡”的一聲!彎彎的半圓,婀娜婉轉,明晃晃、晶瑩剔透,麒麟珮!是那枚麒麟珮!!


    “謝皇父誇獎,兒臣往後自當多盡心力!”


    奕楓恭敬地接過,將那枚麒麟珮掛在了腰間,轉身,看著跪在地上的林偵……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呢,現在要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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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歸來的王子


    正月二十二。


    連著晴了幾日,日頭不足暖,消了的雪化不盡,夜裏一上凍反倒成了冰。宮裏連夜撒了粗鹽防滑,早起再刺刺擦擦地除冰,很刺耳。


    林偵站在廊下,看著院子裏來來往往的人,時不時腳下一滑,忙得不亦樂乎。小小院落幾間房,一直都覺冷清,卻不曾想到這東西搬出來竟是這麽多,從早起到現在,依舊是滿滿一院子。這麽多活計,原先小院裏的兩個大太監張福和劉興指揮著,映著日頭,麵上難掩喜氣,語聲高,也粗。


    皇宮裏主子不得勢,下人的命運更是淒涼。更何況這些伺候冷宮的人幾乎已經絕了念想,昨兒夜裏聽說要帶他們一起走,有兩個太監當時就哭了,仿佛要即刻升天一般。


    北五所,這座宮殿裏僅次於太子鍾粹宮的所在,年輕的王子們一個個心胸寬、臉色正,好伺候又得賞,月錢都要比西六宮娘娘身邊的人還要高出一些,誰人不得意?


    他們得意,林偵此刻的心情卻十分複雜。三個月,從開始計劃到徹底走出□□,他用了整整三個月的時間,接到聖旨的那一刻,林偵蹙了眉,一切都在計劃之內,又出計劃之外……


    正月十八那一場考試,他鋌而走險,博得老馮堪的當堂喝彩,若不是隆德帝壓著非要點老九奕楓,他就要奪下頭籌,在兄弟和眾位老師們麵前出盡風頭。


    這不是林偵的本意,原本的計劃是老老實實地應考,把忠君愛父的思想中規中矩地在白紙黑字上表達出來,名次麽隻要不落地就足夠了。這就是一位父親想看到的悔過,而不是三年囚禁一出來就搶風頭,不僅顯得急躁,更顯得他有所目的。


    可是林偵卻不得不為。他必須贏,沒有時間再慢慢與皇帝融化父子之情,因為芽芽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


    林偵與老八奕檸隻有幾麵之緣,這位王子柔和,內向,與極擅丹青的描述十分吻合。這樣的人心思細,隨畫筆遠遊更容易生出浪漫的情愫。禁宮深鎖,一旦心意相合,孤獨的情竇要淪陷幾乎就是必定的。


    可這情愫走錯了方向。


    芽芽口中的那位碧苓姐姐像是個溫柔的女子,女子從一而終,更何況心裏是個風華正茂的王子,灰姑娘的故事就是在現代也足以引人奮不顧身,如何迴頭?


    這不是誰的錯,卻是一件注定了結果的悲劇,而偏偏把芽芽拖了進去。得知的那一刻,林偵就對那兩個所謂的弟弟恨得咬牙。用一個卑賤的小宮女來傳信,不用猜,那信一定沒有明顯的筆跡、也沒有開頭和落款,一旦被抓,芽芽百口莫辯、必死無疑!而這兩位皇子殿下,既與她沒有情愫也沒有主仆恩情,露麵?絕不會!


    那一夜,自責讓林偵徹夜難眠!


    他先是錯估了千秋節的形勢,一旦受挫又心急,開口求三公主搭救芽芽,卻沒有想到就此把她送入虎口。芽芽說她不敢不聽九殿下的話,她怕。林偵信。這幾個月,她已經從一個調皮活潑、獨立驕傲的女孩兒變成了一個能跪在娘娘身邊虔誠服侍的小宮女,這不是林偵願意看到的,因為這樣的變化不是因為她聽話,隻能是因為恐懼和疼痛。


    提前老九奕楓,林偵想起那最初的介紹:“貌俊美”,如此簡短。


    王九是個人精,察顏辨色、深諳人情,聰明圓滑又忠肝義膽,即便深陷絕境依然恪守他幹爹的教導,從未把自己的路走死。當時的芽芽是浣衣司一個朝不保夕的小宮女,與她說起宮中舊事王九也不曾口無遮攔,這三個字就是他給九殿下的評語。


    這評語險些誤導了林偵,以為這不過是個模樣俊秀的少年,無需顧忌,卻不曾料到這三個字竟是如此一言難盡。原來,他是這皇宮之中最風光得意的王子,這家族之中最恃寵而驕的老幺。


    他霸道,卻能贏得所有皇兄的寵愛;他聰明,不喜歡讀書功課卻不曾落下;他吃苦,自幼習武,遍體鱗傷,是隆德帝唯一準許出宮進禦林軍校場的皇子,不惜傷,不怕累,曾一個人大戰九門提督的衛軍,刀上見了血,險些殺紅眼。


    這一點一滴都來自王九,最終道出,自從忤逆的七皇子被禁,隻有一個人敢在龍案上持寵耍賴,那就是這位“貌俊美”的小兒子。


    這不是個好惹的角色。


    芽芽現在與其說是陷在老八的坑裏,不如說是攥在老九手裏,畢竟老八有短處,一時半刻舍不得碧苓就不能害芽芽,而老九,無牽掛,無所顧及,在需要的時候才是那個能下得了狠手的人。


    林偵又想起那一天三人相逢在夾道裏,奕楓眼中那冷冷的目光,心中不覺一凜……


    “主子,”


    王九來到身邊輕聲喚,林偵迴頭,“怎樣了?”


    “天//朝疆域圖奴才給拆下來了,”王九迴道,“已經收好。主子您看?”


    “莫再張羅旁的了。你這就跟劉撚兒先把圖送過去安置好,莫急著上架,待我過去再說。”


    林偵仔細囑咐著,那一場考試依舊留下了未解之迷,隆德帝究竟是為什麽出了那樣一道題,他還是沒想明白。可是林偵看得出,對他的迴答皇父是十分滿意的。這樣的勝利,林偵有些僥幸,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他是個醫生,要把對脈再下藥醫治,不能再靠碰運氣。


    揣測人心從來就不是一件易事,更何況是位帝王。林偵決定從他的藏書開始,把這裏所有的書和圖都帶走,仔細研看,他的思想總會窺得一二。


    王九接了話跟劉撚兒先護著圖走了,林偵又在院子裏看了一會兒,待到書冊都仔細地按著編序裝箱、貼上書條,林偵這才放心。時辰不早了,起身往北五所去。


    出頤和軒,來到花園角門旁,林偵停了腳步。迴頭看,陽光下的頤和軒那麽安靜,白雪覆蓋著屋頂,看不到紅梅,看不到院中一切如舊的淒涼,走出這個門,背後就是一樣的宮殿。林偵忽地想到了那位燕妃,如果真的在天有靈,此時的她是喜還是怨……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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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心掛兩處


    穿過夾道,進了東六宮,沿夾道往北走,很快就來到了北五所。


    這裏的布局是連環五套、二進的院落,按照王九的講述,從西往東、頭所到五所曾經依次住的是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當時老九年幼隨太後住在慈寧宮,太後仙逝後,就搬來與三皇子同住,待到二皇子出宮,他就搬了進去。


    因此上,現在的布局就變成了最西邊靠近禦花園的頭所住的是老九,二所空出,原先五皇子的三所給了世子澹軒,再往東的四所和五所是七皇子和老八奕檸。


    據說當初世子搬過來的時候,原本是要用二所,可那後院之中還留著很多老九的東西,說還要用,皇上就準了,將世子挪到另一套裏。林偵當時聽著就挑了眉,這樣一來,等於是老九奕楓一個人占了兩套院子。


    將到午膳時候,林偵一路往自己的院落走遇到來往傳膳的宮人,遠遠地看到他都靠牆侍立,宮牆兩邊站了一排人。如此排場從未經過,林偵走過,略有些不自在。


    剛到院門口,正碰上從裏頭小跑出來的王九,見了林偵忙施禮,“主子,奴才正要去請您呢。”


    “怎的了?”


    “三公主到了。”


    聽聞亦洛來了,林偵忙趕了幾步,進到院中,見亦洛正一個人環顧四周,那樣子顯是故地重遊,林偵走上前施禮,“姐姐,”


    亦洛迴頭,綻笑,“奕楨,”


    “姐姐今兒過來的早啊。”姐弟二人原本約的是下午見麵,亦洛早來了一個多時辰。


    “是,原是要用了午膳再進宮,可想著,不如過來跟你吃頓開夥飯。”


    今天亦洛難得地穿了一身鮮亮的桃紅,披著水紋披帛,臉頰也透粉,映著雪十分喜慶,林偵笑道,“好啊。”


    宮人們還在歸置各處房間,午膳就擺在了西廂小間兒的炕桌上。


    搬迴皇子寢宮的第一餐,亦洛點了一盅蒸鹿尾兒,一盤花菇鴨掌,一碗蓮蓬豆腐,一盤玉筍蕨菜;湯是燕窩雞絲湯,另有兩小碟點心是豆麵餑餑和山藥棗泥兒糕。碗碟都不大,小炕桌也擺得滿滿的,姐弟二人圍坐,邊吃邊說著話。


    “還是小時候的模樣,就愛吃鴨掌。”


    亦洛說著夾了一隻放到林偵碗裏,林偵笑笑,其實這鴨脖子鴨掌都是芽芽愛吃的,每次買了來一袋子吃不完,打掃剩的都習慣了。陰差陽錯倒喚起了亦洛的迴憶,林偵也就接了。


    看弟弟吃得香甜,麵上也和暖,亦洛猶豫了一下小心道,“楨兒,我聽說皇父把那枚麒麟珮做賞給了奕楓?”


    林偵心裏咯噔一下,果然不出所料。麒麟珮出現在意料之中的場合,卻是意料之外的人。林偵萬沒有想到,另一枚竟是在隆德帝的手中。不用再深究也想得出這一對玉佩該是他與燕妃之物,雄珮在她手中,而那枚嬌柔的雌珮在他手中,這是彼此交換,相互擁有麽?若果真如此,燕妃走後玉佩留給了兒子,兒子生無可眷還每天佩戴,皇父為何已經將之拱手送人?


    這是一個結。麵對亦洛的詢問,林偵沒有抬頭。


    “給了就給了吧,你莫太在意。”


    林偵依舊沒有吭聲,這也是他從那考場上得勝歸來依舊心緒不寧的原因。那天隆德帝順手摘下玉佩送人,足見是臨時起意,為什麽?他做了什麽讓皇父忍心丟了玉佩?


    看他臉上有了落寞之色,亦洛忙笑著轉了話頭,“那一場試,楨兒做得好。後來平博聽兩位文淵閣的師傅說,幾位殿下獨七殿下立意新、陳詞慷慨,雖說文章表意欠斟酌,卻是大忠大義、好氣勢。迴來跟我說,怎能點奕楓呢?即便不是奕楨,也不該是奕楓,還有大哥和三哥呢。可見,皇父是真正為了褒揚你,才壓得如此明顯。”


    林偵聽著抬起了頭,是啊,他還真沒想到這一層。


    看他終是有了笑容,亦洛也心喜,“楨兒,皇父心裏喜歡呢,不然不會這麽快就讓你搬迴四所來。”


    “嗯。”林偵點點頭,是的,他沒有贏可考完後第三天聖旨就到了頤和軒,這一次裏麵有了“皇帝詔曰”,雖說沒有誇他兩句,卻是隻字未提從前的過錯,已是十分難得。


    姐弟兩人親親熱熱吃完午飯,漱了口,林偵伸手攙扶亦洛,“姐姐,咱們這就過去吧?”


    亦洛搭了他的手,卻未起身,重拉了林偵坐在身邊,“楨兒,姐姐也正要跟你說此事。”


    “姐姐有話請講。”


    “楨兒,北五所有製,每位皇子房中都可配兩個大宮女,四個小宮女,你想要哪個,並無不可。隻是,姐姐想著那小沐芽在尚服局已然衣食無憂,跟著的姐姐也照應她,何必非要要到身邊來?”


    “姐姐,頤和軒三年,我一個人冷不慣,沐芽和王九就是我挨日子的樂兒。如今我迴來了,調過來給我使,有何不可?”


    亦洛掙了掙眉,這一句說得如此勢氣,不容反駁,像極了三年前那個倔強的少年,熟悉的感覺讓亦洛心裏有些疼,想著可憐的弟弟這些時已經十分識大體又聽話,何必為了這麽個小丫頭駁他,便笑了,“原來如此。我這就去調她,不過,姐姐可不想你到尚服局去。”


    “姐姐,我……”


    “奕楨,”林偵還要說什麽,被亦洛打斷,正色道,“你將將迴來,又得了皇父的賞,那尚服局、浣衣司還是不要靠得太近,凡事姐姐去做就好。”


    看亦洛的臉色,林偵不好再駁,隻得點點頭。


    ……


    從四所出來,日頭正當空,腳下未鏟盡的雪化得濕漉漉的,亦洛扶著丫鬟如意的手走得很小心。待來到二所門口,見院門開著,亦洛往裏瞧了一眼,有人在擦廊下的濕地。


    “呀,公主,這院的前門怎的開了?”如意悄聲問。


    如意從小跟著姐姐如珍進宮,服侍的正是亦沁亦洛姐妹。如珍年長於兩位公主,亦沁和親時跟著走了;如意年歲小,一直跟著亦洛,亦洛出嫁便將她帶出了宮。有這一層姐妹親在,亦洛與這丫鬟十分親近。此刻聽她問了這麽一句,亦洛道,“說是奕楓要用。”


    “原先頭所加二所後頭那院子還不足夠麽?還要把前院也打開?九殿下用得著這麽些屋子麽?”


    “多嘴。”


    “是。”


    如意不敢再說什麽,亦洛的腳步卻停下來。


    正月十八一場考試,考得人心驚膽戰。幾年前奕楨也是在這一日文章中胡言亂語惹怒了皇父,這一迴聽說他又出頭,真真是嚇了亦洛一跳,卻沒料到是如此結果。按照自己夫君的說法,這父子二人算是在堂上有些和解,可亦洛的心依然放不下。


    母妃被打入浣衣司時依然戴著那枚玉佩,直到薨沒。亦洛記得,當時是皇父親手摘下給奕楨戴上。如今就這樣輕易地把另一半給了奕楓,分明是紮奕楨的眼。若是擱在從前,奕楨定不能依,好在三年幽//禁他終究隱忍,否則真不堪想。


    想著當時的奕楨是如何驚震,亦洛不由心痛,此刻看著那半開的院門,輕輕歎了口氣。奕楓從小就生得眉清目秀、性情爽朗,一副頑賴的模樣與各位皇兄姐妹都十分親近。小世子澹軒更是從小就愛跟他一道玩耍,最認的就是九叔。皇父看在眼中,越發恩寵於他。


    隻有奕楨從小就不待見奕楓,長大了兄弟二人也不對付。這一迴,奕楨重迴北五所,奕楓拿去了麒麟珮又把二所整個要了給自己,針尖與麥芒終究又要對上。隻望他二人年長了這幾歲又隔著兩套院子,莫要為著一點小事再起衝撞……


    主仆二人走出北五所,將將拐入夾道,如意就輕輕拽了拽亦洛的衣袖,挑著下巴呶呶嘴,“主子,您看哪。”


    亦洛抬眼,不遠處的鍾粹宮外站著一個人,一身的赤色蟒袍,麵上帶笑正看過來,日頭底下,那顏色、那笑如此和暖。亦洛笑了,抬步就往前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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