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段路,那一段,從內宅子走出去的路,煎熬,又麻木。

    火光映的似乎是要將天都照亮了,玉蕪邁出內院子門檻的時候,迴過頭去望了一眼。

    阿繡就跟在她身後不遠處,連帶著是桂芝跟她妹妹瓊沅。

    這三個女孩子一生下來就在這院子裏過活,什麽時候見過這樣兇惡的場麵,均都是哭的慘絕人寰,十分可憐。

    胡四九站在門外不耐煩,見她半天都不動,忍不住一鞭子打過去。

    可是不忍心,這姑娘好看啊,又忠貞,上次她當著自己的麵撞車的事兒,他甚至還是曆曆在目的。

    於是這一鞭子就抽在她腳邊的地上了,啪的一聲,嚇了她一跳,隻是閨秀的儀態依舊端在那裏,秋玉蕪隻是蹙眉:“你做什麽?我又不是不跟你走?”

    這時候聽到不遠處秋文淵憤怒又痛心的聲音:“玉蕪我兒!死也不能從了這匪賊啊!我秋家百年清譽...”

    他話還未說完,是白誌衡被這夥匪賊眾人用刀子架在脖子上,他眼神執拗沉痛的盯在秋玉蕪的身上:“二妹妹...!”

    隻是胡四九臉上已是掛不住,他猛地轉過身去,手中鞭子扔在身邊跟著的年輕人身上,又從那年輕人手裏接過一把大刀,兇神惡煞的往秋文淵那一處走去,邊走,邊破口大罵:“你這老貨忒是可惡!”

    秋玉蕪見狀,憤而向他奔去,下意識怒目阻攔:“你做什麽?我已經答應了跟你走!”

    而這時胡四九卻冷笑:“跟老子走?你這小妞不是最有氣節?隻怕是現在答應的好聽,之後還未上山,便又會自尋死路的吧?!”

    “為了,保住那勞什子的清白?!”他獰笑:“老子告訴你,沒用,早見過你的血性,這次,老子非得...”

    “你閉嘴!”秋玉蕪被他說得慘白了臉,怒氣衝衝的堵住他後麵的話。

    而這時候,秋文淵忽然覺得不對,他幾乎是忘記了如今這一份的危急,而是又奇怪的看著秋玉蕪:“這是何意?他怎麽就見過你...”

    後麵那幾句話,被他吞進肚子,是的,他不敢將那幾個字,當著這亂糟糟的場麵,眾人,說出來。

    秋玉蕪亦無答複,她其實也很害怕,可這局麵,她經受著,又不得不去堅強的麵對。

    轉過身,款款拜別父親,鄭重大方:“父親,照顧好玉桃。”

    在這短短的火光時刻裏,她卻已經想通。

    自己出了這門,怕是清白就不再重要了,這衿德城大,話語傳的也快。即便她有幸逃離那靖觀山上的土匪寨子,在這城裏,也是活不下去的。

    而且,她若活下去,怕是秋家這一家子,都會敗落。屆時玉桃定嫁不出,而大姐,也會因她而受到牽連。

    幾乎是苦笑了一聲,罷了罷了,不過是死,隻要是下了狠心,她又如何做不到。

    月色朦朧,黑幕沉沉,這一夜有家破碎,骨肉分離,而當明早天色亮起來時,亦不知道是何等局麵。

    陳慕山手中握著小茶杯,書房之中,幾乎是要將那被子捏碎。

    他暴怒,又極力忍住:“你說什麽?”

    華易這時候跪在他麵前,垂頭,卻不愧疚恐懼,甚至是言之鑿鑿:“爺,我上了靖觀山,替爺辦事兒去了。”

    這時,他抬起頭,皺眉看看陳慕山,又淡淡說:“這時候,胡四九那綹子應該已經去了秋家了。”

    啪嚓——!

    陳慕山將手中茶杯向他扔過來,那茶杯,就粉碎在他左手邊的地上。

    “你瘋了!”他暴怒,再也忍不住,快步走到他麵前,咬牙切齒,目露兇光,雙手用力拎起華易的衣服領子,恨得不成樣子:“到底怎麽迴事。”

    而華易始終平靜,甚至,是視死如歸般:“爺,您想娶秋小姐,我得幫你的忙。”

    “所以你讓山匪將她帶走。”陳慕山的手都氣得在顫抖。

    “是。”華易想都不想。

    陳慕山則一拳重重擊過去,華易被打得踉蹌在地,陳慕山卻絲毫不解氣:“迴來再懲你的錯!”

    說著,他牽掛秋玉蕪,焦慮無比,欲急匆匆出門去。

    華易這時候忍痛站起身啊,趕緊跑去攔他:“爺,您這時候不能去!”

    “讓開!”陳慕山幾乎是血紅了眼睛。

    “爺!那秋家小姐是定了親的!您本就娶不了!否則名不正言不順!”

    “咱們家大業大的,多少人在眼紅盯著?您這樣一意孤行,隻會使您與老爺離心!”

    華易幾乎是在沉痛勸說。

    婼瑛端著盆井水鎮過得杏子櫻桃,站在門口半天沒有動彈,手中握緊那盆果子。

    是的,她都聽得見了。

    “你將她一個女子扔在那土匪窩裏,華易,咱們家大業大,行事更要光明磊落!你這樣做了,那她以後怎麽辦?我是要娶她做妻子的!可我要的也是一份光明磊落!而非手段算計!”

    陳慕山眼神裏帶著些心疼,他氣得連喊人帶焦急:“九叔!”

    “九叔!”

    心中急迫到不行,他撇下一頭仍沉默覺得自己沒錯的華易,獨自出門尋人。

    聽到屋子裏的腳步聲,婼瑛趕緊將手中的盆子放在青石磚地上,躲藏起來。

    直到陳慕山離開著院子,直到院子外頭已升起冉冉火把,她才彷徨的往少爺的書房裏走。

    隻見,華易跪坐在地上,垂著頭,沉默而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

    婼瑛想到之前少爺的言語,聲音就有些發顫:“這段時間,究竟都發生了什麽。”

    “少爺要娶那女子,而那女子早就定了親了,老爺知道了,更不願意讓少爺娶她,婼瑛你也應當知道少爺的性子,他撞了南牆,亦不會迴頭。”

    是否因是太長時間的陪伴,使他隻憑她的一個音,便能分辨,她是誰。

    婼瑛想到不好的事情,有些害怕:“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華易卻苦笑了一下:“我上山去了,找了那綹子,後又挑撥那綹子去那家尋事,這不,那家小姐,今晚已出事兒了。”

    婼瑛心裏顫了一下:“你...你做了壞事...”

    她是不敢相信,這個曾讓她覺得踏實,又正直的少年,現下裏做出了這種事情。

    “為什麽。”她追問。

    “你怎麽會這樣做。”

    華易側過頭,望著她,平平淡淡:“明天一早,靖觀山上的土匪夜裏擄走了秋家三小姐的消息,便會傳出來。”

    婼瑛蹙眉,完全不能理解華易的行為。

    而華易這時候雖是嘴角一處微微發紅,卻又胸有成竹:“雖然,被擄走的人是二小姐,可誰會在乎這些呢。”

    婼瑛越來越聽不懂他話裏的意思:“我不明白。”

    “婼瑛,你不必明白,少爺他明白就夠了。”

    當陳慕山臉色陰沉的帶著人趕赴去秋家時,秋玉蕪早已經被那夥賊人擄走了。

    秋文淵最是疑惑這夜半三更,家裏剛遇了事情,怎會就又生人擺放了。

    哆哆嗦嗦的,本就是被胡四九那行人嚇壞了的,老臉上熱淚還未擦幹,憂心女兒又再度惶恐至極,蒼老著聲音就指著陳慕山跟他身後的那一群小夥子,衝著白誌衡身邊的下人急急命令道:“快去給我把他們趕出去!趕出去!鎖門!快去!”

    九叔上前連連解釋:“我家是衿德大綢緞商陳家,這是我家少爺,聽了你家遇事情了,連夜趕來的!”

    秋文淵一愣,外加上疑惑:“這夜裏黑漆漆,你們如何得知?”

    “自然是我家少爺掛心你家小姐!”

    這時白誌衡臉上蒼白了一瞬,不免有些不悅神情望過去那邊。

    提到秋玉蕪,秋文淵瞬間就沒了氣力,神情中充斥許多悲憤:“我這女兒啊...我這秋家門楣啊...這夥亡命之徒!老夫恨不得誅之泄憤!

    而這時候,陳慕山的憤怒已經到達了極點,他俊臉上都透出慢慢殺意:“九叔,派人去追,天亮之前,我要她完好無損的下山來。”

    九叔了解陳慕山的秉性,知道他絕不會如此便放棄那秋小姐,於是更加覺得是華易魯莽了:“少爺,我這就去,要不先讓小廝陪著您迴府等?”

    陳慕山哪裏有心情迴家去等,他迴頭看一眼,那秋府門外頭站著的,滿滿騰騰足有七八十個青年壯小夥子,均是個個兒手中握著刀槍,老老實實的站的挺直,在那等著消息。

    他搖搖頭,聲音透著恨意:“我沒心情迴府去,就在這裏等,九叔,你記著,我在這裏,等你把她給我帶迴來。”

    那後麵的話,說的極為重視,陳慕山自然也是有他難做的,他多想親自上山去,將秋玉蕪帶下山來。

    可又是不能如此,這一夜,這事兒必然是會傳出來的,到時候陳秉毅知道了,發現他因此還上了山,那玉蕪嫁給自己,隻會是難上加難。

    他是無所謂的,千金萬寶,抵不過他的心頭好。

    而兒女之情麵前,永永遠遠是有家族無奈。

    秋文淵一聽說陳慕山的人要上山去救玉蕪,心思活泛起來,但又覺得不妥當:“你們這外家的,管秋家的事兒,怎麽說都是逾越...”

    這時候陳慕山正是氣兒不順,他扭過來臉瞥秋文淵一眼,言語透著故意和冷寒:“不然呢,我看著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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