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靖觀山上的小匕首紮在秋府氣派的大門上時,秋文淵已經徹底不出府去了。

    文人手裏捏著那鋒利的匕首,氣急敗壞的拽下上頭的字條兒來。

    秋玉蕪見狀漠然的想,這下有意思了,空殼子府裏,怕是真要遭遇滅頂之災了。

    “美酒金玉小娘...小娘子?!!”

    秋文淵為難,幾乎是要念不出口:“這夥子天良喪盡的!”

    而身後的卞叔卻憂思衝衝的盯著那字條,提醒他:“老爺,這字條下頭寫著日期呢,怕是要你按日子送東西啊...”

    秋文淵幾乎是猛地迴過神去:“送?我給他們這夥子身負命案的罪孽們送東西?!”

    卞叔不假思索:“可是未按照上頭送東西的人家,家裏小姐姑娘的,都被他們給...”

    看一眼小姐還在這兒,卞叔老臉上有窘色,話也說不出來。

    而秋文淵想想家裏有這幾個隻會惹他不快的女兒,就來了火氣:“上頭金玉美酒尚可湊齊,這小娘子...這小娘子我如何給他們置辦?!難不成要把家裏丫鬟送上去?簡直喪盡了天良了都!”

    “你速速將這紙條給燒掉!就當沒這件事情發生,也不準跟任何人提及!隨後把院子裏年輕後生給集到內院子門口看住了!”

    “二小姐即將成婚,決不能有任何閃失來辱沒我秋家門楣!”

    那日過去,夜裏府裏平靜異常。

    而秋玉蕪心中的大石頭始終沒能放下,隻是她不能去跟玉桃分攤這件事兒。

    玉桃這時候已經能坐在院子裏一段時間了,雖然身體孱弱,卻不會在經常發高熱,昏厥。

    想想,也算是秋玉蕪的一個安慰。

    “姐,嫁人好玩嗎。”她天真的問:“嫁了人,是不是自己能選擇的,就更多了啊?”

    秋玉蕪哪裏知道,她本身都渾渾噩噩的。

    這偌大內院裏,門外今日集了許多後生,幾乎是整府最年輕力壯的那幾個都在門外頭守門了,因此外頭燈火通明的。

    “不知道為什麽,外頭那麽熱鬧了。”玉桃好奇的說:“可能是姐姐快成親了吧,父親走了形式。”

    秋玉蕪對於秋文淵此舉心知肚明,於是無聲發笑:“這又有什麽用,人之肉身,哪裏敵得過刀子槍劍。”

    玉桃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然而隔日,當那些秋文淵嘴裏“喪盡天良”的兇惡趁著夜色上門。

    她才明白。

    年輕後生的英勇,不存在的。

    好幾個被刀子鞭子傷了幾下,見著是流出了血,疼疼的,就好似是斷了腸一般順勢倒在地上哎呦哎呦。

    秋文淵是聰明一世而糊塗一時,他怕那夥賊人來搶人,結果把自家下人都派遣去內院子外頭看守,害的那夥賊人都沒費什麽力,便已經草草踏破府門,登堂入室。

    外頭鄰家的,聽到聲響,也差不多心中有數,知道是怎麽迴事了,更是靜悄悄的將家裏四處都鎖好了,無聲無息,閉門如無人。

    胡四九騎著馬,高高在上,臉上刀疤依舊,秋玉蕪睡夢中聽到異常聲響,以及男子浩方兇惡的聲音,立即起身,穿好衣裙便往玉桃的屋子趕去。

    推開玉桃的門,玉桃不見蹤影,她心想壞了,又要出門去,結果衣櫃子裏藏著的奶娘這時候壯著膽子打開櫃門子,哆哆嗦嗦的:“二小姐!三姑娘在這兒呢!”

    秋玉蕪聽到聲,快步跑過去,趁著桌上的燭火之光一看,果不然是在櫃子裏躲著,玉桃嚇得夠嗆,連哭帶抖:“姐,這怎麽的了,怎麽奶娘就帶著我往衣櫃子裏頭躲啊...”

    她本是還想瞞她的,可奶娘已然憤憤:“還不是老爺?當日聽卞叔說的,將那夥子亡命之徒要的東西給備齊嘍,哪裏來的現下這檔子事兒?我真是...我真是年紀一大把還要經受這一遭...我真是”

    說著說著,竟也要抹眼淚了。

    秋玉蕪耳朵聽著那馬蹄聲停下來,起碼是有不少於十幾人的腳步漸進內室。而外頭,家裏下人仆女哭嚷著,火光茵茵透過窗。

    她被迫做出選擇,吹滅了燭火:“你們兩個人藏好...”

    話沒說完,門被蠻力一腳踹開,走進來個扛著大刀的土匪。

    胡四九直愣愣的往床榻那頭走,黑的夜,室裏看不清,後頭又小嘍嘍舉著火把高聲得意的走進來:“當家!這後院兒我都看遍了!瘸腿捉了兩三個丫頭!長得模樣還算標誌,且是一水兒的清白人!”

    這時候站在暗處的秋玉蕪恨得閉上眼睛。

    那三個裏頭,必然有一個是阿繡,她貼身的。

    “先去把這家兒小姐給我找出來,大的那個要是找不出來,那三個丫頭就直接當著她老子的麵兒給殺了。”

    聲音毫無人性,冷血的如同禽獸。

    他們,要殺人?秋玉蕪驚愕的睜眼,暗處裏無聲息,而那聽到命令的小嘍嘍將火把遞給胡四九,便要出去了。

    秋玉蕪靠著冰冷牆壁,那一點小小的幕布之簾將她纖細俊俏的身形擋住。她內心急切,想著決不能讓那三個替她送了命。

    可該怎麽辦呢,她現在就連外頭是何情況都不得知。

    這夥賊人來了多少,府中眾人,傷了多少,父親如何,誌衡...誌衡哥如何。

    而在她漠然思索的時候,這緊閉的閨閣房間裏,忽起了一陣風。

    隨後,刺目紅火帶著燒焦幕布的味道向她而來。她本能望去那火光處。遂見到一張醜陋刀疤且熟悉的臉。

    不就是上次在城西街市上,把她堵住了要搶走的那個胡四九。

    她怔住。

    其實也該想到他來,可秋玉蕪害怕他會想起她是誰。

    “這兒呢。”他獰笑,帶著殘忍和下作。

    “老子就想,這書香門第家的小姐最是守禮了,大夜裏的,準是要在自個兒房裏待著的,未嫁人便是等成婚,要是成了婚,便是等郎君迴來了...”

    他毫不顧忌的說,於是身後頭跟隨他的人,也不顧及的放浪大笑:“當家!這秋府可是倆小姐呢!”

    提及玉桃,秋玉蕪想都沒想,咬咬牙,要搭進去自己一輩子:“沒了,我妹妹去了辜平嬸家治病,家中如今隻我一個。”

    胡四九手探上來摸她臉,秋玉蕪趕緊往後躲一下,逞強的蒼白怒喊:“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你若要金玉美酒,盡管去前院子找我父親!我瞧你應是明白道理!當知道有些人觸不得!”

    她威脅,騙他,裝的是滿滿的傲慢,像是真的不怕,可其實心裏,早已經是顫抖不已。

    “你父親?哈哈哈哈!”他詭異的笑,讓人覺得陰風陣陣,煩死人了。

    秋玉蕪覺察事情不對:“你笑什麽?”

    “當家的!那被刺了一刀就倒地上的老貨,真是這小姐的爹?我瞧著可真是沒這小姐半分氣質啊。”

    胡四九都不用開口,他身後就有人給她解釋事情經過了。

    這時候,衣櫃子裏的玉桃聽到父親被刺了刀子,隻以為他是死了,一下子忍不住,沉痛嚎啕出音來:“父親!”

    奶娘隻恨不能掐死她。

    秋玉蕪也是如此想法。

    胡四九臉上陰暗下來,黑著臉瞅她:“你騙我?”

    秋玉蕪見瞞不住了,心中火氣也是滿滿:“你願意眼睜睜看著你親妹妹被匪賊帶走嗎。”

    這時候,胡四九才真的仔細的望了望她。

    他好奇什麽樣的女子,有這份心,真的在危急關頭裏護親人。

    他從小到大,血脈至親,是都沒有給過他半點溫暖的。

    火把湊近秋玉蕪的臉龐,她趕忙要躲避,卻被胡四九用粗糙的手拽住衣領,拉扯的不能動彈。

    玉容顏,俊俏而熟悉的臉,那蹙眉的樣子,不悅的神情:“別碰我!”

    胡四九忽然撂下火把,啪嗒一聲,那火把掉在地上,隨後卻被身後人撿起。

    他不知為何,開始粗聲狂笑:“我說呢,原是之前錯過的寶貝東西,這下又迴來了!”

    有人這時候去衣櫃子裏麵把奶娘扯出來,啐了一口:“呸!狡詐的老貨!”

    隨後又要去拽扯玉桃,結果把玉桃嚇得直接犯了病厥過去了。

    “你別去碰她!”秋玉蕪炸毛,緊盯著那人,恨得殺了他的心思都有。

    胡四九這時候忍不住湊過去拽她了:“生氣了,氣我抓了你又想逮你妹妹?”

    秋玉蕪一陣惡心,被他拽扯住正揉捏的胳膊都要不會動了,她木僵著臉,瞪大了眼睛:“生氣?我秋家之子女,習得聖賢書,大不了碰頭死去!絕不容你等染指!”

    胡四九氣得切齒:“你說什麽?!”

    他又忽然想起這妮子之前就曾在他麵前“氣節”過一迴,說實在的,他挺喜歡她這性子。

    節烈,忠貞。

    “別生氣啊,那你跟我走,你聽話的跟著我,我不要你妹子的。”

    他滑膩膩的說,臉上刀疤依舊恐怖至極。

    屋外頭,內院裏足有四五十的人馬,個個不好招惹,胡四九把她扛在身上往外頭帶,她極力掙紮,結果被他摔在地上,差點就痛昏過去。

    胡四九低頭冷冷:“我可告訴你,女人在我這,我不寵著的,你跟我一直擰著,我就拿鞭子抽死你。”

    秋玉蕪低著頭,她並非是要激怒他,隻是當庭廣眾被男人扛在肩上,這是會逼死她的。

    於是她坐在地上,痛的捂腿,淡淡懇請:“你讓我走著出門吧,起碼別讓我父親看到這幕,我秋家重禮,你這樣,我妹妹以後怕許不到好人家了。”

    眼前,耳畔,她聽到的都是沉重兵器人馬火把獰笑摩擦燃燒的聲音。

    也奇怪這夥人怎麽會這麽有恃無恐的就因她家沒能準備東西送上山,便真的有膽子下山來報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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