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河邊,濃霧漸散。

    趙元毓拖著傷腿一瘸一瘸的在河邊奔跑。潤濕的空氣中夾著濃鬱的血腥味道,隨風撲來,令人作嘔。趙元毓強忍住不適。此時腦子中隻有一個信念——必須阻止兩軍交戰!

    可是,為什麽阻止?憑什麽阻止?他連一點頭緒也沒有。

    沒有一絲漣漪的河邊停有一艘小船,船上立一白衣人,撐一把四十八骨節的紫竹傘。

    元毓微楞,暗歎水墨蒹葭,伊人為畫。待走到近處,才發現畫中人是樓逸塵。他始料未及,心跳加速,但因前事過往而不知如何啟口。不想,雲霖先道:“毓,我已在此地恭候你多時。”

    元毓挑眉:“你不是不喜歡男人嗎?來這裏等我幹嘛?”

    雲霖微微一笑,這是整幅水墨丹青中最絢爛的色彩:“事不要緊。隻是聽東宮說起,你已經看穿我的攻心之計?”

    元毓“哼”一聲,心裏頗不是滋味;隻恨那串珞琭珠沒帶身上,不然扔他一臉。

    猶看他如此,雲霖輕歎一聲,遙望前程。隻見桃花如霞,美不勝收:“日暮東風怨啼鳥,落花猶似墜樓人。知道這些事情以後,毓,你可曾有半分難過?”

    北風吹,花雨落,染濕發鬢,潤濕眼瞼。

    既被說中心思,元毓唯有苦笑三聲,隨後竟幹脆把心裏話攤開來說:“不是半分,是十分難過。況且,我還知道你幫少翊的那個‘攻心之計’,不僅有前招,還有後手。哼,但那又如何?青山不動白雲飛,我看你能奈我何?”

    “既被你看穿,我自然無法再有作為。”

    雲霖轉轉手中的傘,數朵粉桃簌簌落下。他就沐在那片花雨中,輕聲問道:“毓,除此之外,你想過其他的可能嗎?”

    “什麽可能?”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元毓的心在砰砰直跳,連帶說話的聲調都在顫抖。

    這時,雲霖朝前走一步:“如果我說,這一切都為‘引君入甕’呢?”他說話的聲音似風過麥浪,又似巴山夜雨,光是聽聽就讓人無限遐想。元毓抬眼,心有戚戚。就見雲霖手一揚,紫竹傘隨風飄進水中,晃悠悠似一片無根的蓮葉。

    元毓的心像在醋碟中蘸蘸,微微發酸:“已經拒絕,又是為何?”

    雲霖的食指勾起他臉頰邊的一縷青絲:“因為我知道毓對我還有所期待。”

    元毓臉皮忽的發燙,偏偏嘴上固執:“我才沒有……”

    “真的沒有?人生信多故,世事難盡意。如此道理,我懂毓不懂。所以,你無法阻止自己的心;所以,你很早就喜歡上我了。”雲霖自信滿滿地說著這些話。他還朝前走一步,將尚在發怵的元毓一把攬入懷中,臉慢慢靠近……就在快要吻上的時候,一個急刹車,他壞笑著調戲道:“毓,你的心跳得很快,難道還敢嘴硬的說自己沒有愛上我?”

    濛濛花雨越下越大,漫天漫地盡被粉裝素裹,人被困溺其中,便是永生永世的癡纏,不得其解。

    元毓直愣愣地看著這個摟抱著自己的人。

    這樣的眉,這樣的眼,這樣的唇,這樣的容貌,這樣的身姿,多好看的一個人啊。

    完全當得起這副粉墨山水卷軸中最清絕的點睛之筆。

    隻是,雲霖越出色,元毓的心就越悲涼。潛龍在淵,騰必九天。元毓一直就懂這個道理。

    此時,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元毓覺得自己也就沒啥好顧忌的,索性把心敞開,一股腦地全說出來:“我從來不相信什麽‘一見鍾情’。誰知,自己打了自己的嘴巴。這些天與你相處,更是覺得你通情達理、善解人意,故而我總琢磨著‘山有木兮木有枝’這樣的事情來。就算我不喜歡男人,也由不得自己不喜歡你。但是,你總是端著一副‘君子如玉’的模樣來哄我騙我誆我,我不是不知,隻是不忍拆穿你。也是這個原因,雲霖,我們之間始終隔著一層紗,無法真正交心。鳳凰非梧桐不棲。總有一天,你會浴火重生,到那時隻能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各守本分,各安其身。”

    未曾想,元毓情真意切地剖析完自己內心以後,竟被雲霖嗤笑反問:“這些就是你心中的真實想法?”

    元毓心酸難捱。撇撇嘴,算作迴答。

    隻是,這落花與流水的故事哪有那麽簡單?

    就見那雙似煙雨花苞的藍紫眼眸閃爍不定:“毓,我能感受到,這些不是你的真心。”

    元毓努嘴,剛要駁斥。對方的食指已經壓過來,摁在他的嘴唇上:“既然你看不到自己的內心,那隻有我來讓你看看清楚……”元毓暗道不好,剛起這個念頭,後腦勺就被雲霖扣住,兩片冰冷的嘴唇隨即貼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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