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著前頭就到了五爺的別院,洪承才算鬆了口氣,再讓這位問下去,底下的小子們也詞窮了。


    七爺牽著陶陶一下車,魏王府的大管家李全就忙迎了上來:“奴才給七爺請安,給二姑娘請安。”


    七爺擺擺手:“起來吧。”


    陶陶倒是跟李全很熟,上趕著叫了一聲:“李伯伯,這一程子沒見您老了,您老身子還好?”


    李全如今哪敢受她這麽稱唿,忙道:“二姑娘這可折煞老奴了,老奴可不敢當,不敢當。”


    陶陶:“您是陶陶的長輩,有什麽不敢當的,我這兒還給李伯伯帶了個小玩意呢。”說著從自己荷包裏掏出個琺琅彩的小盒子來塞到李全手裏:“上迴聽小安子說您老的眼神不大好,瞧不清字兒,用這個瞧多少清楚些,您要是不收,可是嫌東西不好了。”


    她這般一說李全哪能推辭,隻得收下:“老奴就謝二姑娘賞了。”


    陶陶:“什麽賞,這是給你的,我在海子邊兒上開了個鋪子,專賣這些洋人的東西,不多稀罕,您老迴頭去瞧瞧,有瞧上眼兒的,迴頭我叫小安子給您老送家去。”


    李全連道不敢,心裏都快美上天了,一張老臉嗖嗖的冒光,尤其看到後頭洪承那一臉的鬱悶,就更爽了,心說,瞧見沒這就叫運氣,自己當日不過因為這丫頭嘴甜,幫了她一把,遞了迴信兒,這會兒就得了這樣的大好處。


    二姑娘在海子邊兒上開的那個鋪子,如今京裏誰還不知道,這洋人的東西曆來都是稀罕物件兒,光有銀子都不一定能弄得來,得有銀子還得有門路才成,這位倒有大本事,竟然開了個專門賣洋玩意的鋪子。


    聽說鋪子還沒開張,東西就賣完了,各府都送了什麽商品清單,就他們魏王府裏沒見著,李全知道,這丫頭是為了上迴菜市口的事兒心裏惱五爺呢,這才刻意避開他們魏王府,前兒跟潘鐸幾個吃酒聽他們提起二姑娘開的鋪子,自己還插不上嘴呢,這會兒就得了東西,這體麵大了去了。


    忙把兩人迎了進去,不一會兒出來,洪承見他那樣兒,氣不打一處來,哼了一聲:“得的什麽好東西,置於樂成這樣,都笑出了一臉褶子。”、


    李全卻不以為意,拿出那個盒子來道:“是洋人的放大鏡,前次姚府老太君過壽的時候,見過老太君手裏有這麽個東西,用來瞧東西的,當時我還納悶呢,這麽個塊圓乎乎的玻璃片子就能看東西?今兒我也得了一個才知道妙處,你來瞧瞧,這洋人的東西是好,把這個往上一放,這字就大了好幾倍,格外清楚。”


    說著還拿了個賬本子過來比著讓洪承看,洪承也覺得稀罕,探著腦袋看。


    兩人正瞧著呢,忽的手裏的東西叫人拿了去,李全一驚,以為是下頭的小子呢,剛要罵,卻瞧見來人,嚇的忙跪下磕頭:“老奴給十五爺請安。”


    十五把手裏的放大鏡顛來倒去的看了幾遍:“這是陶陶那丫頭給你的。”


    李全忙道:“是二姑娘賞奴才的。”


    十五點點頭:“她對你倒格外大方。”


    李全生怕十五爺要了自己的,低聲道:“二姑娘賞奴才的東西,奴才一定仔細收著。”


    十五哪會聽不出他的意思,哼了一聲,一揚手丟迴給他:“這東西爺有的是,還能稀罕你的,那丫頭人呢?”


    李全:“七爺跟二姑娘都在水榭裏頭呢,那邊兒臨著水涼快,我們爺跟王妃主子,七爺二姑娘,還有姚府的子萱小姐都在呢……”話剛說完抬頭卻不見了十五爺。


    洪承道:“別找了,早走了。”


    李全鬆了口氣,忙把放大鏡小心的收進懷裏。


    再說陶陶,剛一進水榭子萱躥過來就道:“我說你也太磨蹭了,這都什麽時候了才來,虧得我一聽你也來,今兒特意起了個大早趕來的,不想你這時候才到,你說你做什麽去了?昨兒也沒去鋪子裏頭,當初可是說好,我什麽都不管的,你打算都丟給我了不成。”


    陶陶白了她一眼:“你還好意思說,誰讓你去鋪子裏了,我巴不得你不去呢,你去了事兒幹不了多少,盡添亂了,更何況,你去鋪子也不是為了買賣,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當誰不知道呢……”


    陶陶還要說給子萱一把捂住嘴,在她耳邊道:“行了姑奶奶,是我說錯話還不成嗎,我知道我就是個掛名的,你才是咱們的財神爺,別看不去鋪子盯著,在家裏也一樣做生意,這就叫運籌帷幄決勝千裏,我爹常跟我說……”


    什麽亂七八糟的,七爺聽的好笑,喚了她一聲:“陶陶,還不給五哥五嫂見禮。”


    陶陶推開子萱,上前福了福:“五爺五王妃萬福。”


    五爺擺擺手:“行了,你這禮行的不情不願的,就免了吧。”


    五爺一句話說的陶陶有些尷尬,五王妃白了丈夫一眼,伸手拉了陶陶:“爺說笑話兒呢,你別在意。”


    說著端詳她一會兒道:“上迴老太君做壽忙亂亂的,倒沒得自己瞧,這會兒瞧著,真是好大氣的樣兒,倒有些投我的眼緣,以後也別叫什麽王妃了,跟著子萱叫我姐姐吧,來,咱們去那邊兒坐著說話兒。”說著拉著陶陶坐到了對麵的椅子上…


    第47章


    陶陶不大喜歡五爺,對這個說話做事兒格外爽利的五王妃倒頗有好感,這人說話不拐彎子,望著自己的目光也極親切,像個大姐姐,不知是不是因為子萱的關係才對自己這般和善,便也順著叫了一聲姐姐。


    子惠見她並不跟別人似的一味客氣,心裏更覺喜歡,拉著她的手道:“上迴老太君做壽,正趕上府裏有些雜事,我過去點個卯就走了,倒沒顧上跟你說話兒,本想著你就在七弟府上住著,咱們離著不遠,七弟又常來常往的,再見麵也不難,哪想你竟不來,你那個鋪子開張的什麽清單,也繞過了我們府上,本該比別人更親近,如此卻顯得愈發生分了。”


    陶陶哪好意思說心裏記著上迴菜市口的事兒,呐呐道:“鋪子裏有些忙,就沒顧上。”


    子惠噗嗤笑了一聲:“你呀,少在我跟前兒弄鬼,說到底不就是惱我們爺前次叫你去菜市口的事兒嗎,這事兒爺做的的確欠妥貼,隻是他跟七弟一母同胞,自是比別的兄弟親近,七弟又是個不理規矩的性子,怕他心疼你一味護犢子,你年紀又小,不知輕重,到時候惹上大禍就晚了,他原是好意,隻是做的事兒有些過,這才招了你的嫌,其實,我早就說,你這丫頭不是個胡鬧的,真要是那些胡作非為的孩子,哪還有心思做什麽買賣,早不知跑哪兒玩去了,前頭兩檔子事兒,是你運氣不好偏巧趕上了。”


    陶陶聽著這話真是熨帖非常,點點頭:“就是說,那兩件事兒,如今我還稀裏糊塗的呢,不知怎麽就惹上了官府衙門,頭一迴我就燒了幾個陶像,不知怎麽就跟科考舞弊牽上了,第二迴更冤,我心裏悶得慌,一早去廟裏燒個香,卻又被當成了反朝廷的邪教分子抓去了刑部大牢,不是七爺,這會兒我這小腦袋早搬家了。”


    子惠聽著稀奇,不禁道:“我瞧你整日嘻嘻哈哈沒個愁事兒,好吃好喝好住的,咱們的鋪子又紅火,你悶個什麽勁兒啊。”


    陶陶白了她一眼:“你當我是你呢沒心沒肺的,那時候我還在廟兒胡同住著呢,身邊兒一個親人都沒有,不想著生計,難道等著餓死不成。”


    子萱撇撇嘴:“你少糊弄我,這事兒我可知道,七爺老早就去接你進府裏照顧,是你這丫頭死活不樂意,非要在外頭自己做生意,要不是後來出了事兒,隻怕這會兒你還在外頭住著呢,不過,你先頭住的那個廟兒胡同我還沒去過,哪天你帶我去逛逛唄,聽大虎說,咱們鋪子裏那些陶器都是廟兒胡同哪邊兒燒的,我還沒見過燒陶的,想來有意思。”


    陶陶搖搖頭沒好氣的道:“你還真是大小姐啊,什麽都覺著新鮮,你當廟兒胡同是這園子呢,有的是好景兒讓你逛,那可是城西,住的都是外地逃荒來的窮苦人,天天一睜眼就得苦巴巴的出去幹活,為了掙一家子的嚼穀,什麽髒活兒累活都幹,家裏的婆娘孩子也都不得閑,人家已經夠苦的了,你偏還去當個新鮮景兒看,有意思嗎。”


    子萱給她說的撅了噘嘴:“就算你不樂意帶我去,也不用這麽跟我說話啊,我知道你從骨子裏瞧不上我們這些人,覺得我們沒你本事,不像你能自立,能掙錢養活自己,可我生下來就如此,讓我跟你一樣也不可能啊,我這不是正跟你學呢嗎,你看我現在哪還有小姐脾氣,都快跟你的小雀兒差不多了。”


    子萱這話說的委屈,陶陶愣了愣,自悔失言,她知道自從子萱答應跟自己合夥開始,這丫頭就真當自己是朋友了,姚子萱其實很可愛,性子直來直往,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喜歡了就誠心相待,倒是自己,不知是不是仇富心理作祟還是怎麽著,兩人雖好,卻仍存著偏見,有時候說出話來就不大中聽,每每倒是子萱不跟自己計較。


    想到此,越發慚愧,拉著子萱的手搖了搖:“是我說錯了話,你想去廟兒胡同有什麽難的,明兒我正好要把新畫的樣子送過去,你不嫌那邊亂,咱們一起去,我跟你說,柳大娘的廚藝可好了,蒸的野菜餡兒的包子好吃到不行,我都想了好些日子了,昨兒我特意讓小安子知會大虎給他娘帶了話兒,明兒一早就去挑野菜蒸包子,保管你吃一迴就愛上。”


    子萱聽的都饞:“真有你說的這麽好吃嗎,那明兒我一早去七爺府上找你,你可要等我,別先跑了。”說著伸出手,這是陶陶教給她的,她倒記住了,陶陶笑著伸出手跟她擊掌:“一言為定。”


    子萱滿意的拉了陶陶:“剛我過來的時候,瞧見對麵的荷花開了,好看極了,咱們去瞧瞧。”說著拉著陶陶跑了。


    子惠在旁邊從頭看到尾,心裏竟有些羨慕起子萱來,有陶陶這樣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真好,自己在閨中的時候,先也有幾個手帕交,隻是不像她們這樣好,這麽真實,一言不合就能動手打一架,好起來又跟一個人似的,彼此說笑相伴玩耍真好。


    見她們往水邊兒上去了,忙叫幾個婆子跟過去,囑咐:“瞧著些,別掉水裏頭去。”走過來遞了盞茶給五爺:“到底是小孩子,一會兒都坐不住,一心裏想著玩。”


    五爺:“陶陶這丫頭先頭我還說是個惹禍精,如今瞧著倒是個有心路的,她開的那個鋪子雖不大,倒可經營。”說著看向七爺:“她年紀小,雖說有些本事,到底不穩妥,有些事兒還得你多提點她些,不若讓你府裏的老劉頭過去幫她管管賬,也省的她自己懶散著,叫底下的人誆騙了去。”


    五王妃聽了不禁道:“你也太操心了,你別瞧這丫頭懶散,心裏頭卻有數,我聽子萱提過,別看她那個鋪子開的不大,店規卻早就立下了,管錢的管錢,管賬的管賬,分工明確,獎懲分明,且,那些記賬的法子是什麽新式記賬法,想是跟那個洋和尚學來的,簡單明了,慢說如今就這麽一個鋪子,便將來做大了,開它十個八個的,也出不了岔子,我還想著跟這丫頭取取經呢,若能學會用在咱們府裏,不也省事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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