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貴心裏想不明白,隻得答道:“這不,下個月老太君做壽要往廟裏捐一百零八尊羅漢像,偶然瞧見陶記燒的陶像,老太君說燒的細致有靈氣兒,前些日子就叫小的來辦這事兒,輾轉才得知陶記在這兒廟兒胡同,這才找了過來。”


    洪承目光閃了閃,心道,這丫頭也不知是真有本事還是運氣太好,幾次三番駁爺的意,非要自己出來做買賣,前兩天險些把自己弄到刑部大牢裏頭去,還說這丫頭怕了,從此老實了,哪想昨兒事兒剛平,今兒一早就吵著要出來。


    爺的性子哪是好的,一言不合甩了句狠話,本意是讓這位知難而退,老實的在府裏頭待著,哪想這位氣性更大,根本沒把爺的狠話放在眼裏,連爺叫人給她置下的衣裳都換了下來,硬是不沾一星半點兒,頭也不迴的走了,把爺氣的把西廂房裏東西砸了個稀巴爛,發了狠話,說這位死在外頭也不幹爺的事兒。


    隻這狠話還沒落地呢,就把自己遣了出來,洪承又不傻,哪會不知爺嘴上沒說,心裏還是擔心這位,遣自己出來沒吩咐事兒,就是讓自己過來瞧瞧,估摸心裏是想讓自己來看看這位是不是後悔了,找個台階再接迴去。


    洪承來的這一路心裏都忍不住歎息,爺多清高的主子啊,怎麽一遇上這丫頭就跟碰上冤家似的,想把這丫頭圈在身邊怎麽就這麽難呢,這要是讓那些仰慕主子的閨秀們知道,非氣吐了血不行,平常一得機會,誰不是想方設法的親近爺,但能爺瞄她們一眼,都能興奮的好幾宿睡不著覺,可這位就是這麽不識好歹,莫非以為爺對誰都這般和善親近不成。


    洪承沒敢找上門,知道陶陶的脾氣,連爺的麵子都不甩,自己就更甭提了,就在胡同口的大槐樹後頭躲著,眼瞅著陶陶喜滋滋的接了高大栓迴來,瞧那高興勁兒哪有半分後悔的意思,從王府出來正合了她的心意。


    洪承心裏有些犯難,迴去怎麽迴爺,若照實裏說,爺性子上來,說不準砸什麽呢,若說瞎話,純粹是找死。


    正左右為難忽就瞥見姚府的馬車停在了胡同口,車門推開,大管家朱貴從車裏跳了出來,直接往陶家去了。


    洪承心裏頭琢磨,朱貴去陶家做什麽?怕有什麽事,沒敢走,在胡同口的茶棚子裏候著朱貴出來好掃聽,倒是沒想到朱貴是來定陶像的。


    洪承先頭隻當陶陶這個陶像的買賣是小孩子異想天開鬧著玩的,惹上官司更是湊巧沒人知道她的底細,讓府衙那些差人使壞頂了缸,這會兒見朱貴大老遠的跑這兒來訂製陶像,忽覺自己是不是小看了陶陶,能入姚府老太君的眼,這陶像絕非糊弄人的玩意。


    可還是有些不信,畢竟這丫頭才十一,就算她姐陶秋嵐也沒這樣的本事啊,不然,當初也不會謀到府裏當奶娘了。


    朱貴瞧洪承臉色不對,心裏不免有些嘀咕,便道:“先生到城西來做甚?”


    洪承想了想,覺得還是跟他透個底的好,便道:“你可見了做陶像的賣家?”


    朱貴:“你說的是陶老板?說起來還真叫人佩服,瞧他年紀不大,也就十歲出頭的樣兒,可做起買賣來卻頭頭是道,還真是個有本事的,將來不定就有大出息,先生認識他?”


    洪承略湊到他耳邊嘀咕了幾句,朱貴愕然:“先生不是哄我呢吧,她怎麽會是姑娘家,瞧著不像啊,再說,姑娘家哪有這樣的本事,且這城西廟兒胡同住的都是外省逃難來的,又怎會跟七爺有幹係?”


    洪承:“老弟可還記得我們府上的秋嵐?”


    朱貴一驚,秋嵐他自是知道,姚府是七爺的外家,兩府自然短不了來往走動,秋嵐雖說進府的日子不長,可七爺看重擱在身邊兒管了事兒,自然就有了體麵,便是自己見了也得稱唿一聲秋嵐姑娘。


    他們私底下還說,瞧意思早晚七爺得收進房裏,雖是奶娘出身,若是能得個一男半女,也就出頭了,可惜命不濟,遇上了那檔子事兒,搭上了一條命,那麽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就那麽沒了。


    如今各府裏誰也不敢提秋嵐,一個是因七爺,二一個此事幹係重大,隻要沒活膩的,都知道三緘其口,猛然想起秋嵐貌似姓陶,也是外省人,莫非……


    想到此,不禁出了一頭冷汗,忙道:“先生的意思這小陶老板跟秋嵐姑娘沾親?”


    洪承:“不止沾親,是嫡親的妹子,爺憐惜她孤苦無依便想接進府裏照顧,可這丫頭脾氣古怪,不知是不是聽說了什麽,對王府極為排斥,死活不進府,非要出來自己謀生,可把爺氣的夠嗆,嘴裏說不管她的死活,可沒過半天就遣我出來瞧她,不想在這兒遇上了老弟。”


    朱貴聽了,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聽洪承這話音兒七爺對這位莫非有意,腦子裏劃過陶陶黑黢黢的小臉實在不能信,可洪承言之鑿鑿,又由不得自己不信,若果真如此,可麻煩了,七爺既想把她圈在身邊兒,自然希望她在外頭混不下去,到時除了王府也沒別的路,自然就順從了,如今自己摻和進來,給了這丫頭一百零白尊羅漢像的生意,豈不是助她自立,若她在外頭站住腳,自然不會去王府了。


    難道自己要毀約收迴訂單,這也不妥,七爺既費這麽多功夫,自然極稀罕這丫頭,若是自己這會兒把這丫頭得罪了,將來碰上有自己的好兒嗎,別看朱貴就見過陶陶兩次,也知道這是個心眼子跟藕眼兒似的小人精,那眼珠子一轉就是一個主意,又有七爺撐腰,收拾自己一個奴才還不容易嗎,更何況,老太君指定要陶記的陶像,這件事兒辦不成,老爺頭一個饒不了自己。


    所以說,這丫頭得罪不得,卻又不能助她,這事兒可難辦了,想起對麵的洪承,伸手一把抓住他:“先生可得給小的指條明路,小的是真不知道這位是七爺的人?”


    洪承看了他一眼低聲道:“老弟你平日裏不是挺精明的,怎麽到這會兒卻糊塗了,這位性子硬有傲氣,之所以不想進王府就是不想靠著王爺,這一百零八尊羅漢像既是姚府老太君點名要的,自然要辦妥帖,隻是過後也不必瞞著,把事兒說明白就是了。”


    朱貴什麽人啊,洪承幾句話就明白了,心道,可不嘛,這丫頭既然硬氣想出來自己謀生,若讓她知道這樁買賣跟七爺有幹係,還怎麽硬氣的起來,心氣兒一軟,七爺再使個懷柔的手段,不過一個十一的小丫頭,還能跑到天邊兒去不成,。


    且,過後再讓她知道,想反悔都來不及了,洪承這招兒實在太高了,這家夥的心計對付個小丫頭真是屈才了。


    反正此事跟自己沒幹係,隻要不落下包涵就成,忙道:“小的這裏多謝先生提點了,過兩日鴻順樓請先生吃酒,先生莫推辭……”


    第21章 又來一個


    一瞅見洪承進了院,小安子忙跑了過來小聲道:“爺在西廂呢。”


    洪承楞了楞:“爺在西廂做什麽?”


    小安子:“奴才哪知道爺的心思啊,您前腳剛走,後腳爺就要在西廂看書。”


    洪承:“西廂可收拾妥當了?”他可記得早上那位一走爺把西廂砸了個稀爛。


    小安子:“隻把砸碎了的瓷器擺設都收拾了出來,旁的爺不叫動,奴才瞧爺的意思,是惦記著那位呢,大管家您是聰明人,趕緊想個主意把人接迴來吧,不然,奴才們這差事可不好當了。”


    洪承沒好氣的道:“我還不知道得把人接迴來,可你也不想想那位的性子,早上走的時候跟出籠的鳥似的,別提多高興了,好容易出去了,能甘心迴來嗎。”


    小安子愁眉苦臉:“依著您說不完了,那位不迴來,爺心情自然不好,奴才們可要遭殃了。”正說著就聽裏頭傳來一聲:“洪承。”


    洪承忙躬身進了西廂,晉王沒說話隻是挑眉看了他一眼,洪承知道這是等著自己迴呢,把想好的話在心裏過了一遍才道:“二姑娘早上走的匆忙,落了東西,奴才怕是要緊的,便跑了一趟,可巧剛到廟兒胡同就碰上了朱貴兒,說是老太君下月裏過壽,要捐一百零八尊羅漢像,老太君瞧上了陶家燒的陶像,叫朱貴來下訂,下個月十五取,定錢都給了。”


    洪承知道爺雖授意自己去瞧那位,到底沒開口,心裏再惦記主子這麵子也得圓著,故此想了一道兒才想出這麽一番說辭,既圓了爺的體麵,又能把事兒迴明白,至於那位有沒有悔意,他可不敢照實裏說,沒得找不自在。


    果然,晉王聽了冷哼了一聲:“她倒本事,生意都做到老太君頭上了,你見著她了?”


    洪承:“聽朱貴說,姑娘這會兒正忙著畫什麽樣子呢,奴才便沒敢進去攪擾。”說著瞄了主子一眼,低聲道:“得了這麽一樁大買賣,姑娘如今正在興頭上,隻怕撂不開手。”


    晉王皺著眉手指扣了扣炕桌:“你有什麽主意?”


    洪承:“奴才聽朱貴的意思,等陶像燒好了就跟姑娘仔細交代明白底細,到時候姑娘就知那些陶像是姚府買的了。”


    晉王略沉吟片刻揮揮手:“先這麽著吧,你派兩個生臉兒的奴才過去。”


    洪承應著要去,卻聽爺又吩咐了一聲:“叫他們仔細,且莫露了行跡。”


    洪承在心裏歎了口氣,這可真是,也不知那位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能讓爺這麽著折騰,又想圈在身邊兒,又不願意強了她,這叫人盯著還不能露了行跡,怕給那位知道,真是左右都不成事兒。


    其實,就算讓那位知道了又如何,洪承是覺得爺就是對那位太好了,太由著她的性子,聖人雲唯女人與小人難養也,近則不遜遠則怨,若爺拿出之前一星半點兒的脾氣來,這丫頭也就老實了,哪用費這些心思。


    說來真叫人想不透,這丫頭要姿色沒姿色,要身份沒身份的,怎麽爺就這麽放不下了,就算秋嵐死的冤枉,爺心裏存著些愧疚,也用不著這麽找補吧。


    得了,想不明白就別想了,走著看吧,往後就知道了,這會兒先得找兩個妥帖的人過去盯著,真出了岔子,自己可擔待不起。


    想著走了出來,剛要去前頭找人,不想小安子追了過來,嘻嘻笑著:“大管家可是找人去廟兒胡同,還遣奴才去吧。”


    洪承知道這小子家也在城西,離著廟兒胡同不遠,若是去廟兒胡同順道還能家去瞧瞧他娘,便道:“你倒孝順,你娘都把你們哥倆送進宮當太監了,難道心裏不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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