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把書案上陶陶寫了字的紙卷起來,放到一邊兒,又重新鋪了一張,開始練字。


    陶陶拖著腮幫子等了一會兒,見他不吭聲,以為不搭理自己呢,卻忽聽他說了句:“我跟五哥是一母所出。”


    陶陶這才明白了過來,是啦,皇上三宮六院七十二妃,老婆多了,兒子自然也多,所以這些皇子的娘大多不是同一個,怪不得五爺跟他的長得像呢,原來是一個娘的親兄弟,不禁道:“那五爺可說了我這案子怎麽了結?那些陶像根本不是陶記的?”


    晉王抬頭看了她一眼:“就算陳英也不敢到我府上拿人,你怕什麽,還是說,你有什麽別的打算?”


    陶陶聽他語氣又冷了起來,忙擺手:“沒,沒打算,隻是總在這兒白吃白住的也不太好。”


    晉王抬頭看了她一會兒點點頭,吐出一個字:“好。”


    陶陶傻傻看著他,什麽好?這男人說話也太簡練了點兒吧!


    正想著,晉王的筆杆點了墨池一下,陶陶還沒反應過來,手裏就給旁邊的小太監塞了一塊香墨,從水丞裏舀了勺清水放在硯上,才躬身退到一邊兒。


    陶陶眨眨眼,心說這是讓自己做小工研墨嗎,這有什麽難的?想著把手裏的墨放到硯上,開始磨。


    磨了一會兒手就開始酸了,墨卻沒磨出多少來,陶陶從心裏佩服旁邊的小太監,剛那麽多墨真不知是怎麽磨出來的,偷瞄了晉王一樣,已經寫好幾篇了,卻仍沒有停筆的意思,寫得也不是正經文書,倒像練字,照他這麽寫下去,自己得磨到什麽時候啊?


    眼珠轉了轉,湊過去小聲道:“您字寫得真沒好,還練什麽,不如歇會兒喝盞茶?”


    陶陶本來就是試試,不想他真放下了筆,在炕上坐了,外頭進來個上茶的小太監,陶陶極有眼色的接過茶盞遞了過去。晉王看了她一眼,接在手裏吃了一口。


    陶陶見小太監去收拾書案上的筆墨,暗暗鬆了口氣,再讓她磨下去,不累死也得煩死,自己果然不適合伺候人。


    落晚的時候魏王府裏的管家來請,晉王徑自去了,陶陶才得了自在,琢磨著明兒是不是迴廟兒胡同瞧瞧,大栓關進了刑部大牢,大栓娘不定怎麽樣了,好容易她的病好了些,若一著急再壞了,豈不是自己的罪過。反正自己就去瞧瞧,一會兒就迴來,應該沒什麽事兒。


    想好了,轉天一早瞄著晉王去了朝堂,後腳支開身邊兒的婆子,就往外走,可是連院門都沒出就給人攔住了,攔她的是個熟人,廟兒胡同盯著她的小安子:“姑娘這是去哪兒?”


    陶陶自然不能說要出去,嗬嗬笑道:“不去哪兒就是隨便逛逛。”


    小安子心說還真讓大管家說著了,這位還真要跑,怪不得一再囑咐自己看著她呢:“爺吩咐下了,不讓姑娘出府。”


    陶陶:“誰說我要出府了,我是在屋子裏悶了,想出來走走逛逛,王爺沒說不能在王府裏逛吧。”


    陶陶見小安子退到一邊兒,滿意的點點頭,邁腳出了院門,卻發現小安子寸步不離的跟在自己身後,揮揮手:“你去當你的差事吧,我就隨便逛逛,不用人跟著。”


    小安子:“奴才今兒的差事就是跟著姑娘,姑娘去哪兒,奴才去哪兒。”


    陶陶瞪了他一會兒:“你還真是狗皮膏藥,想跟就跟吧。”說著身子一竄跳過廊凳跑了。小安子急忙追了過去。


    陶陶七拐八繞上躥下跳都不知過了幾個門,幾進院子,卻仍沒瞧見大門,她昨兒進來的時候明明記得挺近的啊,這都走半天了怎麽連大門的影兒都沒瞧見。


    陶陶累的一屁股坐在廊子上,看了眼扶著柱子喘氣的小安子,心說,這小子倒是挺能跟的,這麽半天都沒甩掉他。


    沒好氣的問:“累不累?”


    “累。”小安子下意識答了一句,忙又道:“不,不累。”自己雖是太監,好歹也算半個男人,若體力連個丫頭都不如,傳出去不得叫人笑話死啊。


    陶陶忍不住笑了起來,都快累成狗了,還嘴硬呢:“行,我不難為你了,來,坐這兒歇會兒,咱們說說話兒。”說著拍了拍廊凳。


    小安子哪敢坐啊,忙道:“奴才不累。”


    陶陶:“我不是你的主子,不用自稱什麽奴才,咱們還照之前的交情論。”


    小安子:“奴才不敢。”


    陶陶見他開口閉口奴才奴才的,不免有些不耐:“你是當奴才上癮不成,都說我不是你主子了,怎麽還奴才奴才的,你是人,不是奴才,人跟人之間應該是平等的懂不懂?”見小安子呆呆望著自己,仿佛自己是吃人的怪物。


    陶陶頗有些無力,歎了口氣:“總之,早晚有這麽一天,人與人之前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更沒有什麽主子奴才,隻是你現在不知道罷了。”


    小安子囁嚅道:“奴才聽不懂姑娘說的話,若沒有高低尊卑,不就亂套了嗎,而且,咱們王府的奴才可不是誰想當就當的,奴才能在爺跟前兒當差,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陶陶扶著額:“行了,行了,你別說了,能當奴才是你的造化,是我糊塗了,別管什麽主子奴才了,我就問你幾句話,你知不知道廟兒胡同這會兒怎麽著了,柳大娘一家子可受了牽連,還有大栓娘?”


    小安子腦袋更低了下去:“奴才不知。”


    陶陶蹭的站了起來:“你不說拉倒,迴頭我自己出去看。”說著轉身要走,小安子怕她真甩了自己跑出去,到時爺怪罪下來自己小命可就交代了,忙道:“爺不叫姑娘出府也是為了姑娘著想,科舉舞弊的案子外頭鬧得沸沸揚揚,昨兒在廟兒胡同耿泰沒把姑娘帶迴去,隻怕刑部那邊兒沒法交差事,這事兒沒完呢,刑部尚書陳大人,可是有了名兒的鐵麵無私,親娘老子的人情都不賣,姑娘在府裏,他不敢進來拿人,若是出去可就難說了,真把姑娘拿到刑部大牢,再想出來就難了。”


    陶陶其實也明白,這時候自己不能出去,可就是擔心大栓娘的病。


    小安子見她不吭聲了,暗暗鬆了口氣,琢磨這麽攔著隻怕也攔不住,這位的性子他可知道一些,別看年紀小,心眼子卻活絡,一眨眼就是一個主意,爺又上心,真有個閃失,頭一個倒黴的就是自己,倒不如替她跑跑腿兒,安了她的心,也省的這位出幺蛾子。


    想到此,忙道:“昨兒奴才跟著爺和姑娘後頭迴來的,廟兒胡同的事兒奴才真不清楚,若姑娘非想知道,一會兒奴才出去掃聽掃聽。”


    陶陶琢磨目前這也是最可行的法子,便道:“那勞煩你跑一趟了,把這些交給柳大娘,讓她別誤了給大栓娘抓藥。”說著從懷裏掏出個荷包來遞給小安子,裏頭是自己隨身帶著急用的兩塊碎銀子,正好給柳大娘送去,這個案子還不知要審多久,大栓娘的病剛好些,若是停了藥,前頭那些藥也都白吃了。


    小安子親眼瞧著陶陶迴了西廂才放心,先去迴了大管家,洪承聽了點點頭:“這位倒是個好心眼兒的,既如此,你就跑一趟吧。”


    小安子去的也快,沒到晌午就迴來了,說柳家一家子都挺好,大栓娘病著不能出屋,聽不見外頭的信兒,柳大娘編了個瞎話,說有個做買賣的有錢人家,因家裏老太太做八十大壽,許了願要捐一百零八尊羅漢像給郊外的大佛寺,先頭本說是泥塑,後聽說陶記燒的陶像通靈,便請了家去,日子緊趕著做便不得家來了。


    陶陶點點頭,這話也不是瞎話,前些日子是有個姓朱的找過來,說了此事,當時那一百尊陶像還沒做出來呢,哪有空接這樣大的活兒,便推了。


    柳大娘當時就在院子裏洗衣裳,想是聽見了,這會兒拿出來哄大栓娘倒正好,如今隻要把大栓盡快從牢裏撈出來就成了。


    要撈大栓還的指望美男才行,陶陶琢磨等一會兒晉王迴來,自己是不是再問問,正想著曹操曹操就到了。


    晉王一進院陶陶就迎了上來,小臉努力綻開個大而諂媚的笑:“你迴來了。”


    晉王上下打量她兩眼,皺了皺眉:“伺候姑娘梳洗換衣裳。”撂下話快步進了書房。


    陶陶剛想說什麽,已經給兩個婆子拉迴了西廂,洗臉梳頭換衣裳的折騰了一溜夠,一邊兒折騰還一邊兒低聲教規矩:“在咱們府裏頭,爺心疼姑娘,由著姑娘你你的稱唿也還罷了,在外頭可不成,要稱唿爺,姑娘可記住了?”


    陶陶:“我也不出去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麽?”


    那婆子卻道:“姑娘還不知道呢,今兒是三王府賞花宴的日子,年年的今天咱們爺都要過府吃酒,爺既這會兒讓姑娘梳洗換衣裳,自然是要帶著姑娘一起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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