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史載呂後九年元月五,常朝。


    其實早在臨近正月的時候,劉弘就曾考慮過改元,不過隻考慮了不到三秒,劉弘便打消了這個打算。


    首先,改元元年,對陳平一黨的刺激,絕對會比飛狐軍出現在長安城外更加劇烈!


    在這個局勢逐漸明朗,起碼在劉弘看來明朗了許多的現在,劉弘實在沒有必要為了改元之事,將已經煮了七成熟的陳平等青蛙眾給嚇醒。


    再者,改元也會牽扯到曆法問題——此時的一年,是以十月為歲首,九月為歲末的。


    也就是說,早在九月份呂後駕崩,十月一日原主沒有改元元年,後來劉恆也未能如曆史上般登上皇位開始,今年,就注定將成為曆史上本不存在的‘漢高後九年’。


    對此,劉弘表示並沒有什麽感覺,反倒是奉常劉不疑意見非常大;劉不疑認為,名不正則言不順!


    其實這件事在劉弘看來,就是呂後留下的爛賬。


    早在八年前,劉弘地便宜老哥,即前少帝劉恭登基後的第一個十月,就已經該按照傳統,改元新帝元年了。


    但身為政權實際掌控者的呂後非但沒有如此,甚至身為前少帝祖母,在前少帝已經登基為帝的情況下,卻不改稱太皇太後,而仍舊稱為皇太後。


    前少帝如此,原主後少帝自然也逃不過沒有年號的悲慘命運;這就導致在曆史上,公元前195年-前188年被稱為漢孝惠年間,而前少帝在位的前188至前184年,以及後少帝在位的前184至180年,被史學家統稱為‘漢高後年’。


    原本的曆史上,今年,也就是公元前179年,本該是漢太宗孝文皇帝前元元年;但劉弘地到來,非但讓劉恆失去了成為漢太宗的機會,還讓呂後在曆史上的政治歲月延長了一年——漢高後九年。


    一想到將來太史公提筆,在史記中寫下‘高後八年,高後崩;高後九年,孝x皇帝巴拉巴拉’的橋段,劉弘就覺得忍俊不禁。


    不過無論劉不疑怎麽委屈,劉弘都表示非常無感。


    改元元年,除了宣示劉弘正式成為將要載入史冊的皇帝之外,能給劉弘帶來半毛錢的好處嗎?


    根本就是赤裸裸的麵子工程嘛!


    如果改不改元都沒有影響,劉弘倒也不介意改一下,占據一個大義名分,為自己的合法性增添一絲砝碼;但在現在,陳平周勃還站著喘氣兒的時間點,劉弘著實沒必要為了個名頭,將逐步落入掌控之中的政治鬥爭,演變為可能發生的武裝衝突。


    ——打來打去,死的都是漢人,死的都是漢軍;無論輸贏,劉弘血虧啊!


    如果陳平周勃等人帶著北軍,跟劉弘率領的飛狐軍幹一仗,即便劉弘最終贏了,那損失的,還是漢室編製內的北軍,以及部分飛狐軍。


    也就是說,但凡發生武裝衝突,劉弘就將麵臨陳平一黨‘用劉弘地兵打劉弘’的尷尬局麵。


    雖說北軍已經被劉弘記上了小本本,親密程度遠不及南營的飛狐軍和南軍,但歸根結底,北軍還是漢室的軍隊!


    對身為皇帝的劉弘而言,北軍依舊是劉弘地兵!


    手心手背都是肉,哪邊有損失,劉弘都會痛——這麽些個兵,留著打匈奴人不香嗎?


    如果說,之前劉弘竭盡全力的避免雙方發生武裝衝突,是沒有必勝把握的話,那現在,劉弘則是想以最小的代價,了結陳平周勃等人。


    ——能用嘴說死,何必動手呢?


    後世諸葛丞相做的就很好嘛!


    而劉弘之所以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收獲如此巨大的信心,甚至已經有資格去考慮為了勝利,自己怎麽樣才能少付出些代價···


    這一切的原因,都淺顯直接的擺在了劉弘麵前,未央宮宣室殿殿堂之上。


    西漢與其他封建朝代最大的一處不同,便是西漢開國初,朝堂幾乎沒有文人士大夫階級的代表!


    無論是開國十八功臣,還是劉邦前前後後冊封的十七位異性諸侯王、一百四十三位列候,都與文人階級扯不上什麽關係。


    漢初,幾乎每一個爬上高位的勳貴,無不是靠著實打實的戰功,毋庸置疑的彪悍戰績,而得到高官厚祿。


    所以,西漢曆史上經常會出現這樣一種奇怪的現象:前一秒還在戰場上廝殺的將軍,下一秒就能安坐於廟堂處理政事,甚至於吟詩作賦!


    而昨天還在長安有司打著政治排球賽的‘文官’,也同樣能在國家有難時爭先恐後的請命出征,搖身一變,成為威武霸氣的將軍。


    這,便是西漢強大軍事實力最真實的寫照——漢室官員,沒有一個軟腳蟹!


    誰能想象到在曆史上貴為帝師,為景帝奉上削藩策的禦史大夫晁錯,其生前的常朝,基本都是在拳打丞相申屠嘉、腳踢魏其侯竇嬰;頭頂少府令劉舍,牙咬太常卿袁盎中度過?


    就連史書上被讚為‘計相’,傳聞數學造詣頗高的張蒼,也是憑借著軍功得封北平侯,甚至到了一百歲,還能有力氣傳宗接代的猛男!


    所以,文能下馬安邦,武能上馬治軍,才是漢室官員最真實的寫照。


    其中最典型的一個例子:漢室,非徹候不得為相!


    而作為漢爵最高一級的徹候,根據劉邦留下的規矩:非有功,不得侯!


    不如約,天下共擊之!


    劉弘所不用忌憚得祖製裏,絕對不包括這一條!


    除此之外,還有劉邦那著名的約法三章,以及對勳臣功侯許下的‘山河永固,與國同休’的諾言。


    這條祖製,就連權力巔峰時期的文帝劉恆,都無法輕易忽視——曆史上,張蒼在黃龍改元事件中被罷相,文帝左思右想,實在是無法從徹候中選出一個合格的丞相人選。


    最終,文帝劉恆無奈的將身為關內侯的申屠嘉挑出來,上午恩封其為故安侯,下午再拜申屠嘉為相!


    ——就連曆史上的劉恆,都隻能通過這種近乎無賴的方式,規避這條祖製,便足以看出,武人在西漢初,具有怎樣的政治地位。


    可以說,一個沒有從軍經曆的官員,無論如何有才華,都無法坐上高位;沒有三五個首級記在檔案裏,根本就別想成為一縣之主官!


    才華橫溢如賈誼,其入朝之後也無法避免被功臣勳貴排擠,指責其‘驟然貴幸,窮思弄權’;隨後更是幾度三番無緣中樞,落得抑鬱而終的下場。


    而賈誼賈長沙,唯一能被朝臣勳貴攻擊的點,就是賈誼沒有從軍經曆,‘根不正’‘苗不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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