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萱再問:“跟誰?”


    “不知道。”季蘭綺知道鍾離嫵是跟簡讓一同出門的,就是不想告訴她。


    季萱就不明白了:人是在卯時走的,林氏兄弟卻是辰時斃命——或者更早一些,因為外人發現的時候是辰時,那丫頭是如何安排的呢?假借釣魚的由頭,半路去殺了兩個人的?


    猜測全無益處,隻能等著人迴來再仔細詢問。


    季萱放鬆了一些,倚著身邊的迎枕,“你去忙你的吧,等小五迴來的時候告訴我一聲。”


    季蘭綺立刻稱是,起身去了外間。


    **


    至正午的時候,鍾離嫵釣到兩尾魚,都是不足半尺,簡讓釣到了一尾魚,半尺多長。


    在岸上瞧著他們的雙福興奮兼暴躁了一陣子:看到魚,它高興;偏生摸不著,它生氣。


    鍾離嫵板著臉訓斥了雙福兩次,它才不再喵喵喵地叫。但等用飯的時間到了,它又坐不住了,在自己周圍來迴打轉兒,翹著尾巴理直氣壯地叫起來。


    這是鍾離嫵不能阻止的,別說訓斥,這會兒給雙福兩巴掌都沒用:它餓了,不給飯吃可不行。


    她側目望向那個來添亂的人,“箱子裏有吃的,你去跟雙福吃飯。”


    “你呢?”


    “我等會兒再上去。”


    簡讓不忍心看著雙福挨餓,嗯了一聲,去了岸上。


    雙福雖然跟他很熟稔了,但是到了這會兒,眼裏隻有鍾離嫵。他隻好把它撈起來,迴到放箱子的地方。


    雙福看到箱子,立刻掙紮著跳到地上,直起身形,用爪子撓著箱蓋上的拉環。


    “這裏麵有什麽好吃的?”簡讓彎腰打開箱子,香味撲鼻而來——是那種菜肴剛做好才會散發出的香味。


    “小東西,真有你的。”他笑著望一眼河裏那個還在專心致誌釣魚的女孩,隨即就將雙福抱到懷裏,“別急,我先看看。”


    雙福又急又氣,張嘴輕扯著他的衣袖。


    一看就知道,箱子是特地打造的:蓋子與箱體嚴絲合縫,邊緣嵌著軟布料,便使得味道不能完全傳到外麵,也隻有雙福四喜這樣鼻子靈的才能聞到。


    箱子裏麵,分成了四個格子,一個放著三個錫盒,長度與日常用的筷子差不多;一個放著極為小巧的兩個銀碗,一個小水壺,是雙福的餐具,另有一塊疊起來的白棉布;空間較大的格子裏的東西很有趣,上麵是一個小磁缽,下麵則是一個小手爐;最小的一個格子裏,是兩個水杯,一個大一些的水壺。


    簡讓摸了摸磁缽,竟然有些燙手,“這就有點兒神了。”磁缽上有鐵絲,充作提手。


    思忖片刻,他把白棉布展開,鋪在草地上,把三個錫盒與雙福的飯碗、水碗逐一取出,擺在上麵。


    雙福跳下去,循著味道,對著一個錫盒起急。


    簡讓知道因何而起,給它打開來。裏麵有兩條油炸小黃魚,用油紙包著。他把炸魚放到一個小銀碗裏,往另一個銀碗裏倒了清水。


    雙福立刻坐在碗邊,胡嚕胡嚕地開吃。


    餘下的兩個錫盒裏,一個放著一道蝦米豆腐,一個裏麵有兩張餅、兩雙竹筷。


    末了,簡讓提出磁缽,揭開蓋子,見裏麵居然是一道幹鍋蒸肉。小手爐裏麵的炭火即將熄滅。空間剛剛好,隻要箱子不會劇烈搖晃,磁缽就不會損壞。


    她是事先在灶上做了這道菜,火候差不多的時候,改用小火爐續火,這樣一來,在外麵享用的時候,也不用吃冷掉的菜肴。


    簡讓細看著箱子,應該有些年頭了,邊緣都已經磨得光滑圓潤。以前她就常帶著那條大黃狗出門釣魚吧?近來是帶著雙福。


    他正要用飯的時候,杜衡尋了過來,是來傳話兼送飯菜,還帶了一個供人洗手洗臉的小木桶。


    杜衡看著簡讓麵前的情形,訝然笑道:“大小姐倒是想得周全。”說著打開食盒,“這裏麵是鹽水牛肉、椒油銀耳,還有幾個火燒。”又不好意思地道,“路遠,淩霄送來時已經涼了。”


    “你帶去跟小虎一起吃。”簡讓有熱騰騰的蒸肉在眼前,當然不會吃冷掉的牛肉,“有什麽消息?”


    杜衡便將林氏兄弟和方緒之的事情娓娓道來。


    簡讓聽了,若有所思,“這麽巧。”


    “誰說不是呢。”杜衡把燒餅連同盤子放下,“小虎帶了芝麻燒餅,這些您跟大小姐吃吧。”


    “嗯。你迴去吧。”


    杜衡沒應聲,去打了小半桶淨水才走人。


    簡讓洗了洗手,與雙福作伴,大快朵頤。


    餅做得比較薄,撕下一塊,把切成小方塊的蒸肉一塊塊夾到餅上,之後把餅卷成桶,末端往上翻,便可開始享用。


    這種吃法,最受賣力氣的人歡迎,非富即貴的門第裏的餐桌上很少見——幹鍋蒸肉常見,餅卷肉的吃法則讓人覺得不雅觀。


    簡讓才不管雅觀與否,解餓、吃得盡興才是最重要的。


    吃飽之後,簡讓摸出隨身攜帶的酒壺,喝了幾口酒,生出滿心的愜意。


    這時候,他聽到了她低低的歡唿聲,展目望去,見她釣到了一條大魚,得有一尺多長,就揚聲問道:“還不來吃飯?”


    “就來了。”


    簡讓等著她過來的時候,心念一轉,把幾個燒餅放到了盛著餅的錫盒裏,隨後將磁缽裏餘下的蒸肉倒進盤子,再把盤子放迴到箱子裏,末了把箱子關上。


    鍾離嫵拎著放魚的木桶上岸來,腳步輕快,眉飛色舞的,“一共釣到四條魚,不少了,吃完飯再撈點兒小魚小蝦就能迴去。”


    簡讓用下巴點了點盛著清水的小桶,“洗手、吃飯。”


    “嗯。”


    吃飽喝足的雙福原本正在洗臉,這會兒跑到了魚桶跟前,扒著邊緣看著裏麵,喵嗚喵嗚地叫起來。


    “看也沒用,你都不見得打得過它們。”鍾離嫵笑著說完,麻利地洗手,用帕子擦淨之後,席地坐在地上用飯,發現磁缽裏已經空空如也,挑眉看著他,“肉呢?”


    “吃完了。”


    “吃完了?”鍾離嫵深深吸進一口氣,“哦,那多好,本來就是給你給你準備的。”


    簡讓心說鬼才信,有本事你就繼續裝大方。正腹誹著,就聽她說道:


    “你信麽?”不等他應聲她已繼續道,“我自己都不信。”氣唿唿的。


    簡讓哈哈地笑起來。


    “誰讓你全吃完的?”鍾離嫵放下筷子,撲到他身邊,小拳頭一下下落到他胸膛,“那是我以為一定可以吃到的肉,一下子沒影了,抓心撓肝的。”


    簡讓開懷地笑著,背轉身形,由著她打。


    “又借廚房又借材料,忙了好久才做成的……”鍾離嫵用力地拍了他的後背一巴掌,“早晚被你氣死!”


    “你做的?”那麽好吃,她能有這手藝?——他很懷疑。


    “廢話!不自己做怎麽知道火候?”鍾離嫵停了手,“跟你費這力氣都多餘。”


    “怎麽跟護食的貓似的。”簡讓仍舊是滿心的笑意,轉身打開箱子,把換了地方的幹鍋蒸肉拿給她。


    鍾離嫵睜大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忽閃幾下,綻放出笑容,“噯,這還差不多。”說完重新坐好,專心用飯。


    吃相也像貓,神色透著滿足,儀態優雅,很可愛。


    簡讓喝了一口酒,問她:“你得十五六了吧?既然來了這兒,想來都不曾定親——長得又不差,怎麽迴事?”


    鍾離嫵牽了牽唇,“看上我的都是歪瓜裂棗,沒法兒嫁。”


    “……”


    ☆、第11章 心跡


    11


    看上她就成歪瓜裂棗了,這叫個什麽事兒?簡讓很鬱悶。


    “再說了,嫁人有什麽好?怎麽算都吃虧。”鍾離嫵一麵說著話,一麵將箱子搬到跟前,把蒸肉、蝦米豆腐放在箱蓋上,這樣更舒服一些,“有伺候別人的工夫,我還不如好好兒照顧雙福。”


    雙福聽到她提到自己的名字,不再眼巴巴地看著幾條魚幹上火,轉而到了她跟前,直起身扒著箱子,瞧著蝦米豆腐。


    鍾離嫵權當沒看到。


    雙福索性伸爪子要去盤子裏抓。


    鍾離嫵沒辦法,夾了一塊豆腐,放到它的小銀碗裏,“專門跟我搶飯吃,不吃我可要罰你。”


    雙福轉到銀碗前,瞧著豆腐,真就是興致缺缺且有點兒犯愁的樣子。


    “你那想法不對。”簡讓到這時才接話,“有的男子成親,是為著嗬護娶進門的發妻。”最起碼,他為官期間,就見過不少這樣的男子,上至帝王,下至朝臣,其中更有他的摯友。


    這時候,鍾離嫵已經就著菜吃完一角餅,拿起一個火燒,“你說的那都是特例,予以枕邊妻萬千寵愛的,我也聽說過——你們大周的皇帝、韓國公、蕭侯爺、崔國公等等。可是尋常女子怎麽能與那些女子相較,她們吃得起苦,等得起,熬得起——打量女子都跟她們一樣麽?打量男子都跟她們的夫君一樣麽?”


    說完,她把火燒掰開來,一塊肉、一塊豆腐地往裏麵填,填滿之後,放下筷子,一口一口地吃起來。


    簡讓問道:“沒試過,你怎麽知道自己不會遇到?”


    “怎麽試?”鍾離嫵皺了皺鼻子,“上門提親或是私下糾纏的,一看就煩。再說了,我那位——那位嫡母,一向與我不合,但對我的親事要求頗高——她很會做白日夢的,也不知想要我嫁給怎樣的人物。”


    她一度急著恢複本有的身份,就是害怕季萱把持自己的婚事。而在季萱那邊而言,也是為著能夠左右她婚事的緣故,才一定要與她維持著母女的關係——如果季萱隻是她的小姨,就沒資格左右她的行徑與婚事。


    對姻緣的看法本就悲觀,上麵又有個與她一向不合的長輩幹涉她的終身大事——現在跟她說這些,說三天三夜也不會有結果。簡讓沒再接話,默默地喝酒。


    雙福磨蹭半晌,總算把一塊蝦米豆腐吃完了,卻不敢再跟鍾離嫵要。舔了舔嘴角,它走到鍾離嫵身側,挨著她趴在地上打瞌睡。


    鍾離嫵吃完一個火燒,又拿起一個。


    簡讓打量著她纖細的身形,笑,“真能吃。”


    “……”鍾離嫵橫了他一眼,轉瞬就不以為意,忙著往火燒裏填菜。


    小虎尋上來,帶著兩個撈魚蝦的抄網、兩塊毯子。他把毯子鋪開在地上,對鍾離嫵道:“山下出了點兒事情,夫人眼下在二小姐房裏等您迴去。”


    “哦。”鍾離嫵站起身來,偏一偏頭,走去別處。


    簡讓懶散地躺到供人小憩的毯子上,招唿雙福,“過來。”


    雙福扭頭瞧著鍾離嫵,見她在不遠處站定,沒有再往遠處走的意思,這才從善如流地到了簡讓身側,挨著他趴下,把小腦瓜擱在一雙前爪上,眯著眼睛繼續打瞌睡。


    簡讓一麵撫著雙福油亮的毛,一麵望向鍾離嫵。她一麵聽小虎說話,一麵津津有味地吃火燒,麵上掛著淺笑。


    那邊的鍾離嫵聽說了林氏兄弟、方緒之的事情,微微挑眉,“這麽巧啊。”


    小虎微聲道:“是啊,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巧合,夫人才有些慌了。”


    鍾離嫵抿一抿唇,“不用管她。”


    “明白。”小虎用下巴點了點盛魚的木桶,“小的先拎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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