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宮裏娘娘們慣用的把戲,其實他們也都清楚,不過每次見著這些平日或高傲或自持的後妃們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演戲,還是不免心中感歎,不愧是陛下,這種美人兒送給他們,他們可消受不起。


    因著有簾子遮擋,程婉並沒看清禦輦內還有另一人,隻滿心期待想著,當初陛下就是因她柔弱而心生憐惜,此情此景,可會讓他想到他們初見那日?


    她算盤打得不錯,元寧帝確實想到了當初在程府一眼看中這位婉婕妤的場景。


    而且他還難得清清楚楚地記起了細節,正是在阿綿祖母的靈堂上,眼前的人被他誤殺了母親還能梨花帶雨地撲進他懷中求安慰。


    以前是因為發病記得不清,如今迴憶起來,元寧帝怎麽想都覺得有一股說不出的感覺。


    這種不知羞恥的女子,他是如何寵幸了她有六年之久的?


    阿綿在身旁,元寧帝不好對她這位昔日的堂姐口出厲語。


    他沉默得久了,程婉就也在夜風中站了多久。本是為了博得同情而特意穿少些衣裳,如今勇氣一過,她也覺得有些渾身打顫起來。


    “娘娘,披上披風吧。”身後靜立的鈴兒小聲道。


    “不必。”程婉柔柔拒絕,“鈴兒,你退下。”


    元寧帝終於有了反應,“鈴兒?”


    程婉一愣,“陛下喚鈴兒有事?”


    “婕妤這位貼身宮女名喚鈴兒?”元寧帝冷哼一聲,“朕曾有一位愛妃,名諱便為此字,婉婕妤竟連這也不知?”


    鈴美人在程婉入宮前就已經去了,程婉又如何得知這件事,隻能連忙跪地,這次臉上真的多了惶恐,“臣妾真的不知。”


    她暗地咬碎銀牙,若真是如此,柔妃幾次三番來看她,早該知道鈴兒這名字有些忌諱,為何偏不提醒她?


    往日打著好姑母的旗子噓寒問暖,到頭來還不是兩麵三刀!


    元寧帝終於找了由頭發落,道:“念在你的確不知情,便隻將鈴兒拖下去打三十大板,著令即刻改名,婉婕妤於婉芷宮禁足十日,無詔不得出。”


    事畢,禦輦重新被抬起,元寧帝忍不住瞧了瞧阿綿神色,“阿綿可想為她求情?”


    阿綿一怔,無奈一笑,“陛下又是從哪兒看出來的,婉婕妤既已進宮,就是陛下的後妃,我怎麽可能幹涉陛下後宮之事。”


    元寧帝頓時倍感欣慰,即便他如今寵愛至此,阿綿也一直很有分寸,很好。


    第四十七章


    元寧帝打發阿綿先去休息,就寢前,趟在榻上批閱奏折時,忽然道:“李安,你覺得張合此人如何?”


    李安‘啊’一聲,小心看去,“既是張大人愛子,那必然是差不到哪去的,不知……陛下何意?”


    “朕是要聽你說這些話?”元寧帝笑著看他,作勢要把杯盞砸去。


    李安躲閃著,諂笑道:“陛下也總得多說些,老奴才好迴啊。”


    放下朱筆,元寧帝頓了片刻,道:“朕想趁著還有時間,把郡主的親事定下。這次……朕定要親自掌目,以免再出問題。”


    “陛下這是說的什麽話。”李安聽到這不詳之語驚慌失措,“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之年,有大把時間,哪愁不能替郡主選個好夫婿呢。”


    元寧帝隨性一笑,“那你覺得若是張合,如何?”


    見他有幾分認真,李安仔細思索一番,迴道:“張公子年紀輕輕就得了功名,可見必有大成。心性良善,也是好事,然,處事偶有優柔寡斷,恐日後後宅難以安寧。但若是郡主的話,郡主身份尊貴,外柔內剛,與張公子,倒也有幾分相配。”


    元寧帝頷首,“朕也是這麽想的。”


    李安附和著,心中怎麽覺得有點不對勁。終於想到,陛下,太子也還未娶妃啊,怎麽不見您關心關心這位殿下?


    再想到,陛下,郡主父母尚在,而且程太尉前幾日還和您一道品茶賞畫呢,您就這麽把人親父給忘了?


    許是李安眼神太過灼熱,元寧帝咳一聲,“朕,自然會和程太尉一同商議。”


    李安點頭,然後,這消息在第二日就傳到了太子耳中。


    據有心人道,太子當時就氣得把書桌一角給掰碎了,然後黑著臉去了陛下宮中。


    太子確實來找自家父皇理論了,見元寧帝在悠然自得地飲著阿綿親自給她做的果茶,翻閱經義,不由氣悶,“父皇要給阿綿選郡馬?”


    “哦?你消息倒是靈通。”元寧帝不緊不慢飲了一口,頭也不迴道,“朕確有此意,太子可是有人推薦?”


    太子微哼一聲,在元寧帝身側坐下,“的確,兒臣要薦一人。那人姓寧名玄呁,如今二十有二,正任東華宮太子一職。”


    起初元寧帝還在晃著頭聽他說,語畢卻是一頓,下一瞬驚得將茶噴出,將麵前書籍盡數打濕。


    太子早有先見之明,一側身偏了過去,“父皇覺得如何?”


    李安匆匆拿來幹巾擦拭元寧帝領前胸口,元寧帝不耐煩將他推開,瞪著太子,“你剛才說什麽?”


    “兒臣說。”太子放慢速度,生怕他聽不清,“阿綿要成親也該是和我。”


    “你……”元寧帝眼睛瞪得更大,“你們可是兄妹。”


    “兄妹之名是因誰而來?”太子瞥了自家父皇一眼,眼中竟有幾分幽怨。


    咳……元寧帝居然覺得有些心虛,“那可是阿綿幼時的事,你在那時就……?”


    “孤沒有異、常、癖、好。”太子陰著臉,再一次懷疑自己是否元寧帝親生。


    “那也不行!”元寧帝想到什麽,忽然一拍桌,“這叫他人怎麽想?朕的阿綿聲譽還要不要了?”


    “會有閑言碎語的都不過是些宵小,父皇難道擺不平嗎?”太子斜睨他,“還是說,父皇更喜歡讓阿綿嫁到別處,從此一年見那麽兩次?”


    他為自己倒了杯茶,接道:“更何況舉國皆知父皇……,想必若是父皇賜婚,他人也不敢多說什麽。”


    元寧帝如今狀況不穩定,時病時好的,眾人皆知,想來他突然發病來個給太子和郡主賜婚,別人也隻能是勸那麽一兩句作罷。


    畢竟又沒有血緣關係,隻是為了圖好聽讓皇後收的義女罷了,大不了把這個義女稱號撤了,不就皆大歡喜。


    太子想得好,元寧帝卻是不爽,竟算計到他頭上了,可真是他的好太子!


    “朕不同意。”元寧帝斬釘截鐵,“阿綿還小,你都多大了?想染指朕的郡主?”


    太子:“……張合與我相差無幾。”


    “哼,朕方才想了想,他也非良配。”元寧帝擺手,“太子還是安心,待朕給你選個賢良淑德的太子妃。”


    “若太子妃並非阿綿,孤寧願終身不娶。”太子撂下話,父子兩人頗為幼稚地對視。


    元寧帝手指動了動,不可置信道:“此話當真?”


    他本來還以為太子今日是來和他逗趣兩句的,畢竟他們都是看著阿綿這小丫頭長大。太子長阿綿八歲,又是如何對這小丫頭生出情愫的?


    元寧帝琢磨著,怪道太子一直說對女子毫無興趣,他差點以為這個兒子有斷袖之癖,沒想到竟是早盯上了他的小郡主。


    太子正色,“絕無虛言。”


    元寧帝調整了下坐姿,“阿綿可知道?”


    ……太子默了默,“大概…是知道的。”


    父子二人正想就這問題好好討論一番,就有人來報那位江南名醫到了,正在殿外等候傳召。


    “傳他進來。”


    一位花甲之年雙目有神的老者徐徐走進,寬大的衣袍隨風翻飛,一把垂至胸前的白須使其增添幾分世外風範。他步伐穩健,踏步至殿前,跪地叩首。


    “不必多禮。”李安代道,“堂下可是遊神醫?”


    “神醫二字不敢當,不過山間賤民,偶為遊方郎中。出生不明無可考,得人贈一聲‘遊大夫’罷了。”


    他站起身,氣度不卑不亢,既有對一國之主的尊崇,也不失個人風骨。若非知道他的來曆,元寧帝隻怕要認成哪個隱世的大儒。


    “山野中也能有如此人物,不必自稱卑賤,尋常即可。”元寧帝歎道,心中的抵觸淡去不少,“既是今日來了,便直接給朕看看吧。”


    之前太子的人已給他看過一些記著先帝並元寧帝的症狀的病案,也曾詳細描述過一番元寧帝發病時的情景,早在來時路上,這位遊大夫便已在心中反複研究了一遍。


    他上前一步,卻是嗅了嗅,“敢問陛下,熏的什麽香?”


    “朕並未熏香。”元寧帝似想到什麽,從懷間掏出一個護身符,“可是這上麵的味道?”


    遊大夫接過,端詳片刻,“正是。”


    元寧帝心想倒真是奇了,這護身符不過是阿綿一直放在房內,也沒有過多碰觸,送給他隻是圖個心安。他都沒從這上麵聞出慣有的阿綿香氣,這遊醫竟嗅到了?


    “此香奇異非常,有凝神靜氣之效,兼能調理肺腑之氣。”遊大夫亦笑,撫了一把長須,“老朽自幼便如此,常人無法察覺的,卻能嗅出。”


    “若所猜無錯,這香氣出自一種奇特藥材。還要敢問陛下,這是何藥?老朽行醫四十餘年,竟聞所未聞。”


    元寧帝大笑,“這你可就錯了,這香氣並非來自藥材,而是與安儀郡主同處一室之故。”


    “這……”遊大夫詫異,“安儀郡主?”


    隨後他反應過來,當眾議論這事有失郡主顏麵,便咽下問題,看了看元寧帝幾人神色證實心中所想,接道:“敢問,程夫人在孕有郡主時,是否接觸或進補過某些特殊的天材地寶?”


    元寧帝幾人不由對視,他們竟絲毫沒想過這方麵的事,隻當是阿綿天生特殊。


    “孤馬上著人調查。”太子出聲,“大夫可看出其他什麽問題來?”


    遊大夫隨後更近些,細察元寧帝五官神色,撥舌探耳,搖搖頭又點頭,“陛下這幾年太過放縱,以致病情愈發嚴重。好在近日調養得當,稍微穩定了些。”


    “可有良方?”李安一急,先開口道。


    隨後他意識到自己逾禮,立刻叩首告罪。


    念在他也是關心則亂,元寧帝擺手饒過,也看向這位遊大夫。


    遊大夫沉吟半晌,“辦法必定是有的,老朽行禮幾十年,見過的稀奇病症眾多,類似的也有不少,區別隻在於陛下是想能控製住,還是使其徹底痊愈。”


    “若能痊愈自然最好。”元寧帝抑著喜意,沉聲道,“但這恐非易事,遊大夫隻管盡力,便是隻能恢複六年前的狀態,朕也心滿意足。”


    遊大夫輕輕點頭,他在山野間時也聽過不少這位陛下的事。


    都道寧氏皇族天縱奇才,幾乎個個在初期都是明君仁君有為之君,大蒼在他們的治理下也算是海清河晏。可惜寧氏一族都身患奇病,發起瘋來不管不顧,那些處於京城的世家貴族們首當其衝,當真苦不堪言,據說先帝時期,還有位侯爺差點造反。


    不過這些對其他地方普通百姓的影響微乎其微,因為這些帝王一般開始發病後都活不了多久,而且大都隻禍害京城的人,平日狀態良好上朝處理政務時,還是很明智的。再不濟,寧氏都早立太子,這些個太子也很早就開始接觸政務,就是為了在這種時刻能夠頂替上,不讓自家父皇的病情影響國家大事。


    也正因了這,寧氏皇族才能奇跡般地傳了這些代而沒有被推翻。


    作為一個尋常的百姓,遊大夫自然希望大蒼能夠安樂長久。這位元寧帝清醒時看著也並非是昏聵之君,他自然樂於醫治。


    “陛下放下,老朽必定竭盡所能。”遊大夫垂首道,“不過在診治過程中,還望陛下多加配合,有冒犯之處,也望陛下包容。”


    “這是自然。”元寧帝原本隻存了一分希望,如今看這遊大夫說得很有把握的樣子,不由也心思大動,終於生出想望來,“朕將你放到太醫院,但凡有需要之處,太醫院定當全力配合。”


    遊大夫微微一笑,“這些日後再說,老朽先要做的,卻是與這位安儀郡主見上一麵。”


    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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