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蕁娘一身仙體,尚且汗濕重衫,更不要提重韞他們了。


    褚雲子在腰間摸了摸,扯出一枚雲波狀的令牌來,長籲了一口氣,道:“有道是送得好不如送得巧,洞庭君贈的令牌總算可以派上用場了。”


    重韞揩去額上涔涔而下的汗水:“師父,你是想引雲波令中的湖水來熄滅金烏之魄的先天炎氣嗎?”


    褚雲子嘖嘖道:“大徒兒,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吧?先天炎氣是五湖之水能夠熄滅的?為師不過是想結層水罩暫且擋擋,好讓大家趁機衝出去罷了。”


    “大徒兒,你去破開結界,為師去……”


    褚雲子話未說完,重韞便劈手奪過雲波令。他沉著臉色,以一種堅決不容拒絕的語氣說道:“我去結水罩,師父你帶他們出去。”


    蕁娘與重韞相處一月有餘,早已知曉他平時雖然還算好說話,可其實秉性奇倔無比,一旦決定的事情別說八頭牛了,就算八頭大象也拉不迴他那一心撞向南牆的腳步。因此她隻是從腰間解下綠絛,輕輕地搭在重韞臂間。


    “小心。”


    重韞點點頭,並指在頭上發髻一引,一道彩光落到蕁娘發間,凝成一隻七彩玉雕一般的瓢蟲發簪。


    符旗被掀開,又飛速落下。


    重韞催動雲波令,在周身結了一層水罩。他緩緩地靠近懸浮在半空中的,一麵注入念力,催動周身水波循環流動,以免被先天炎氣煮沸。他靠近十八根玉柱附近時,周身水波震蕩,一股水霧氤氳而上。重韞心知這已經是雲波令可以護著他所到達的極限了。


    他朝下望了一眼,承光寺的十八位高僧離得最近,金光炸開的那一瞬間他們連逃避的時間都沒有,現在的蓮台上隻剩一座血衣。


    他抬起頭,仰望著那個被包裹在珠子裏的年輕人。魯成頌赤在上身,緊閉著雙眼,靜靜地懸浮在珠子裏。


    重韞從入褚雲子進門下起,便一直覺得他的師父是一個怪癖滿滿的瘋癲道人。他從來猜不透褚雲子在想些什麽,很多時候,當你覺得他根本不靠譜時,他又往往出人意表地料占了先機。事後你問他,他卻作出一副吃驚的樣子,道:料占先機?哈哈,不過是碰巧罷啦。


    可這世間真有那麽多碰巧嗎?


    魯成頌的娘子死後,褚雲子以附魂的方式讓二人繼續廝守。其實要讓生魂附到紙人上,根本不需要地脈聚集靈氣。可褚雲子卻要求魯成頌數年如一日地駐守在地脈寒龍上。為什麽那麽巧,那條地脈所集的就是極陰極冷之氣?是不是褚雲子早就看出來,魯成頌的前身乃是一隻金烏?


    像這種先天的靈體,即便轉世輪迴,他的骨子裏依然帶著最初的先天之氣。而先天炎氣,卻是魂體的克星。要想魯成頌與他娘子相見,卻不傷到他娘子,唯有以地脈寒龍的極陰之氣鎮壓魯成頌魂體內的先天炎氣。


    他師父,是不是也早就推算到會有今日一難,所以才找洞庭君討要了雲波令?


    重韞暗暗咬牙:他太想問清楚了。自從師父前幾年開了天眼之後,從此行事便一直半遮半掩,從來不肯對他言明!


    重韞抬手,高高地舉起這枚水晶一般的雲狀令牌。他往令牌當中催入一點念力,神識探入五湖之水中,隻覺渾身一涼,四肢五骸說不出的涼爽快慰。一股潮氣有如雲海翻滾,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他的神識牽引著這股潮氣不斷地往外跑,往外跑。倏地,他猛然躍將出來——


    五湖之水從他掌中的令牌裏奔湧而出,形成數百上千條水龍。這些水龍齊齊仰頭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長吟,水波唿嘯而上,龍首相逢,契合無縫,在金烏之魄外頭結成一圈波光粼粼的水罩。


    霎時間,所有的炎氣如冰消雪融,倏然消退。


    褚雲子掀開符旗,一躍而至小世界出口處,平掌一推,那麵竹扉紋絲不動。


    看台上響起稀稀落落的腳步聲,到處都是一團團暗色的血衣,進場時有千餘人,現在竟然隻剩下百來號人。所有修為低下或是沒有法寶防身的都在眨眼間便枉送了性命。


    一個身著黃色道袍的龍虎山道人跳到褚雲子身後,鏗鏘一聲從背上抽出一把銅錢劍,大喝一聲:“道友讓開!”


    褚雲子旋身一躲,隻聞鏘鏘兩聲,那柄銅錢劍橫劈豎斬,青青竹扉轟然碎作四片委頓於地。


    那道人領著七八個龍虎山小道士迫不及待地衝出門外。褚雲子摸了摸胡子,將蕁娘等人悄悄攔下。


    念奴嬌奇道:“怎麽不出去?”


    褚雲子低聲道:“我才不信這門這麽容易就能打開了。先讓他們去試試水。”


    小倭瓜瞪大雙眼:“師父!你好奸~~啊!”


    褚雲子抬手賞了他顆板栗,胡子一吹:“為師這叫作小心駛得萬年船,學著點吧。”


    這門太小,那群龍虎山道人率先出去之後剩下的人便一哄而上,結果堵在門口進出不得。承光寺幸存的幾個青年和尚隻好出來維持秩序。


    “大家排隊,兩人一組,請讓修為較低的小輩先出去……哎呦!”


    一個彪形大漢將那說話的小和尚提到頭頂,狠狠甩將出去,啐道:“都是你們承光寺的禿驢搞的鬼,現在還敢叨叨!”


    蕁娘看到青城派的白色道袍在人群裏一閃而過,忙擠過去,伸手捉住那人袖子。


    “禪殊道長!”


    那人轉過頭,眉頭微皺,待看清她的麵容時臉上的惱意霎時消散,和聲迴道:“你是誰,找禪殊師叔何事?”


    蕁娘認錯了人,不由麵色一郝,腳步微錯,正裝上一個結實的胸膛。一道清淩淩的介於少年與男人間的嗓音自她頭頂降下。


    “蕁娘,我在這裏。”


    蕁娘轉過身,隻見禪殊麵色哀傷,懷裏抱著一隻毛羽焦黑的公雞。那公雞軟軟地垂著頭頸,也不知是死是活。


    蕁娘見他形容並不狼狽,才稍稍放下心來:“禪殊道長,你沒受傷吧?”


    禪殊聞言眼眶一紅,喉頭微梗,道:“我沒事,先天炎氣釋放之時,小花便將我收到它的羽翅之下,我,我半點傷都沒有,小花它卻……”


    蕁娘摸了摸小花的冠子,也有些傷感:“小花它是隻很好很好的靈寵。”


    禪殊再也忍不住,眼睛一閃,墜下兩顆淚來。


    那青城少年卻沒半點眼力勁,還一臉驚喜地叫道:“師叔,太好了!”


    禪殊吸了吸鼻子,微微側過身,不讓他瞧到自己的正臉。


    “你不是跟我師兄在一塊嗎?我師兄呢?”


    “剛剛被人群一衝,張師叔就和我散開了。”那青城少年踮著腳四處瞻望:“我也找不到他。”


    小世界的出口這邊亂哄哄的,有些人為了早點出去甚至動起手來。剛剛打過人的彪形大漢已經扔了三個人了。正當他打算扔出第四個人的時候,忽然從南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眾人迴頭望去,隻見南麵看台沿地而起的高壁上一凸一鼓,好似一張黃金麵皮被人從裏頭揉了兩把,再一指戳破了。一群人從那個破口裏涼風似地灌了進來,嗖嗖地鑽進不少人的心裏。


    那些人心裏一顫,不好的預感如同大山般壓上心頭:這些龍虎山的道士不是最早出去的嗎?怎麽又從那邊進來了?難道……其實他們根本就沒能逃出去嗎?


    褚雲子嘖了一聲:“麻煩了。”


    他揚聲問道:“大徒兒,你還撐得住嗎?”


    重韞的衣衫已經被汗水浸透了,好似在大雨裏走了一遭一般。他咬著牙,沒應聲,生怕一開口就泄了氣。要操控雲波令裏的五湖之水,需要將神識結成一張巨大的網,無孔不入地滲透到每一顆水珠裏。這對於現在的重韞而言,確實有些太過勉強了。


    褚雲子搖搖頭,知道重韞就快撐不住了。他提了一口氣,將要說的話清楚送到每一個人耳邊:“諸位道友,我那大徒兒撐不住了,大家有啥法寶趕緊都祭出來保命吧!”


    眾人心裏罵開了娘,一時間五光十色的寶光齊作。


    褚雲子拋下葫蘆,袖子一掃,將自己這邊的人都送了進去,再將符旗一張,蕁娘他們隻聽得大水傾瀉,好似山崩石催,一片炎浪瞬息間壓到法寶外頭——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剛到學校,沒網,無線又太渣渣,所以沒能更新,抱歉~·~


    第77章 心機boy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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